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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藏無涯

  楚然的表情木然的站在銀白的細沙地上,四周是豔麗濃稠的近乎妖異不詳的珊瑚樹叢,美的如同淬了毒一樣。


  與他隔著十尺地的前方,一襲紅白相間長袍的龍命,隔著一層水流一般的波紋,與他遙遙相對。


  龍命妖異邪性的臉上帶著沉著冰冷的表情,一雙猩紅的如同要流出血液一般的紅眸,靜靜地注視著他。這個孩子……他在想些什麽?龍命靜靜地看著楚然臉上那木然而莫名悲涼的表情,不禁好奇,他透過我看見了什麽?

  楚然的目光穿透了龍命的臉,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勾起了他最沉痛的過往。


  那些曾經讓人幸福的幾近落淚的幸福時光,就像是一顆包裹著劇毒的甜美糖果,剝開糖衣,下麵是赤裸裸的慘烈真相。


  楚然五歲的時候,被藏無涯從楚家帶走,去了赫赫有名的千機門。


  七歲的時候,重新回去了楚家。


  那兩年的時光,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歲月。


  即便是現在,楚然每每回想起那段時光,都隻覺得幸福的讓人不真實。


  而越是幸福美好的東西,破碎的時候,越發慘烈。


  昭帝五年,這是一個動蕩不安的年代。


  剛坐穩皇位沒幾年的齊昭帝,遇上了他皇位生涯最大的危險,稍有不慎,就會落得和他前頭的兄長一樣,把這條命丟在了皇位上。大齊的龍脈之地——驪山,被一道九天神雷劈的山體開裂,自上而下一道萬丈深的裂縫將驪山分為兩半。


  頓時天下皆驚!


  朝堂嘩然,當時以世家為首的眾朝臣稱,“天子有罪,故而天降警示,是以為平息天怒,天子當以身謝罪。”


  這竟是要逼宮了!

  齊昭帝氣得渾身發抖,卻無可奈何,皇權衰弱,世家崛起。他這個皇帝處處受製,雖不是傀儡但也強不到哪去。無奈之下,天子隻得祭天告罪,下罪己詔。


  三日後。


  驪山的那道萬丈裂縫地湧黑氣,這黑氣劇毒無比,所到之處,草木死絕,牲畜不存。


  天下惶恐,盡傳天子無道,觸怒上天。


  年輕的齊昭帝惶惶不可終日,他坐在至高的龍椅上,麵色木然,看著底下步步緊逼的世家臣子。


  他想起了他的兄長,就是被這群人給逼死!他想起了他□□,當初便是用這樣的手段逼得末帝退位。卻沒想到,數千年後,同樣的手段被用在了他的後代子孫上。


  天道循環!


  這江山終要斷在我手上。


  年輕的齊昭帝縱使滿心不甘,依舊不得不閉上眼睛,滿心絕望,這一次逃不過了。


  而就在這時,當時的國師藏無涯站了出來,這個仙風道骨被譽稱為人間仙客的男人,聲音低沉說道:“驪山之變,非天子之錯,非人力之禍。”


  “驪山是上古遺地,龍脈所在,亦是封印之地。上古正邪神魔大戰,道祖封三千神魔於驪山之下。如今數十萬年過去,封印鬆動,故而天降雷劫,為滅三千神魔。”藏無涯款款道來,述說這段不為人知的上古往事,“如今,神魔未滅,封印減弱,魔氣外泄。”


  他此言一出,滿場皆靜。


  這等上古隱秘,隻有傳承久已的古老宗門才會有所知道,在場的朝臣聞所未聞。


  半響,有朝臣質疑道,“你說驪山是上古神魔封印之地?這魔尚且好說,這神……”


  藏無涯目光輕瞥了他一眼,語氣不鹹不淡的說道:“上古神魔之事,豈是你我可以置喙的?”


  當下這朝臣就不語了,藏無涯的話……細思恐極。如他所說,那九天之上的神佛,豈是他一介修者可以質疑的?他就是再想弄死昭帝,也不敢拿神佛做幌子。


  一直坐在上位不語的齊昭帝,猛然抬頭,目光看向藏無涯,他極力的鎮定壓抑住內心的顫抖,說道:“那國師可有良策?”


