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除了鄒乾以外,沒人能對時光樺有意見。

  畢竟明星有團隊寫稿挺正常,只是一般人找工作人員寫,楚月怡找音樂總監寫,稍微厲害一點點嘛。

  節目組總不能禁止時光樺代寫,這又有些管得寬,上趕著惹人不快。

  鄒乾作為管得寬人員,依然在憤憤不平:「黑幕!黑幕!」

  劉妍笑呵呵地勸道:「哎呀,娛樂圈就是講關係的地方。」

  鄒乾狐疑道:「他倆能有什麼關係?」

  楚月怡友善地警告:「你是不是……」話有點多。

  劉妍是歌壇前輩,她看向鄒乾,乾脆地補刀:「他倆什麼關係我不知道,但你明顯跟他倆沒什麼關係。」

  鄒乾被當場扎心:「!!?」

  片刻后,他開始顧影自憐,佯裝悲戚道:「只有我沒錢沒關係,僅僅依靠自己的音樂實力,卻比不過充值玩家……」

  時光樺面露遲疑:「……音樂實力?」

  鄒乾:「……」

  曾經的海外摯友組莫名其妙地掐起來,或者說鄒乾單方面地嘰嘰喳喳,讓旁觀的楚月怡頗感新奇。

  她好像逐漸理解劇組人說過的話,時光樺的語氣不能說特別冷漠,但總感覺確實沒對著自己時那麼友善?

  楚月怡在錄製《夢之華音》期間,越發感受到這一點,領悟先前判斷失誤。

  時光樺工作時話不多,除了節目流程上的事,基本不跟人閑聊。或者更為準確一點,他就跟楚月怡閑談,連面對鄒乾都是以傾聽為主。

  劇組裡,楚月怡總要拍戲,她沒怎麼見識過時光樺跟外人交流,然而節目錄製期間的流程不同,突然意識到事情跟自己理解有出入。

  時光樺依舊和她規律聊天,就像在橫店時一樣,但他又不找別人聊,難怪當初劇組人天天看熱鬧,一如現在節目組裡的人。

  某日,楚月怡望著不遠處聚集的工作人員,她還開口向時光樺提議:「不去跟其他人聊會兒么?」

  時光樺搖頭。

  楚月怡:「但你都經常跟我聊?」

  時光樺:「開心。」

  「……」

  很好。這又接不下去了。

  錄製期間,楚月怡和鄒乾、劉妍同為華音助力員,他們時常在收工后共同用餐,跟節目組裡的其他人聊一聊選手及後續。

  餐廳包間內,一屋人圍坐在桌前,面前各放一個熱氣騰騰的小銅鍋,轉桌上放著羊肉、魚片等新鮮食材。眾人聚在一起刷火鍋,氛圍相當融洽,不時爆發笑聲。

  劉妍在台上點評毒舌,台下也是爽利性格。她跟鄒乾都懂音樂,一直暢聊選手們新一輪表現,連帶還詢問楚月怡一句:「月怡覺得呢?」

  楚月怡並非內行人,倒沒有不懂裝懂,她遺憾地笑笑,坦誠道:「我不太懂。」

  楚月怡錄節目時都有時光樺小抄,本質上還是門外漢,不好瞎說不擅長的事。

  劉妍思及對方是演員,也就沒有再追問,她又瞥見一旁的某人,隨口道:「時光樺,你覺得呢?」

  鄒乾:「哎呦,他對歌手要求可高了,您是不知道他平時損我有多厲害……」

  時光樺面對前輩搭話,他平和而謙遜道:「我不太懂。」

  鄒乾:「?」

  這話跟楚月怡剛才答得一模一樣,讓她都不禁疑惑地扭頭望他。

  鄒乾說出眾人心中迷惑,他盯著好友深感陌生,難以置通道:「你現在裝什麼不懂?平時不是點評挺犀利么!?」

  鄒乾:以前說我音樂不行的人,難道不就是你嗎?

