第十三章 姓姜的,找到你了
時間:三月十日,五時三十五分。
看完了時間,便直接掛掉通話,不過在扔掉手機前,阿姆突然神經質的笑了,與先前的金泰妍如出一轍。
因為剛才,他竟然習慣性地想要把手機上的指紋給抹掉。
下一秒就發現,其實這場大雨,就能夠輕易洗去他曾經停留過的痕迹。
阿姆的身體還未完全長開,此時又因失血過多的緣故,開始有些神志不清,臉色蒼白似雪,嘴唇更被凍成了青紫色,不停地顫抖哆嗦著。
很可笑不是嗎?如此寒冷的夜晚,他的額前竟然開始冒出了汗水,手腳更是漸漸變得無力癱軟。
「冷——」
寂靜的夜裡,屏住呼吸的瞬間,隱約能夠聽到的,是一道呢喃聲,夾雜在漸漸急促密集的雨水聲中微不可聞。
疑惑,不解,意識緩慢的他,只能等待腦里的一片混沌清去。
過了許久,才遲鈍地反應過來,這不是他自己發出的聲音,轉頭看向金泰妍,疑惑不解,下意識地眯起雙眼。
不知道是誰,也希望只是錯覺。
想要不管不顧,而實際上他也這樣做了。
「bae,為什麼要如此狠心?」
「安妮,如果不走,阿姆就要死了,你願意看到嗎?」
「bae,我不願意看到的,是你這個樣子。」
「我無能為力,我無藥可救。」
「bae——」
渾渾噩噩地往前方走了幾步,卻再也走不動了,仿若每一步都要來的沉重寸步難行,因為他的耳邊開始出現了幻聽。
哈,一個個的都想改變我嗎?
阿姆凄然的笑著,眼神里儘是無奈與掙扎,胸口的瘀傷隱隱作痛,抬頭望著遠處的地平線。
可在充滿痛苦的靈魂深處,又有誰來拯救我?
金泰妍下意識地蜷縮著嬌小的身子,三月的下雨天,依舊冷得令人心悸。她從未感受過這股寒冷的滋味。
可阿姆與之相反,他從出生起,就無時無刻不處在冰冷的環境里,在他看來,有些人心,有些眼神里意思,會比最惡劣的天氣還來得徹骨冰涼。
雖然流浪的路途很遙遠,但最後還是遇到了一些在他看來,即幼稚,又愛多管閑事的好人們。
嘆了口氣,阿姆的眼神一下子變得柔軟。
視線漸漸模糊,青白色的雨幕中,雙眸難以感受周圍的一切,只能努力的通過聽覺,來辨認那個女人的聲音,亦步亦趨地尋找著,彷彿酒醉迷路。
短短的路,猶如長滿了世界最尖銳棘刺的花路,而他則赤腳走過,深入骨髓的疼痛與鮮血流淌,使他每一步都像走在地獄。
似是永恆,他的指尖終於觸碰到那份溫度,那是一個極為緩慢的過程,由暖轉向冷——那是生命快要消逝的痕迹。
而他就是要抓住這個消逝而縱的瞬間,就像他的性格一般,偏執而自我。
顫顫巍巍地伸出紫白的雙手,忍著心臟傳來的心悸感,對著掌心一遍一遍一點一點地呵著氣。
待到手有點溫熱時,他趕緊放在她髒兮兮的小臉上,腦子裡開始胡思亂想——聽說乾薑煮水能夠治癒僵冷,那他算什麼?人形「生薑」嗎?
如果是清醒的阿姆,則會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可如果是現在的他——
解下一條臂袖拿在手心,用力地撕扯成布條狀,沒有經過任何的思慮,直接撩起眼前女人受傷部位的裙角,在撕裂出血處的近心端用另一條臂袖包著,最後拿布條紮緊,便止了血。
包紮好所有的傷口后,阿姆癱坐在地上。
風漸冷,低頭看著瑟瑟發抖的女人,阿姆想了想后,就把脖子上的老舊圍巾卸下,然後纏繞在她的脖子上,又把掉落在身邊不遠處的帽子撿來,蓋在她的小腦殼上,似乎覺得還不夠,最後把金泰妍抱在懷裡,用力地包裹住他。
失而復得的溫暖最是讓人迷戀,令人厭惡的寒冷盡去,金泰妍貪婪地索取著,雙手緊緊地拉著阿姆的衣角。
求生意識里,她只是為了不讓這個人離開,而失去那份溫暖。
她努力地想掙開眼睛,明知是徒勞無功,卻也不願放棄。
很悲哀很可憐不是么?自己連張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了,就算想要「眼睜睜」看著別人離開都做不到!