  這一刻的齊昭帝看向藏無涯的目光,帶著他自己的都沒有發現的懇求和希望,如同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藏無涯聞聲微皺了眉,他抬頭目光看向齊昭帝,緩緩說道:“貧道曾聞□□曾得一柄上古仙劍,可用它來鎮壓驪山魔氣。”


  昭帝聞言,麵露苦色,說道:“國師有所不知,那柄上古仙劍……卻是一把殘劍,隻怕當不得重用。”


  藏無涯說道:“陛下不必擔憂,臣有一弟子,命格奇特,以他祭劍,可喚醒仙劍的凶氣。”


  昭帝聞言,頓時大喜,說道:“那便勞煩國師了!”


  藏無涯口中的那個命格奇特的弟子,就是倒黴的楚然。


  打死楚然他都不會想到,藏無涯竟然會拿他去祭劍。


  所以當那天,藏無涯和往常一樣,在道觀裏和他用過午膳,對他說道:“明日你和我去一個地方。”


  楚然隻是疑惑的抬頭看了他一眼,說道:“去哪?”


  “驪山。”


  “哦!”楚然當下也沒多想,理所當然的說道:“你要去開壇做法嗎?”


  藏無涯喝茶的動作一頓,說道:“為何這樣說?”


  “我聽說驪山被雷劈裂了,地湧奇怪黑氣,你是國師,肯定是要去驪山開壇做法,解決後患吧!”楚然毫不疑他,繼續說道:“我聽說前不久,皇帝都祭天告罪了。可惜沒用,還是得勞你出馬。”


  五歲大的孩子說的頭頭是道,說完還滿臉遺憾,“皇帝祭天的那天,本來神師兄要帶我一起去觀禮的,結果那天我生病了,沒去成。”


  藏無涯頓了許久,聲音淡淡說道:“沒什麽好看的,不過是一群人裝腔作勢罷了。”


  所謂祭天素來都是皇家慣用的手段,自稱天命之子,祭天禱告,以求國泰民安。說到底,就是忽悠百姓的。

  楚然仔細想了想,點了點頭,說道:“說的也是。”


  說罷,他抬頭目光看向藏無涯,興致勃勃的說道:“那你呢?你開壇做法是個什麽樣子?”


  “……”藏無涯。


  他該怎麽告訴他的徒弟,他其實真不是神棍呢?


  他不開壇做法……


  看著楚然那張興致勃勃的臉,藏無涯垂下眼眸,說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哦!”楚然也沒追問,藏無涯說得對,到時候他就知道,現在問那麽多做什麽。


  幾天後,楚然跟著藏無涯一起出了皇城,以龍馬拉車,登上驪山。


  到了山腳下,藏無涯撇下侍衛、仆從隻帶了楚然一個人登山。


  “不帶他們,是怕他們擾亂你做法嗎?”楚然一邊走在前麵,一邊問道。


  藏無涯臉上神色淡淡,沒有說話。


  楚然繼續興致勃勃的問道,“我覺得這山有點高,爬起來很辛苦,要是有纜車就好了。”


  “啾的一下,就飛上去了。”楚然的手比劃著說道。


  走在他身後的藏無涯看著他臉上興奮的神情,心中默然,他想,果然還是要經常出來走走,總是悶在道觀裏不好。


  他歎了一口氣說道:“雖然不知道你說的纜車是什麽,但是……”


  他往前踏了一步,一把抱起了楚然,足尖一點,禦風而起。


  騰雲而起,駕霧而去。


  目之所及,雲霧環繞群山,群山渺渺,如眉峰青黛。


  “你想要飛,這點,為師還是能做到的。”藏無涯靠在楚然的頭頂說道。


  鄉下來的土包子楚然整個都激動了,他目光望著四周的雲霧群山,聲音激動說道:“師父你真棒!我要學!回去教我!”