  時光樺:「就是不懂。」

  劉妍大笑:「這是怕人家說不懂落單,還非要跟她搭個伴兒啊!」

  劉妍是直腸子性格,她一向口無遮攔,直接點破了真相。

  桌上人都在聊選手及音樂,楚月怡卻說自己不懂,便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她確實不在意,有人卻會在意。

  時光樺不言。

  楚月怡被歌壇前輩提醒,她瞬間神情微僵,忙不迭圓場道:「哈哈時總監開個玩笑而已……」

  劉妍繼續戳破:「他還能有幽默細胞?反正我是不信。」

  楚月怡:「……」她忽然想起劉妍前輩年輕時跟人罵戰的經歷,這樣的處事風格確實又辣又直。

  鄒乾知道時光樺的事,他在節目組看好友跟楚月怡互動,那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偶爾被膩味得心煩,還要躲著兩人走。

  劉妍則不同,她本就心直口快,早捕捉到兩人日常的相處點滴,一時間興緻勃勃地八卦:「你倆小年輕談戀愛呢?」

  楚月怡被前輩一秒破防,趕緊乾笑地擺手:「沒有,真沒有,您誤會了!」

  「哦,那就是還沒追到。」劉妍大大咧咧道,「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應該之前就認識吧?」

  楚月怡額頭冒汗,一時間慌得不行。她發現自己特別不擅長應付直球選手,尤其是遭遇連續莽進式提問。

  時光樺還算鎮定,答道:「正式點是去年六月認識。」

  劉妍一琢磨:「啊,豈不是有大半年了,錄完這節目都要一年,你們可真夠磨嘰的,怎麼還成不了呢?換我年輕時都夠談兩回了!」

  楚月怡:「您真的誤會……」

  她想解釋自己跟時光樺沒有曖昧,但她也不理解雙方頻繁互動,主要她摸不透時光樺的想法,他的腦迴路跟常人不一樣。

  鄒乾斜時光樺一眼,幸災樂禍道:「能力不行唄,磨嘰到現在。」

  劉妍皺眉:「時光樺啊,別怪我說話直,你這種八竿子打不出一個悶屁的性子就是煩,倒是天天找人家聊,好半天卻聊不到重點,難怪人家覺得啥也沒有,一晃眼就要過去一年……」

  時光樺若有所思,他的交流手法本就取經於楚月怡,現在虛心請教道:「那應該怎麼做呢?」

  楚月怡面紅耳赤地瞪他,小聲道:「你瞎應什麼聲?」他平時話不是挺少,現在怎麼還問起來?

  劉妍的語氣明顯咬定雙方關係不一般,時光樺應聲就跟直接承認無異!

  時光樺面對炸毛邊緣的楚月怡,他不解地眨眨眼,不知如何觸怒她。

  劉妍不耐道:「這還要人教嗎?你稍微有點眼力見兒,吃飯時給人端茶送水,平日里主動點給人報備,沒事送花約吃飯看電影,表達起來簡單直白一點,不然誰知道你心裡想啥,都猜不明白的!」

  時光樺認真地記憶起來,又道:「但她要是不喜歡這些呢?」

  劉妍乾脆道:「那就會直接拒絕,你到時候再更換!」

  時光樺思及楚月怡收吃的,也是有的收有的不收,想來劉妍的說法沒錯,他瞭然地點頭:「原來如此。」

  兩位直球選手交流順暢,很快就完成經驗傳授。

  楚月怡:「……」原來如此個屁啊!