「你……也,要不……不,辭而別嗎?」
回應她的只有一陣離去,而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金泰妍精緻的小臉上滿是淚痕,不知是雨水,亦或是淚水。
阿姆想過了,大南半島是很危險的,他要回火……呸呸,他只想要快點回家。
失去了方向,只能跟著本能埋頭走著,跌倒了就再爬起來。
他的血壓漸漸降低,呼吸卻越發的急促,這是身體在告訴自己一個信息——「你快死了!」
不想死,真的不能死!
噠——
阿姆重重地摔在地上,眼神逐漸渙散,生命的氣息以肉眼可見的程度消逝著。
嗶——
嗯?汽車喇叭聲?
呀,阿拉索?!我的釜山看板娘啊!你看,上帝他老人家終於打卡上班了!肯看我一眼了!
就在這凄涼的結局將要發生時,殘餘的生存信念讓阿拇瘋狂掙扎,踉蹌著身子,狠狠地喘了口氣,壓榨自己最後的潛能,一陣用力把自己的身體撐起,憋著勁向車笛聲跑去。
百米外,他的視線感覺到了一抹耀眼的燈光向他打來,距離差不多明確,時間與速度的關係明了,大南半島「碰瓷王」來了!
飛奔——摔倒——嚎叫。阿姆在生死關頭,完成了一個極為標準的碰瓷流程。
嗯?怎麼車聲還不沒停?!
阿西吧!躺早了!
阿姆已經徹底起不了身了,只能卑微的,無比艱難的蠕動著身子,像條垂死掙扎的毛毛蟲一樣,頗為搞笑的向前挪動著身體。
終於車子停下了。
阿姆無力地敲了敲車頭。
那個啊,喲不塞喲!下車!事故賠償,阿尼……醫院!阿尼.……!
呀!那個!請告訴我,你們不是去自殺的路上對吧?
連說出一句話的力氣都徹底沒有了,只能胡言亂語,說出讓人聽不懂的言語,阿姆便兩眼一翻,徹底暈死了過去,隻身穿輕薄格子襯衫的他染上了風寒。
「呀,光洙,停車!有個孩子受傷了!」
——
時間:三月十四日
jn區漢城大學醫院的特殊病房裡,一間頂級的護理房外。
站著一名身穿白掛,表情嚴肅的醫生,當然,他可不是電視劇里演的那些個帥氣霸道總裁式的小鮮肉。
這個醫生只不過是個看起來精神矍鑠的瘦弱老人,然後才是個技藝高超的醫生而已。
他是這間大醫院的院長,威望,名聲,金錢,他早已都統統攏在手裡,因此在所謂的頂級藝人公司面前,他的表情也沒有任何的變化。
反而是s.m公司的大前輩,態度溫和中透著謙恭。
「劉院長nim,wuli泰妍的情況如何了?沒有什麼特別的傷情吧?」
「不用擔心,身體並沒有大礙,已經都處理好了,只需要修養一段時間,就能好好的出院了。」
「這真的太好了。」
「還有,患者的情緒極為不穩定,請不要說些容易刺激她內心的話。」
「內內,我知道了。」
「那個劉院長nim,wuli泰妍進院的時候,我看傷的很重,是不是會有什麼後遺症?」
「啊——這個。」劉院長嚴肅的神情浮現了一絲笑意,極力稱讚,「泰妍xi送來的時候,你們的緊急處理做的非常好,甚至急救知識,比起我們院里厲害的急救醫生都要好,所以我們才能這麼輕鬆。」
「啊?啊內內,謝謝院長nim,辛苦了。」
聽到前半句,寶兒先是鬆了口氣,接著愣了愣,雖然滿腦疑惑,但最後還是連忙感謝。
經過院長的首肯,她才輕輕地打開了病房的門。
時逢連綿不絕的雨季,窗外的雨還在不停地下。