  藏無涯聞言神色複雜,歎了一口氣說道:“如果你到時候還想學的話……”


  當時的楚然一心沉浸在騰雲駕霧的快感中,渾然未覺他這句話哪裏有不對。


  等到了驪山的山頂,齊昭帝等人早已經等待在那。


  年輕的齊昭帝目光看著驪山的那道萬丈深淵,自地底下湧上無數黑氣,黑氣盤旋在驪山上空,形成一道揮之不去的陰霾。驪山山頂四周早已經不見飛禽走獸的蹤跡,便是花草樹木都盡數枯謝。光禿禿的一片荒蕪,看上去陰風陣陣,瘮人恐怖。


  曾經的龍脈之地,此刻竟成這般。


  齊昭帝的神色複雜,目光不知不覺帶上了一絲悲涼。


  不知是在悲景還是悲己。


  等藏無涯來了,齊昭帝目光看向他,連忙叫道:“國師!”


  與他的激動神情相比,藏無涯的冷淡平靜反而顯得有些奇異。


  站在藏無涯身邊的楚然看著這位年輕的帝王,不禁有些好奇,又有些同情。他想起在道觀裏聽聞的有關這位皇帝的傳聞,不禁對這位年輕的過分的帝王升起幾分同情憐憫,這皇帝不好做啊!

  齊昭帝是先帝的幼弟,這皇帝本是輪不到他做的。先帝性子強硬手腕強勢,和世家鬥法,勢同水火。結果以先帝被刺身亡而宣告皇室的失敗,齊昭帝的上位就是皇室對於世家的妥協。一個性子軟弱的年輕皇帝,可要比一個強勢的皇帝更好掌控。


  在楚然打量這位年輕皇帝的時候,齊昭帝的目光也在看著他,巧合的是,這位年輕的帝王眼中也浮現了一道憐憫之色。這個跟在國師身邊的孩童今日出現在這裏,其目的不言而喻。


  齊昭帝心中驚訝,想不到國師的弟子竟然這般年幼。想想這個年幼的孩童接下來的命運,他的內心湧起一股憐憫悲涼,不知是在可憐這個即將祭劍的孩童,還是同情需要靠這樣一個孩童的犧牲來保住性命的自己。


  “我……”齊昭帝目光複雜的看向麵前的孩童,最終說道:“我對不起你!”


  楚然聞言,一臉莫名其妙,轉頭目光詢問的看向身邊的藏無涯,他沒病吧?


  藏無涯卻是目光看向前方,沒有看他。


  這時,楚然心裏咯噔了一下,終於意識到了不對。


  是哪裏不對呢?


  直到最後,那把破裂的上古仙劍割斷了他的喉管,鮮血瞬間奔湧而出的時候,他才知道了那裏不對。


  原來這場“開壇做法”從頭到尾,所需要的隻不過是他一個人而已。


  他是唯一的……祭品。


  楚然的喉管被割破,鮮血如泉般噴湧而出,濺落在那柄殘劍上。


  痛嗎?


  自然是痛的……


  比任何一次都痛。


  大量鮮血的流失,讓楚然渾身虛弱,他的視線逐漸模糊,看不清周遭的一切,他的耳朵聽不見,四周的聲音逐漸遠去。他感覺自己似乎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一個虛無的隻有他一個人的世界。


  他努力的睜大了眼睛,保持著清醒,他想要去看看那個男人,那個他視為師和父的男人,這個時候,他的臉上是什麽表情?

  他想象不出他的表情……


  然而當他看清了,卻覺得很失望。


  那個男人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冷靜的站在那裏,目光如往常一般平靜的看著他。


  為什麽?

  楚然的目光看著他,心裏發問,為什麽這樣對我?


  他的喉管被割破,無法發出聲音,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個男人。


  直到最後——他的眼前徹底的發黑,失去了意識。


  在楚然閉上眼睛的那一刻,一道紅光衝天而起。


  那柄破裂的殘劍,自地上浮起,而後化為一把血紅巨劍。


  巨劍懸浮在驪山上空,兩山縫隙之上。

  隻聽見——


  “轟!”


  一聲巨響,那巨劍自高空落下,直直插入縫隙之中!