  時光樺察覺楚月怡緊繃神情下的慌亂,他不動聲色地看她一眼,忽然就提起桌上裝有茉莉茶的茶壺,不緊不慢地給她杯里續水。

  楚月怡強作鎮定地喝茶,以此掩蓋自己的局促。

  時光樺一邊看她喝茶,一邊開口道:「我明天在工作室寫歌。」

  楚月怡迷茫地回望:「所以呢?」

  時光樺現學現賣,答道:「報備。」

  劉妍讚美:「真不錯,這表達就清晰多了!」

  「……」

  楚月怡暈了,她徹頭徹尾被搞暈了,直至一頓飯吃完都輕飄飄。

  她一直以來用不明確的東西就不存在說服自己,誰知道時光樺跟歌壇前輩學習完,瞬間就進階為直球系路線,殺得她措手不及。

  楚月怡認為時光樺沒說過越界的話,那肯定就是什麼都沒有。

  而時光樺沒有曖昧之舉原因很簡單,他不知道該何時推進關係,單純跟她待一起就開心。現在被批評磨嘰和不明確,他這才吸取外界建議,反思自己的過往言行。

  眾人在屋內吃小火鍋,致使溫熱霧氣蔓延。

  楚月怡感覺整個人都燒起來,坐在包間里簡直喘不過氣,她不好意思地打一聲招呼,決定偷跑到外面透透氣,當真是不好繼續坐下去。

  時光樺見狀,他同樣放下筷子,擔憂地起身跟著。

  劉妍目送兩人離去,感慨道:「磨嘰確實挺磨嘰,但還有眼力見兒!」

  鄒乾吐槽:「那是您不知道他之前浪費多長時間……」

  時光樺絕對是無進度之王,他在真正進劇組前,還徘徊糾結好幾回。

  劉妍:「浪費時間也不是壞事,真能為誰浪費一輩子,那也算是一個牛人了。」

  餐廳門口,四下無人。

  楚月怡沐浴在月色中,她深吸一口氣,總算是活過來,端詳著夜色里的花園,驅散些許待在包間里的燥熱。

  時光樺靜靜地走過來,他站在她身邊,關切道:「你不舒服么?」

  現在沒有其他人,楚月怡就原形畢露,她不滿地瞥他,批評道:「反思一下你自己。」

  時光樺一愣:「反思什麼?」

  楚月怡揚起下巴:「反思你總沒正確理解別人意思,劉妍老師教你的那套不是用來隨便跟人增進交流的,你當時到底在應什麼聲啊……」

  劉妍明顯是在教時光樺追人,楚月怡嚴重懷疑他理解為「送零食和聊天」等普通交際行為,誰讓他以前在劇組裡就跟自己學習過。

  時光樺腦袋不太聰明,楚月怡認為應該糾正,指出差異所在。

  時光樺平靜道:「嗯,我知道,不是用來隨便跟人增進交流的,只是用來跟你增進交流的。」

  楚月怡一秒收聲,她眸光微顫,錯愕地望他,當場驚在原地。

  時光樺面色淡定,好脾氣地解釋:「我覺得我正確理解她的意思了。」

  他深色的眼眸宛如黑寶石,不緊不慢的話語隨風飄來,輕緩而震撼人心。

  楚月怡懵了。

  她總覺得心臟都要從胸腔里蹦出來,在此刻連大氣都不敢出,只留下鼓點般的心跳聲。

  楚月怡原以為是他誤會了,誰想到是自己誤會了!

  她難以置信地盯著他,明明往日巧言善辯,如今卻結巴起來:「但、但你當時說是由於開心才……」

  她以前搞不懂時光樺,原因是他目的性不強,包括他疑惑於「想要什麼結果」,她當然就確信不該自作多情。

  雖然她沒有談過戀愛,但好歹是理論巨人,不相信有人會無緣無故對別人好,倘若真有那樣的人,那隻能是對方人好。

  她一直覺得時光樺外冷內熱,但錄製節目時又發現不對勁,他似乎也不是對誰都那樣。

  「因為喜歡跟你待在一起,所以很開心……」時光樺思及表達要簡單直白,後半段話就戛然而止。

  他的視線投向一邊,睫毛不安地顫動,連帶耳根都泛起粉意,聲音幾不可聞:「或者說喜歡你,所以很開心。」

  他不知道楚月怡是否如劉妍所說,根本猜不到自己的想法,索性鼓起勇氣說出來。

  楚月怡被此話震得腦袋瓜嗡嗡作響,只覺得渾身血液都沸騰地上涌。

  時光樺說完,顯然也不好意思,好半天不敢看她,眼底都是顫動的碎光。他偷偷地瞟她一眼,又抿了抿唇,小聲道:「你願意出來看電影么?」

  楚月怡面對他微赧低頭的狀態,她試圖壓抑潮水般起伏的情緒:「你這樣太狡猾了——」

  時光樺疑惑地望她。

  楚月怡:「你、你這麼搞,我怎麼拒絕?」

  她當初起疑的時候,居然誤解他「開心」的含義,大半年間便接受他的付出,現在瞬間被動起來,總不能一口就回絕?