雨季彷彿就是憂傷孤寂肆意生長的滋生季。
床頭邊放著被阿姆稱為「骨灰盒」的拼圖盒子,金泰妍穿著明黃色的病服,就這樣躺在床邊,膝蓋上整整齊齊地放著一條粉白色的圍巾和帽子。
至於那個賽車頭盔,已經徹底毀掉了,真的成了殘骸。
身子對著窗戶,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只露出精緻而蒼白的側臉,那嬌弱嫻靜的病態模樣,實在讓人心生疼惜,而不忍心打擾。
她就這樣保持著這個姿勢一整天了,眼睛瞥到那個拼圖盒,寶兒的眼裡閃過一絲黯淡,揪心不已。
鍾鉉啊,你怎麼這麼狠心呢?在天堂里,如果你能看到現在泰妍的樣子,你肯定要心疼死了。
為了不讓她在如此死氣沉沉,故意開著玩笑:
「莫呀?我這樣的大美女站在你面前,看不見?挪木(太)傷心了!」
「歐尼——」
「嗯,歐尼在呢。「寶兒坐在她的身邊,把金泰妍的腦袋輕輕地放在肩上,」我都站了很久很久了,你都無視我,還有你的隊友們都在趕來的路上了,你都把我們嚇壞了,知道嗎?!「」
泰妍垂下眼帘,視線望著玻璃上沒有規則,緩緩流下的水珠,抿著嘴,淡淡地笑道,」歐尼,對不起,「
」莫呀,說什麼呢,呀!你也看看我吧,外面不就是下雨么,有什麼好看的?呀呀,電視上面放著歐尼最近參加的節目,看看!這個練習生真的挪木——有趣,好搞笑的。「
寶兒一臉心疼無奈的表情,為了不讓她再胡思亂想,想要轉移她的注意力,而恰好此時電視上正放演她的節目,她連忙開心地說道。
畫面一閃而過,白色背景布前,出現了阿姆的身影,他一臉懵懵地坐在椅子上,雙手隨意地搭在膝蓋上,表情更是完全沒有一點其他練習生該有的拘謹。
眼神明亮,氣質獨特而隨性。
此時正是穿插著採訪的環節。
」嗯?我都f級了,還要採訪的?呵!那個,金寶媛作家nim,請你收斂下你臉上的笑意,你的臉都憋成什麼豬頭樣了,還是算了!你想笑就笑吧。「
」莫呀?!為什麼笑得這麼大聲?現在不是放送呢嗎?請給我收斂一點!」
「我的口音?喲啰布(各位)!她這可是歧視?!喔呵,我們釜山人民不會善罷甘休的!誒西.……還笑?!我真佩服你的勇氣,你等著被全網民diss吧你。還有,你們這算不算額外加班?有加班費的嗎?……導演你為什麼也跟著笑?「
」嗯?對我來說,『練習生』代表著什麼?就像老人的裹腳布,又臭又長!「
」真的是,阿尼,都要結束了,你們才問起我的名字?!這裡——不是貼著呢嗎?!要我多說點話?我是你姜大爺!「
」哈哈哈!「
寶兒一邊捂住嘴,一邊拍著大腿,是真的忍不住笑意,因為這個男孩的釜山方言口音實在太逗人了,剛想說些什麼,就發現原先靠在肩上的泰妍,在不知不覺中坐直了身子。
她愣愣地望著電視里那個孩子,淚珠不自覺地順著臉頰緩緩落下。
一雙如青煙般朦朧的眼睛,深處如同一灘死水,毫無波瀾,也了無生趣,描繪的是靈魂深處,那黑白兩色,涇渭分明的世界。
但此刻,男孩的身影,仿若在她的畫卷上多出了一抹光彩奪目的底色,這份驚艷的變化,讓一旁的寶兒都給看呆了。
眼明凈似琉璃,如月,如星,心蕩秋水橫波清。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