  一道紅光自裂縫底下爆發而起,映紅了半邊天空。


  一股龐大如同自亙古傳來的凶煞之氣,壓得四周魔氣瑟瑟發抖。


  那天空中的紅光足足半個時辰後才消失。


  隻見,那萬丈裂縫下的黑氣消失的無影無蹤。


  驪山的封印,再次被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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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楚然醒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躺在了一間寺廟裏。


  他躺在禪房裏的木床上,濃烈的禪香味充斥著整個房間。他雙目無神的盯著頭頂的天花板看,麵無表情。


  他沒死,或者說他又一次活了。


  楚然一點也不意外,他要是能那麽簡單死了,早死了。


  一點也不意外啊……


  楚然整個人都是空的,腦袋空空,心裏也是空空。


  他什麽都不想,隻是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雖活著和死沒什麽區別。


  “醒了?”


  一道低沉好聽的聲音傳來,楚然躺在床上沒動,好似沒聽見一樣。


  “醒了,就起來,別躺在那裏不動。”那道聲音繼續說道。


  楚然不鳥他,繼續躺著不動。


  那邊沉默了許久,然後歎了一口氣又說道:“我好不容易才將你救回來,你好歹給個麵子,別又死了。”


  聽到這句話,楚然的眼珠子才動了動,心中不屑道,那是因為老子自帶外掛,不死之身,能活過來和你沒一毛關係,別往自己臉上貼金。


  “唉!”一道低沉的歎氣聲響起,那個人走到了他的身邊,坐下。


  他坐在楚然的身邊,就開始絮絮叨叨的說著,“小小年紀,別這幅看破紅塵心已死的和尚模樣。雖然我是個和尚,我都看不下去。”


  楚然聞言不動,反正就是一副“本人已死,有事請燒香。”的死屍模樣。


  那聲音繼續響起,“你還小,以後的人生還長著,開心點。”


  那人語重心長的說道:“做人呢最重要是要開心,開心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為什麽不開心點呢?”


  “好吧,我承認你是很慘!這世上像你這麽慘的人很少,但是呢,再慘這人也是還要活著的,日子還要過的。”那男人一說起來,就停不下來,“真是沒想到,藏無涯那個神棍竟然能幹出這麽沒有人性的事情!”


  聽到藏無涯的名字,楚然臉上的表情變了變。


  那男人見狀,頓時來了力氣,繼續說道:“你這傻孩子,還想著他呢!那個人渣,不配為人師!”


  “竟然拿自己的親徒弟去祭劍,就為了給那八竿子打不著的皇帝效命。”


  聽到這話,楚然的眼珠子動了動,他偏了偏頭,目光看向那個男人。


  隻見一個穿著素白袈裟的俊美和尚坐在他的身旁,光頭,鳳眼,鼻梁高挺,白皙如玉,俊美雅致。


  還真是一個和尚?

  楚然目光盯著這個和尚,麵無表情的想著,這麽帥居然來做和尚,一定不缺尼姑。想了下,又覺得,就算沒有尼姑,一定不缺肥皂。


  而這和尚,看清了楚然的臉時,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心道,作孽啊!作孽!

  這孩子長得這麽靈秀,這要是讓他師叔看見了,非得渡回寺裏去不成,藏無涯那神棍怎麽舍得下手!


  頓時,這和尚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揭穿藏無涯的真麵目,讓這孩子死心,從此忘了他,開始新的人生!


  然後他就用一種強烈譴責的語氣,添油加醋的把藏無涯幹的那些事情給說了一遍,說完之後,還意猶未盡的又補了一句,“所以說啊,藏無涯那老東西根本就不是一個東西,連你這麽可愛……啊不……連自己徒弟都能下死手,簡直禽獸啊!”


  原來如此……楚然躺在床榻上,麵無表情,原來是這樣。


  用他的血去祭劍嗎?


  還真是天才的主意……


  這一刻,藏無涯過去在楚然腦海裏的形象轟然倒塌,楚然開始懷疑。


  而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曾經所有的事情,都被蒙上了虛假的陰影。那個人的一舉一動,都似乎有了深意。


  他開始藏無涯,懷疑他的一切,懷疑他收他為徒的目的。


  或許從一開始,就是欺騙。


  楚然心想,不過是他太蠢,選擇了相信。


  和尚看著他的木然的表情,覺得自己是不是說的太過,打擊到了這孩子?他暗暗唾棄了一下自己的粗神經,怎麽能忽略這個遭逢大劫的孩子脆弱幼小的心靈呢?


