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上京的天空似乎總是灰濛濛的, 入夜了星星也只有零散幾顆，比不得雲華鎮。
蘇瓷坐在房間露台的木質地板上，遺憾地嘆氣, 露出的腳裸細瘦伶仃。
午夜時分的霍家是靜謐, 只有枝葉的婆娑聲響伴隨這一方小小天地。
她的身旁放置著一個小小的火盆，細細的焰火在寒風中飄搖, 沒有被熄滅反而驅走了一些黑暗。
蘇瓷拿起膝頭上的相冊本, 臨走前她又偷偷去外婆的衣櫥里把相冊本帶走了, 它不應該留在那裡。
冰冷的手指覆在上面, 蘇瓷笑了笑, 抽出照片灑在了火盆里。看著照片上笑盈盈的女孩一點一點被焰火吞噬, 最後面目全非化成黑灰，她心裡有種奇異的快感, 充斥了靈魂。
坦白說, 蘇瓷對自己做過的事很少會感到後悔。她從小就知道，要得到什麼就要付出什麼, 萬事都是有條件的。
上輩子她不能理解，明明自己是「等價交換」的, 可還是要被討厭憎恨，想要的總是得不到。
想來除了是書中的紙片人外, 她本身就沒有得到的資格吧。
只是可惜，浪費了她那麼多時間，賠了無數精力，竹籃打水一場空，饒是蘇瓷也會有微微的挫敗感。不過她並沒有前世那般覺得意難平, 早就不想要的東西, 不值得分出注意力不是嗎？
拍拍隨風沾到褲腿的飛灰, 蘇瓷抱著膝蓋，仰頭看著漆黑的夜空，唇邊掛著純真的笑容。她不想出國了，也不想再次體驗手術台上那份鮮血淋漓的痛苦，有什麼理由能「自然」死掉呢？這樣她所在意的人也不會太過悲傷。 -
春暖花開的季節，在一片熱鬧聲中，明華中學恢復了歡聲笑語。
「瓷瓷，我好想你啊啊啊！」卓越班教室，曾瑤看見女神立馬迎上去抱住了對方。末了，曾瑤才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不為什麼，曾瑤發現她的女神居然化妝了，雖是很淡的妝容，但依然瞞不過曾瑤的眼睛。
「好看嗎？」蘇瓷微笑著問曾瑤，她知道女生在疑惑什麼。
「好看。」曾瑤點頭，其實她心裡是有些奇怪的。只是一個假期沒見，女神怎麼愛上化妝了？不過，大美人就是大美人，怎樣都好看！
曾瑤沒去管那麼多，只是興奮地拉著蘇瓷來到位子上。
「我給你和梅梅都帶了禮物！」這是假期她和家人去國外旅遊時特意帶回來的。
曾瑤遞給蘇瓷一個精美的禮盒，還非常用心選了蘇瓷喜歡的櫻桃小丸子卡通包裝紙，無敵童趣可愛。
「謝謝瑤瑤。」蘇瓷伸手接過禮物，翹起了唇角，眼裡彷彿漾著粼粼波光。
「還有我、我的？」旁邊的關梅梅吃驚地瞪大了眼睛，配著她頭上毛茸茸的帽子，看起來傻傻的。摸著禮盒，關梅梅非常珍惜。
「不至於吧，梅梅同志，在你眼裡我是一個厚此薄彼的人嗎？」曾瑤拍了拍關梅梅的肩膀，語氣有些誇張。
「不、不是的，放學后我們一起去校門口吃火鍋好嗎？我請客！」關梅梅連忙解釋，小臉憋得有些紅，怕曾瑤誤會，她這是感動的。
一起吃飯？曾瑤眼睛亮了，於是和關梅梅對視一眼，二人同時看向了蘇瓷。她們就是怕蘇瓷沒有時間，畢竟女神家裡好像管的很嚴格，每天都要準時上下學。
蘇瓷坐在位子上，聽著女孩們在耳邊嘰嘰喳喳，畫面鮮活動人，她們看她的眼神真摯又純善，滿是喜悅期待。
不同選擇帶來的結局是不同的，她們或許就是她選擇來到卓越班所產生的意義吧。
幻境也好，現實也罷，她終歸觸摸過。
「抱歉瑤瑤，梅梅，我下午可能要早點回家。」蘇瓷彎起了杏眼，笑容恬靜，拒絕了女孩們的邀約。
「好吧，那我們下次來，找個大家都有空的時間。」曾瑤見女神拒絕也沒有太失望，這次不行還有下次嘛！
蘇瓷笑了笑，沒有說話。沒辦法做到的事情，便不要給承諾了。
