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Glacier·40該死的愛情。……
第四十章
在等待答案的這短短几秒內, 窗外的暴風雪似乎更大了。
無邊的黑暗像一隻黑『色』巨鳥張開翅膀,羽『毛』間的雪花是翻騰的白『色』泡沫。
風吹得分外尖削。
危機潛伏在巨大的沉默下,阮希敏銳地嗅出冰城情況有變。
一陣金屬裝備碰撞聲傳來, 陸征河警覺地從床上翻身坐起, 拿過厚重的作戰外套穿好。見他動作, 阮希也沒有絲毫怠慢,快速跑動到堆疊在一處的衣服邊,抓過衣服就往身上套。
從小到大都有人伺候著,阮希這一路來衣食住行已經練出了速度, 三兩下就把全部裝備裝好了。他跳著將大腿上的戰術槍/套扣好,一邊檢查一邊說:「等這一關過了再說吧。」
「你意思是現在不離婚。」陸征河說出來的是肯定句。
一聽到「離婚」二字, 阮希還不太習慣。
要換作以前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他和陸征河連「分手」兩個字都沒提過,再怎麼吵架、打架,基本都是抱一抱就好了,實在氣不過就捶兩拳,根本沒有想過要分開。現在一提分開就是講「離婚」,阮希花了好大的力氣都沒能消化掉這個詞語。
「現在我們還沒有什麼實質『性』的關係。我們要……」
要相敬如賓。
對,就是這個詞語!
不料陸征河非常自然地接話:「要慢慢培養。」
阮希:「……」
對方不說話, 陸征河就當他默認。
「你的衣服都穿好了么?」陸征河扣好腰間的武裝帶, 再檢查彈匣里的存備數量。
他走到窗邊掀開窗帘, 朝外面看了看,可惜一片漆黑,隱隱約約只能看見飛雪的痕迹, 大雪漫天,被強勁的風裹挾著隨風而行,玻璃窗戶上不斷傳來噼里啪啦的響動。
「穿好了, 」阮希系好領口最後一顆紐扣,背上已經斗得傷痕纍纍的劍鞘,眯起眼,「你在看什麼?」
「暴風雪來了。」
陸征河顯得十分淡定,「你生長在海邊,聽說過海冰災害嗎?現在陸地沉沒,海水倒灌,再加上冰城如此惡劣的天氣,很有可能引起冰城提前裂變,並且海面全部冰凍,出現海冰。那樣的話,我們會沒辦法離開這裡。」
海冰?
阮希努力地回憶這個陌生的詞語。在他的印象中,不管ablaze城的冬季多麼寒冷,市裡頂多就是下下雨吹吹風,空氣濕漉漉的,還沒有在海面上見過成片的冰。
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阮希不寒而慄,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glacier」之所以叫這個名稱,就是因為帶有河川的含義,原本的冰城是不臨海的,只有一條蜿蜒至下一城的寬闊河道,偶爾有船隻互通航行。
現在末世降臨,一切都被改變了,在前面的城邦覆沒之後,冰城首當其衝,河道里被匯入海水,甚至會因為地面裂變的關係變成更加宏偉的海岸。
「現在又是冬季了,」阮希也小跑到窗邊,腦袋和陸征河擠在一處,「海水要結冰應該很快。」
陸征河點頭:「不管冬夏,冰城都一個樣子。」
他這一跑動,臉頰「不小心」貼上陸征河的耳朵。
阮希被冰得一愣,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熱乎的。他又用手背去貼陸征河的耳朵,涼涼的。
穿少了?