  然後他便亡羊補牢的說道:“不過你放心,天道至公,壞人自有天收。”


  楚然聞言,掀了掀眼皮看著他,此話怎說?


  和尚一看他這表情,頓時就明白他的意思,心中樂了,嘿!這孩子,心性不錯啊,遭逢大劫這目光清澈的如同山澗清泉,不怨不恨,冷清淡然。


  或許,他還真有幾分佛性?和尚心裏忽的浮現起這個念頭,他目光看向楚然,說道:“半個月前,皇帝被刺殺身亡,如今朝堂亂成一團,而國師藏無涯也下落不明。”


  楚然聽到這個消息,心中異常的平靜,臉上麵無表情。


  似乎世間的一切都無法激起他心中的波瀾,有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感覺。


  無論對他說什麽他都無動於衷,冷冷的,像是一團化不開的冰雪一樣。


  很多年後,楚然再想起這段記憶,覺得當時的他不過是太過自以為是,然後現實狠狠扇了他一巴掌,他卻好麵子的不肯承認自己的失敗和錯誤而已。

  那時候的楚然,活在自己的世界裏。


  固執的認為,別人不愛他,那他也不需要去愛別人。世人棄我,我亦棄世。


  他拒絕融入這個世界,冷冰冰的遊離在外,他以為這樣就能獨善其身,不在意,所以不會受到傷害。藏無涯的背棄,讓他驚覺,身在局中,又豈能置之事外?

  想要不被傷害,那就隻有自己強大。


  唯有站在最高處,冷俯世間,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寧。


  後來楚然覺得,他真正想變強的心是從這一刻醒來的。


  蒙塵多年的寶珠,終於是發出了璀璨的光芒。


  和尚看著楚然一瞬間的變化,那種寶珠褪塵綻放出明亮光華的頓悟和升華,讓和尚的眼中閃過一道驚豔,他心中頓時起了愛才之心。他一時激動,對著楚然,說道:“貧僧見你與佛有緣,可願與我同去,皈依我佛,修成正果?”


  楚然聞言,目光看著他,嘶啞著聲音,所出了他今日的第一句話,“滾!”


  老子才不要剃光頭!


  重點還是沒肉吃!

  草,不給肉吃,人幹事?


  “……”被幹淨利落拒絕的和尚。


  佛祖,為什麽這一刻,我的心好疼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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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尚一直試圖說服楚然出家皈依我佛,但是肉食動物楚然覺得,不給吃肉,人幹事?滾你妹!

  兩人始終無法達成一致,最終,和尚將他送回去了楚家。


  因為藏無涯的失蹤,千機門也出現了變故,實在不適合楚然再回去。更何況,出了祭劍的事情,楚然也並不想再回去了。


  好在,因為楚然的年幼,藏無涯並沒有正式收他為徒,隻是口頭上稱他為小徒弟罷了。當時並沒覺得那裏不對,現在楚然心想,或許藏無涯早已料到今日,故而未收他為徒。畢竟,在修真界這師徒關係可是十分嚴苛的。拿一個沒有關係的人去祭劍和拿親徒弟去祭劍那可是兩個概念,至少前者不會被雷劈,後者……渡天劫的時候可是受雷劫加身之苦的。


  而藏無涯用徒弟祭劍加固驪山封印的事情在修真界也鬧得沸沸揚揚,眾修士感慨他的心狠手辣,連徒弟說殺都殺。卻無人知道,那個祭劍的徒弟就是楚然。


  一來是因為楚然太過年幼,一個五歲幼童,誰能想到他就是祭劍之人。二來則是,藏無涯並無正式收他為徒,二人之間連師徒名分都無。藏無涯有三個弟子,真要祭劍也輪不到他這個病渣。世人的想法都是這樣盲目的自信,真相往往被掩蓋。


  藏無涯自那之後便再無消息,世人猜測他和昭帝被刺殺一事有關,不得已逃亡在外。有人猜他逃到了西方極樂之境,有人猜他已經死了。眾人猜測芸芸,卻無人敢斷定他到底是生是死。


  但是楚然卻知道,藏無涯真的死了,他親眼所見。


  銀發血眸,罪人血脈,此為亂世之兆。屆時,妖魔亂世,九州大亂,神佛不寧。


  ——這是藏無涯留下的最後的遺言。


  一則預言。


  當時藏無涯是怎麽說的?