【你的秘密我知道了。】
【心虛吧，藏了見不得人的事！】
【放學后，你不來學校後門就死定了！】
「叮」一聲，又有消息提示了，蘇瓷垂下眼皮，點開屏幕回復。
【沒時間，不感興趣。】
關掉頁面，蘇瓷目光安靜從容，唇邊彎出一個弧度。
生氣嗎？依對方的性格可能要氣死了。
越生氣越好啊！
……
「怎麼樣，東西到手了沒有？」校園操場的樹蔭下，幾個女生站在一堆，為首的赫然是孟怡。
「怡姐，找到了。」被盤問的女孩趕緊把口袋裡的東西掏出來交了上去，這是她趁著午飯時間偷偷從卓越班蘇瓷書包里偷來的藥瓶。
看著幾個沒有貼任何標籤的藥瓶子，孟怡眼裡閃過狂喜和得意。霍學姐說的果然沒錯，蘇瓷她真的有病！
之前她無意間通過圈裡的那些朋友竟然攀上了霍學姐的圈子，之後她便聽到一些傳聞，關於她最厭恨的人。
那就是蘇瓷不但是個善於偽裝的綠茶婊還是個患有某種傳染病的患者。
傳染病！怪不得蘇瓷要藏藏捏捏不讓人知道，果然是有大秘密。
孟怡的得意地想，她又抓到了蘇瓷的痛處！
上次準備好發在論壇上的「黑料」不知道為何不到一分鐘就被刪了個乾淨，沒有一絲痕迹，她手下的人告訴她，號都直接被封了還伴有警告。
孟怡再蠢也知道是有人在暗中保蘇瓷了，在明華能有這個能力的，除了霍凌昀她想不到別人了。
簡直可恨！昀神明知道她是這樣的人還要維護！
這次就不一樣了，得了傳染病，如果消息傳出去看蘇瓷如何自處！
想到對方回信里的囂張口吻，孟怡心裡的嫉恨壓都壓不住，既然給臉不要臉，那她就把蘇瓷的臉扯下來！
課間時間走廊里人群涌動，交談嬉鬧聲充盈著教學樓。蘇瓷的指尖用力蜷縮著，喉間的銹味似乎又漫上了口腔，她靜默了片刻后便起身離開了教室，準備去洗手間收拾一下。
「蘇瓷！」
離衛生間只有一個轉角距離的樓梯口，蘇瓷停下了腳步。看見對面幾個女生，她並不意外，原本她還在想對方會忍多久才來找她。
想不到還是熟面孔。
孟怡帶著幾個人圍在了蘇瓷左右，雙手抱臂，臉上是一片嘲諷和得意。
「你不敢來，我只好親自來了。」
走廊樓梯那麼多人，瞬間都被吸去了注意力，看樣子像是女生之間的恩怨
糾紛，事件的主角之一還是明華的校花。
「你有傳染病的事怎麼可以瞞著學校和同學呢？這麼自私，不怕大家都被你傳染嗎？」聽著周圍的竊竊私語，孟怡臉上的笑容更甚了，大聲把話說出了口，並把「證據」也拿了出來。
彷彿水滴濺進沸騰的油鍋，噼里啪啦炸開了花，明華的學生們都驚呆了，有些茫然。
她在說什麼？
他們中有少部分人聽說過蘇瓷似乎身體不太好，經常請假，沒想到會是傳染病！
議論聲不絕於耳，蘇瓷沒有孟怡想象中的驚慌失措或是痛苦哭泣。女孩站在她面前，長發披散在肩，令人嫉妒萬分的容顏依舊精緻動人。
「原來是你一直發信息給我嗎？」蘇瓷只是單純地好奇，她和孟怡談不上認識吧？可對方似乎很討厭她，恨不得她消失。
「哼，別裝了。白長了張皮囊，心思那麼惡毒！有病就趕緊回家治，別出來禍害人！」孟怡的話就像刀子，傷口在哪裡就專門往哪插，她迫不及待想看到蘇瓷那張平靜的臉上出現裂縫。
有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甚至還拿出了手機，誰讓今天的「新聞」太過勁爆！
眼前的一切在蘇瓷看來才是常態，不喜歡她才正常。撿起滾落在地上的藥瓶，她走到了孟怡面前，聲音又輕又細，旁人根本聽不清她在說什麼。
「沒想到藥瓶被你拿走了。」 其實藥瓶裡面全都是維生素，葯早就扔了，她很早之前就已經沒有吃了。
「你不怕我犯病沒有葯嗎？」蘇瓷直視著女孩的眼睛，這可不關她的事了。
「呵，傳染病會犯？不是一直都存在嗎？」孟怡看著蘇瓷，顯然覺得對方陣腳亂了，連常識都沒了。