這麼想著,阮希非常自然地抓過陸征河的手,確定了對方是在著涼的狀態,輕聲說:「你加件衣服吧。」
像是沒想到會被突然關心,陸征河怔住幾秒才點頭答應:「好。」
「砰砰砰——」
細微的風雪拍打聲傳來,雖然不算響亮,但明顯比之前所聽到的噪音要大了不少。
一眼望去,窗外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要在這樣的夜裡安然入睡顯然是不可能的,他們的背後有愛人、有朋友,還有無數還沒有涉足的城邦,像是有巨浪在身後推著步伐往前走。精神高壓緊繃的狀態已經過去,阮希逐漸開始習慣這種生活。
「你在房間里待著,吃點餅乾補充能量,」加了件皮衣外套給阮希,陸征河迅速安排事宜,「我去找六伯。」
阮希倏地站起身,手掌按在刀鞘上,「我和你一起去。」
房間內不算明亮的光線斜斜地落在他的面孔上,鼻側出現陰影,眼神更加深不見底。
他們一起推開門。
走廊像外面的天空,黑魆魆的。
陸征河手裡端著桌上沒有燃燒完畢的小燭燈,所有的光亮彙集於此。他打量著一望無際的長走廊,謹慎地張望了一圈。
隨後,陸征河回過身,伸出手臂,沖阮希勾了勾手指,將掌心攤開向上,示意他靠近。
黑『色』的作戰手套包裹住陸征河大半個手掌,修長的手指分外惹眼。
阮希慌慌忙忙地跟上,沒想到對方卻把手伸了出來。
他愣在原地,盡量壓低音量:「怎麼了?」
陸征河抿住嘴唇,認真道:「路太黑了,我牽著你。」
·
他們走上有如深井的迴廊。
一零二、一零三……
陸征河找到戰友所住的房門,輕輕敲響門板。為了突然襲擊的安全起見,厲深被安排和顧子榮暫時一間,宋書綿是和文愷睡的。
「誰?」房內傳來厲深警惕的問話。
「我,」陸征河說,「立刻收拾好你們的所有,一分鐘後集合。」
話音剛落,大門也開了。厲深和顧子榮正裝備整齊地站在門背後,手裡還端著槍和「幽靈弩」,還有一支軍隊里專門給alpha用的壓抑『葯』物。
「少主!」
「少主。」
「……」陸征河看這兩人一臉沒睡覺的犯困樣子,「不好好休息,你們站在這裡幹什麼?」
顧子榮立定站好,低聲彙報:「報,隊長要聽隔壁的動靜。」
「隔壁的動靜?」阮希看不下去熱鬧了,『插』/嘴一句。
他湊過去的時候,顧子榮明顯很害怕地朝旁邊躲了躲。陸征河注意到了這個細節,但只是皺了皺眉頭,沒有挑明。
「隔壁……」厲深指了指牆壁,「文愷他們。」
顧子榮朝陸征河敬禮,跟著附和:「我們在保護omega!」
說完,牆那邊傳來猛烈一擊,像是有人一拳頭捶上了牆壁。文愷的聲音隔著牆傳來:「有病是不是?」
「便宜都讓你佔了,」厲深撇嘴,不甘示弱地捶牆回去,「我也想當護花使者。」說完他『摸』了『摸』嘴唇,天花板好像有牆灰落下來,「呸。」
「行了,別鬧了,」陸征河頭疼地『揉』『揉』太陽『穴』,「都快收拾一下,我帶著阮希去趟六伯那裡。我回來要看見你們全部收拾裝備完畢,站在房間門口等我。」
厲深舉手提問:「少主,我們今晚上不在冰城過夜了?」
陸征河搖頭:「不在。」
「我就說感覺有點什麼問題,一直沒敢睡,」厲深玩歸玩鬧歸鬧,對於處境的警覺靈敏度還是足夠強的,「少主快去快回吧!看這不停不休的樣子,再過一會兒,雪就下得更大了。」
十分鐘后,陸征河牽著阮希匆匆趕回來。
宋書綿的眼神落在兩個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上。
不知怎麼的,他想起他在第一次災難中死去的戀人。他記得那晚天空和今夜一般黑,地面裂開了很大的縫,許多人走著走著就掉了下去。
注意到宋書綿低落的情緒,阮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宋書綿點頭,回握阮希的手。
·
當天夜裡,他們準備離開冰城。
六伯不否認有海冰災害來臨的可能『性』,也不再留他們,反而還主動從冰城港口放了一艘破冰船給他們,說只有靠這個才能破開如今河面上已經結起的寒冰。冰城到下一城只有這一條水路,不管他們今晚走與不走,都必須要經過這一條真正意義上的冰河。
凌晨,六伯的破冰船來了。
不遠處的燈塔散發強光,光線一圈一圈地打轉,將港口這一帶照得明亮。
厲深只在圖鑑上看見過這種專門用來破碎水面冰層的船隻。
這艘破冰船被塗裝成純白的顏『色』,像是一朵雲漂浮在冰面上,通體由緊湊鋼材支撐,合金鋼加固,一些沒有塗裝到的部位在陽光下散發出銀白光澤。
船頭側邊和船尾都有螺旋槳,六伯說靠這個能量足以破掉幾米高的冰山。
整片陸地,就只有glacier擁有無邊的冰河和冰川。