  “我對不住你,我這一生無愧天地,無愧師門,唯一對不住的人,隻有你。”他喘了一口氣,目光看著楚然,眼底帶著莫名的悲哀,說道:“以後當你需要做決定的時候,看看你自己的心,不要被一時的……仇恨蒙蔽了眼。”


  楚然靜靜地看著他,聽完這番話,語氣冷冷說道:“說完沒有?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藏無涯聞言,笑了,那笑容和從前一眼,無奈而縱容,就像是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楚然見狀,心中湧起一股厭煩,語氣也譏誚說道:“國師如此心懷天下,那就不該來找我。你剛才的那番話,抱歉,我沒聽清。”


  妖魔亂世,九州大亂,神佛不寧?


  幹我屁事?


  當時的楚然心想,我活得這麽痛苦,每天過的那叫一個生不如死,病痛折磨的受不了的時候,恨不得自己死了。老子自己都顧不了,還去顧什麽天下安危。


  世界毀滅了也不錯,大家一起玩完,老子也可以閉眼不用再受折磨了。楚然不負責任的想,一個人死怪寂寞的,大家一起死黃泉路上不孤單。


  藏無涯目光看著楚然,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說道:“你錯了,比起天下,我更擔心你。”


  “……”楚然。


  臥槽?老子剛才聽見了什麽!?


  楚然一副日了狗的表情盯著麵前的藏無涯,以為自己聽錯了,這他媽……這麽惡心肉麻的話!竟是出自麵前這個男人的口?

  尼瑪,崩人設了吧!


  楚然整個的就暴躁了,他語氣不耐煩的說道:“你他媽是誰?竟敢假扮藏無涯那個人渣!”


  藏無涯無言苦笑一聲,這孩子還在怪他,不肯原諒他。不過這也是正常,誰讓他對他做出那樣的事情呢?

  他不信他,藏無涯光是想想這點,都心痛的恍若要窒息了一樣。他目光看著麵前這個清麗秀美的少年,眼神溫柔,昔日的瘦弱孩童已經成長為了少年,曾經他是那樣信任他,全心全意的信賴他,而他辜負了他的信任。


  自受自受,藏無涯心裏浮現這個詞,苦笑一聲,他對著楚然說道:“我要死了。”


  楚然猛地平靜下來,他目光看著麵前仙風道骨和往昔相比絲毫未變的男人,語氣冷冷說道:“你又在耍什麽花樣?”

  死?這個男人會死!?


  笑話,這個掌控了大齊帝國幾千年的男人會死?


  很多事情,還是後來楚然慢慢琢磨才恍悟過來的,藏無涯這個出任大齊國師幾千年的老妖孽豈是簡單的人物?他不動聲色,就將一切的權勢攏在了手裏。


  大齊皇族和世家的矛盾一直存在,為何過去幾千年都沒出事,偏偏近百年就鬧得不可開交?


  楚然的腦海裏浮現了當初齊昭帝對藏無涯信任依賴的目光,不禁心中歎氣,那家夥隻怕是信錯了人,就如同當初的他一樣。


  “窺探天機是要付出代價的。”藏無涯語氣平靜的說道,他看著楚然,“我大限已到。”


  楚然聞言,目光看著他,臉上表情依舊是半信半疑。


  然後——


  隻見下一秒。


  藏無涯就當著他的麵,從青年變成了老年,一頭青絲變華發,皮膚蒼老,身形萎縮。宛若生命力都被抽取殆盡了一樣,他的牙齒鬆落,眼神變得混濁,滿臉都是老年斑,白發掉落變得稀疏,他的手蒼老而枯竭,如同樹皮一般。


  楚然目光驚悚,眼看著一個青年在自己眼前變成一個將死的垂垂老者,他心驚不已,渾身發寒,“你……”