  「你不必用回報的心態答應。」時光樺垂眸道,「我做任何事,是由於開心,你也用開心與否來決定就行,就像不想吃的就不吃一樣。」

  時光樺不想自己付出一分,她就客氣地回一分,那事情變得沒意義。

  他當時說的話也不作假,重點不是目標達成的結果,而是心生歡欣的過程。

  楚月怡陷入靜默,她現在腦袋很混亂,暫時理不清頭緒。

  如果按照時光樺的邏輯,她確實跟他相處沒不開心的時候,兩人都能津津有味地聚頭看螞蟻搬家,從某種意義上簡直過於會找開心。

  但這麼簡單判斷就行嗎?

  她控制不住地要想很多因素,總認為得反覆斟酌許多事。

  片刻后,楚月怡詢問道:「就是看電影嗎?」

  時光樺:「對,你喜歡看電影么?」

  楚月怡沉吟數秒,誠實道:「喜歡。」

  周末,楚月怡站在電影院門口,她開始反思自身的降智,那天怎麼就會被時光樺說服,莫名其妙地答應跟他一起看電影。

  她確實看電影很開心,但好像不必非跟他看!

  他將她套進「用開心與否來決定」的思維模式,然後用他豐富的經驗打敗自己!

  最糟糕的是,楚月怡還認真挑選服裝,提前好久抵達電影院。她至今都在自我反省,為何潛意識裡如此重視此事,甚至過來后才從昏頭中醒悟。

  難道是她總跟時光樺接觸,近墨者黑被傳染成憨憨?

  楚月怡原以為要等很久,但她沒想到時光樺也提前過來,不禁詫異道:「你來好早?」

  時光樺不料她已經抵達,他有一瞬都懷疑自己搞砸,低聲道:「但你也……」

  時光樺提前半小時過來,誰想到楚月怡更厲害。

  楚月怡呼吸一窒,她演技極佳,信口撒謊道:「別人順路搭我,我就早到一點。」

  這是謊言。

  她根本是自己過來的。

  時光樺不疑有他,不知她等待多久,抱歉道:「對不起,這個……」

  時光樺不好為自己的遲到辯解,他只能默默地遞出身後的花。

  楚月怡一怔,眼前是一束典雅的白玫瑰,剛剛被他擋在身後。白玫瑰花束不大,但包裝精美雅緻,花瓣嬌嫩芬芳,氣質並不流俗。

  她忽然想起劉妍的教學,又面對他笨拙地示好,突如其來就有想笑的衝動。

  他還真不是裝傻,完全就是沒經驗,在鑽研中慢慢刷好感度。

  楚月怡接過花束,應道:「謝謝。」

  時光樺見她神情柔和,心裡微鬆一口氣,莫名又拘謹起來。

  楚月怡擺弄著花朵,她將其抱在胸前,又道:「為什麼送白玫瑰?花語是什麼?」

  時光樺:「啊……」

  楚月怡似笑非笑道:「你肯定也不會送花,提前在網上搜過吧?」

  她都可以想象他私下的舉動,估計就像認真查攻略的乙女遊戲玩家,分析應該送什麼花才合適。每種花的花語挺多,不知他是為哪一條。

  時光樺在她的機敏下無處遁形,根本沒想到小心思被直接戳破。

  送花和親口說花語是兩回事。

  他平復完悸動的心跳,總算能艱難地開口。

  「……甘心為你付出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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