北邊雖然遙遠、神秘,還有一座稱之為神跡的雪山,但是那裡也只有皚皚白雪,並沒有可以供破冰船航行的河道。北部聯盟作戰多以陸、空為主,所以厲深沒怎麼見過這麼大的船。
「車呢?」厲深看顧子榮一趟又一趟地把行李送上去了,扭頭看陸征河,「我們的車怎麼辦?車上還有一些武器。」
「文愷和阮希去開過來了。」
陸征河指了指港口另一邊的小路,上面正飛速行駛著一輛越野和一輛皮卡車。
厲深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看看破冰船不夠寬敞的主甲板,不可置通道:「開上船?」
「下下策,」陸征河皺眉,「我們在之後的行動中不能沒有車。對了,等到下一城,記得找地方加油。」
厲深雙手合十,嘀咕道:「祈禱我們的船不會沉沒。」
陸征河推他一把:「你不要自己咒自己了。」
厲深若有所思,用手『摸』著下巴:「不過都這個時候了,哪裡還有加油站?」
「有需求就有供應,想辦法吧。不能再拖了。」
說完,陸征河從首樓甲板跳下來,半跪在地上低下頭,一支一支地清點剩餘的武/器/彈/『葯』。他清點了一會兒,抹掉額頭間的汗,感覺周圍氣溫升高,有點熱。
厲深就是個苦大仇深的,一天天擔心一些有的沒的。
他背著手,圍著主甲板轉了一圈,又抬頭去看主駕駛台,沖著擺弄控制台的文愷喊道:「文愷!我們這船是靠什麼往前走的?不會拋錨吧?」
文愷根本沒理他。
「你能不能不要再做不好的假設了,」陸征河解釋,「多螺旋槳柴油機。」
厲深得寸進尺:「少主你無視我第二個問題!」
「富貴險中求,」陸征河頓了頓,右手成拳,一下子敲在厲深的胸膛上,「活命也是。」
·
破冰船載著車、人出發,汽笛長鳴。
船體航行不太穩定,搖搖晃晃,航行緩慢,文愷解釋說是在反覆突進破冰。螺旋槳帶領船身向前,給予動力,底部的首柱尖削,把冰層劈開、再用動力撞碎。
阮希聽見一串串冰層破裂的碎響,像晴朗的天氣里在悄悄下一場暴雨。
望著眼前的夜景,宋書綿一時按捺不住想念家鄉的情緒。
捋開被風吹到眉梢的碎發,他用手做喇叭狀,朝遠處移動的冰川喊了一聲。
隨即,他仰起頭,節奏一下一下地,嘴裡小聲哼唱起一些厲深等人沒有聽過的旋律。這種音調憂鬱、綿長,如同寄託大海的寧靜與哀思。
阮希想起每年一到四月,各家各戶要出海的人都會在港口碼頭喝半碗臨行酒,再把剩下的半碗灑進蘇裏海,代表對海洋的敬畏、尊重。灑完酒後,他們會聚在一起唱這一首歌,期望自己能平安地結束出海任務,回到家鄉與親人團聚。
「他哼的是什麼?你聽過沒?」厲深站在桅杆上當了頭。
「應該是ablaze城的民謠!」顧子榮豎起耳朵仔細聽,喊著回答。
「好聽嗎?」宋書綿的眼裡終於有點神采。
眾人統一捧場回答:「好聽好聽。」
「阮希唱的更好聽,以前小時候在花園裡躲貓貓,躲累了,我們就躺在花園的草坪上曬太陽……桌上還會有許多小甜點、飲料。我閉著眼聽阮希唱一些關於大海的歌,感覺自己漂在船舶上。」宋書綿閉眼,彷彿置身於夢境。還好,現在是真的在船舶之上了。
花園……是自己去過的那個後花園嗎?
可惜那天光線太過於不足,情況不容他太多觀察,連整個阮氏莊園的全貌都沒有看清。
陸征河緊繃的表情放鬆一點,用胳膊輕輕撞了撞阮希,逗他:「你什麼時候給我唱唱歌?」
阮希不可置信地望著自己前男友:「給你唱什麼?該死的愛情?」
陸征河:「……」
燈塔的光線一會兒亮一會兒暗,巡迴式地在照亮無邊無際的冰河河面。
破冰船上的光線也時而漆黑,時而明亮。
兩個人慢慢走到首樓甲板的欄杆邊。
逮住光線變暗的間隙,陸征河稍稍朝阮希靠了一點兒,用釣魚式問話釣他:「你剛剛說什麼了,我沒聽清。」
阮希扭頭:「不想說第二遍。」
「什麼愛情?」
「沒什麼。」
燈塔的巡邏光線猶如一把筆直的利劍,將破冰船照亮。
沒幾秒鐘,這一陣光線從船頭掠過船尾,指引向別的方向。陸征河側過臉,在黑暗中看阮希的臉,輕聲道:「光暗了。」
「嗯?」阮希把頭轉過去看他。
陸征河大膽地又靠近,在冰河之上的一片黑暗中找到阮希的嘴唇。
這一剎那間,兩個人的呼吸是炙熱的,溫度足以融化冰雪。阮希恍惚了。
然後陸征河很果斷地吻了下去。
一時間驚得不知道把手往哪裡放,阮希甚至沒來得及閉眼。
再加上破冰船在工作,船身不斷有抖動的現象,他一下子抓不住欄杆,雙手下意識地攥住了陸征河腰身的布料。
由於阮希也不是多清瘦的類型,身體還是有點重量,陸征河被抓得差點站不穩,悶哼一聲,也沒有放開他,反倒是用手掌住對方的肩膀,加深了這個吻。
雙/唇分離時,燈塔的光又照了過來。
陸征河十分清晰地看見阮希眼底柔軟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