  他話還未說出口,便見藏無涯蒼老著聲音說道,“這回我沒騙你,我來這裏隻想見你最後一麵。”


  楚然整個人話都說不出了,他目光怔怔的看著他,清麗的眼眸不知不覺就蒙上了一層水霧。


  “我不會和你說對不起,但是……我愛你。”藏無涯的目光溫柔一如往昔看著他,說道:“我視你為親子,如同一個父親一樣愛著你。所以,我要為你做最後一件事情。”


  “你命格奇特,主貪狼之星,破格之命。一切命運的軌跡,在你麵前無所遁形,你將決定這個世界未來的命運。”藏無涯說道,“有人想要你生,有人要你死。銀發血眸之人,將會是你一生的大敵,倘若遇到他,殺了他。”


  說完這些話,藏無涯就在楚然的麵前化為了灰燼,隻剩下一件長袍掉落在地。


  這個曾經千機門的門主,大齊的國師,享無上權勢的男人,就這樣死在了他的麵前。


  塵歸塵,土歸土。


  楚然目光怔怔的看著前方,滿臉默然,忽的——眼中落下淚來。


  我哭了,這是楚然在意識到自己流淚的第一反應。


  我為何哭?


  大概是因為難過吧……


  藏無涯說,我愛你,一個父親愛著兒子一樣的愛。


  他不知道,不……或許他知道,畢竟他是一個那樣聰明的人。楚然也曾愛著他,像一個兒子崇拜一個父親一樣,那樣充滿濡慕的愛。藏無涯滿足了楚然所有對於父親的幻想和期望,楚然心想,原來我也是一個缺愛的人啊!


  *********************************************************************

  “你哭了。”


  忽然一道冰冷妖異的聲音響在耳邊。


  楚然猛地從回憶中驚醒,他目光看著麵前……距離隻有三尺遠的龍命,心中一陣悚然。


  他是什麽時候靠近的?


  我竟然毫無所覺,楚然心驚,是他太沉浸在過去的回憶裏,還是……


  他目光看著麵前的龍命,語氣說道:“我沒哭。”


  “你有。”龍命的語氣篤定的說道,他血紅的眼眸看著他,“我看到了。”


  “你看錯了。”楚然毫不猶豫的否決他,說道:“我過了十歲就不哭了。”


  “你撒謊。”龍命語氣平靜說道,他皺起了眉,似乎對楚然的欺騙不滿,說道:“我看見你哭了。”


  說完,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你抱著一件衣服,哭的很傷心,哭了很久。”


  楚然聞言,頓時麵色一變,心中悚然。


  他看見了!?

  隨後,他立馬鎮定下來,他意識到這是龍命的某種特殊能力。


  他目光看著龍命,說道:“你看到了我的記憶?”


  龍命聞言笑了,他陰鬱俊美的臉上露出笑容,一瞬間妖氣邪性,他目光看著楚然,意味深長的說道:“隻看到了一點點,你的命格很奇特,我看不見你的過去,你的未來。”


  楚然聞言驚悚至極,這斯竟然看的是命運?

  這也是個神棍!?


  楚然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他素來對神棍沒什麽好印象,比如藏無涯,比如麵前的這個古裏古怪的龍命。


  神棍那就是個大殺器,害人害己!

  “但是你說你剛才看到了。”楚然目光盯著他,說道:“你看到你了什麽?”


  龍命的目光看著他,許久,又一次笑了。


  他長得很漂亮,那種冰冷陰鬱而邪氣的美,危險又充滿誘惑,他的銀發璀璨如同月華,他的眼眸血紅恍若要溢出鮮血一樣,他看著楚然笑的意味深長的說道,“哦——你指那些啊,那不是我看到的,是你告訴我的啊!”


  我告訴你的?楚然不信,他一副“我又不是傻的”的表情看著龍命,擺明了不信。


  “真的是你告訴我的。”龍命對他笑的又天真又高興,他伸出舌頭舔著唇,單純而又無辜的說道:“就在剛才,你抱著我,哭了,然後告訴我的。”


  “看——”龍命指了指自己衣服上的一塊濕漉漉,說道:“這就是你留的眼淚。”


  楚然聞言,麵色頓時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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