「我是有病。」
「你不用費心找我麻煩，我也會如你所願消失的。」蘇瓷慢慢笑了，澄澈的杏眸甜美動人，話語卻莫名讓孟怡心跳加快。
「你說的什麼鬼話！」
「說你很蠢啊。」蘇瓷看了眼手中的藥瓶，眉眼彎彎。蠢是真的蠢，她最初沒有看錯人，被人當槍使了都不知道，迫不及待發揮她的負智商。
不過蠢不是沒有好處的。
唇角微微凝住了，疼痛隨之而來。蘇瓷其實沒有精力去思考太多了，甜腥的味道越來越重，耳邊的聲音也時有時無。
「蘇瓷你——」孟怡被人氣到了，覺得還真有人不見棺材不掉淚的，這時候還敢牙尖嘴利。可她的手還沒有碰到蘇瓷，眼前的女孩忽然身子一軟，倒了下去，直直滾下樓梯。
「不、不、不是我推的。」意外發生的突然，孟怡被視線里的場景嚇愣了，可是周圍已經沒有人會去管她了。
雪膚花貌的女孩躺在地上，口裡不停吐出鮮血，那鮮艷的顏色瞬間染紅了女孩雪白的臉頰，校服上衣也被迅速侵染上了濃烈的色彩。
「啊！是血——」
「快通知老師——」
尖叫聲此起彼伏，人群驚慌恐懼。
霍凌昀拚命趕來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畫面，他的妹妹靜靜躺在地上睡著了一般，他的心彷彿都停止了。
在一群風華正茂的在校學生里，死亡是一件距離他們很遙遠的事，可如今卻真實發生在眼前，讓他們不寒而慄。
救護車的鳴笛聲響徹校園，軍區總院一接到通知就立馬過來了，連明華的校長都急匆匆來到現場，急的嘴都要起燎泡了，最不能出事的學生出事，他怎麼和家長交代！
風聲在耳邊呼嘯，胸前女孩的血液已經染濕了霍凌昀的衣服。他不是沒有見過大片的紅色，他見到很多次，可這次不一樣。他心中的恐懼已經沒頂了，顫不成聲，不知道是安慰懷中不知知覺的女孩，還是安慰自己。
「瓷瓷，沒事的，別怕……」
「很快就會到醫院了……」
「快把病人放平！」一上救護車，訓練有序，已提前知曉病人情況的醫護人員立馬開始展開急救。
病人的情況已經很危急了，如果不採取緊急措施，很可能撐不到醫院了。
霍凌昀被迫離開妹妹的身邊，嘈雜的空間內，他什麼都看不見，眼裡只有躺在簡易病床上小小一團的蘇瓷。他甚至不敢眨眼睛，生怕她從此就在眼前消失了。
三哥說妹妹的病其實很嚴重了，他知道的。回家不過短短的一兩日，父親已經安排了專業醫生診斷。為什麼還會這樣？他只是半天沒有看到她而已。
這是霍凌昀第一次感到深深的恐懼和無能為力，無論他如何做，都沒辦法讓蘇瓷立刻好起來，像今天早上那樣和他說話，哪怕一句。
他沒辦法想象蘇瓷會永遠躺在雪白的病床上。
正如他永遠無法接受蘇瓷會離開這個世界。
心臟碎裂的痛苦讓蘇瓷的神經幾乎要承受不住爆裂，太過痛苦，她怎麼還會活著？
「病人有意識了，加快！」耳邊似乎模糊傳來醫護驚喜的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意識彷彿墜入迷夢，根本分不清現實與幻境，蘇瓷恍然間發現霍凌昀坐在身邊，握緊了她的手。真是奇怪，他怎麼會在這裡，霍凌昀不是最討厭她這個惡毒虛偽的妹妹嗎？
「瓷瓷……」霍凌昀察覺到妹妹的手指頭微微顫動，立馬靠上前。隔著呼吸罩，女孩的唇角極輕地牽扯了一下，似乎在說些什麼。
「你……你……不是……討……厭我……」
霍凌昀心裡一慟，巨大的心痛撲面而來，痛意瞬間漫向了四肢百骸。
「傻瓜，我怎麼會討厭你呢？我明明最喜歡你了。」少年的聲音低啞，眼神充滿了溫柔。
呼吸罩上瞬間落下了透明的液體。 w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