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urse·12

  第十二章

  當下,所有人都在拼盡全力地往地勢高的地方逃命,想要原路折返不太現實。

  再看看他們那幾桿黑色的突擊步槍,要火拚硬抗也不可能,畢竟都還不清楚對方有多少火力。

  思考至此,阮希有點兒惆悵。

  他想不明白,如果是自己家鄉的人到處抓他也就算了,beast城的人在湊什麼熱鬧?

  難道真和陸征河說的一樣,zenith城的人在全陸地搜尋?

  可是為什麼他們那麼在意自己有沒有嫁過去啊?!

  阮希的惆悵又變成了迷茫。

  想著,他用目光掃視了一圈車內。

  這能藏到哪裡去?

  看前面的狀況,等一下肯定是下車檢查,這些獸人又配了那麼多槍,陸征河會寡不敵眾的。

  越野車繼續往前行駛著,森林被遠遠甩在他們身後。

  離開了大自然的庇佑,beast城邊界的溫度開始升高,空氣熱騰騰的,充斥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汗酸味。

  根據陸征河的指令,阮希趴伏在座椅之下,後腦勺用帽子遮罩著,背脊上還堆了一個巨大的行軍囊,只露出了一個光禿禿的真皮座椅。

  這使他不得不想起自己家鄉的夏天。

  就算街上人來人往,每一處店鋪都會有溫度合適的空調,冷氣簌簌往外冒,根本不用擔心流汗的不適感。

  這可能就是城市發展的差距吧,他想。

  「我就這樣趴著嗎?能行?」阮希壓低嗓音。

  陸征河回答「只有這個辦法。」

  阮希「要不然……我跟他們拼了?」

  「……」

  阮希的回答聽得陸征河感覺嗓子眼直往外蹦。

  現在的阮希,沒家沒後盾,再加上性格使然,什麼也不用裝了,一露出小尖牙,滿臉就是一副有種你來打我啊的欠揍模樣。

  不過還好,陸征河已經沒最開始那麼想和他打架了。

  「不管你聽到了什麼,只要沒打起來,你都千萬別動,」陸征河擔心,又補一句,「你得答應我。」

  「嗯。」阮希乖乖地應了。

  像是不太放心,陸征河長嘆一口氣,左手控制著方向盤,右手往後座伸過去,抓住卡在中控台上的一包行李,又往阮希背上加了一成。

  阮希被壓得一聲悶哼,感覺自己是什麼被封印起來的神獸。

  居然還拿東西壓我。

  這不是趁機報復?

  遮倒是遮得嚴嚴實實,可重量也太過了,同他在家裡練身板時加的沙袋有過之無不及,再多加幾袋,也乾脆不用躲躲藏藏了,能直接被壓到歸西。

  「還能受得住嗎?」好死不死,陸征河還裝模作樣地問一句。

  阮希喘一口氣,「受……受得住,我沒事。」

  沉默一會兒,陸征河加大了踩油門的力度,「你老實點。」

  行啊。

  這是嫌棄他之前太調皮,太不可控了。

  阮希忿忿地想著,還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趴好,把臉蛋靠在一邊,練習著盡量放低自己的呼吸聲。

  因為其他城市的人都看不上獸人,所以沒怎麼研究過,他也沒有聽說過獸人擁有天賦異稟的感官。萬一獸人的聽力好得出奇,那自己今天就遭殃了。

  進入臨時檢查區域,路邊開始支棱起一些枯樹枝狀的燈。

  燈下,正站著幾個抱著槍聊天的獸人。

  他們看起來十分悠閑,並沒有什麼緊迫感,倒是領頭的那位眼神銳利,目光不斷地來回穿梭在各個來往車輛之中。

  越野車緩緩靠近,負責陸征河這一輛車的獸人舉起槍,示意他停下。

  陸征河忽然鬆了一口氣。

  還好,其他獸人沒有立刻包夾過來,也沒有太大反應。

  說明這些人只知道要找的人長什麼樣,並不知道要找的人藏在一輛什麼樣的車裡。等到了下一座城市,他得提醒厲深安排一輛新車過來把舊的給換掉。

  「你,」獸人艱難地說著陸地通用語,「下車。」

  陸征河打開車門,從駕駛位上踩著踏板下了車。

  獸人端著槍,例行公事般,繞著這輛有如巨獸的越野車轉了一圈,嘴裡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什麼,眼裡藏不住艷羨之意。

  陸征河猜,這傢伙在欣賞自己的車。

  打量之餘,陸征河看見他腰間插的幾根木梗火柴、藥頭的石蠟和葯漿已經磨得所剩無幾,勉勉強強是還能繼續用的模樣。

  果然,都說獸人對煙草感興趣。

  「那,那那。」

  「什麼?」陸征河假裝沒有聽見。

  還沒等獸人的槍指向副駕駛示意他挪開包袱行李,陸征河側身,選了個極其隱蔽的姿勢,將手掌心攤開,裡面躺著兩包產自仙境之城(xanadu)的香煙。

  獸人的動作明顯遲疑了一下。

  這種香煙在南方極其少見,並且非常昂貴,自帶仙境buff,能讓人十分放鬆而愉悅。再加上地理位置、交通不方便等原因,獸城的人很難去買到這種珍稀香煙。每一年,陸地各個城市的聯合法庭都會審理多起這種香煙的走私案件。

  「趕時間。」

  陸征河稍稍動動手指,煙盒漏了縫,一股晚香玉的味道發散出來。

  他看到獸人碩大的鼻孔翕張著,眼神比之前迷離了幾分,多了些貪婪。

  緊接著,他掌心裡的香煙被拿走。

  獸人迅速轉身,動了動槍杆子,示意他快點離開。

  「謝謝您。」

  陸征河回頭進了車內,笑容立刻消失在臉上。

  打燃越野車發動機,陸征河踩下油門,立刻以最快的速度,面不改色地將車輛駛出臨檢區域。

  他一邊轉動方向盤,一邊看手錶,發現時間離下一次地面裂變已經所剩無幾。

  「成功過關了嗎?我想出來了。」

  副駕駛的小山包下傳來虛弱的聲音。

  陸征河朝窗外觀察了一會兒,低聲詢問道「你還能堅持嗎?」

  窗外人頭攢動,阮希又招人注意,如果現在貿然出現,難免會有風險。前面出城的路口不遠了,只要再捱個幾分鐘,就能徹底離開這座城市境內,到一座相對安全穩定的城市去。

  堅持?

  不能堅持也沒有什麼辦法,現在只能繼續趴著了。

  阮希也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你開快一點兒。」

  「好。」

  話音一落,陸征河踩油加速,根據厲深給的行駛路線進入沙漠地帶,成功駛出beast城境內。

  ·

  阮希是自己頂開行李爬出來的。

  因為處在發情期邊緣的oga比較虛弱,他實在是堅持不住了。

  爬出來時,阮希手裡正緊緊攥著他拿把小雁翎刀,一切戰術裝備都牢牢捆在身上。他額間冒著虛汗,目光銳利,正密切地注視著周圍的一舉一動。

  陸征河正在開車,時不時轉頭看看他。

  發現周圍暫時安全,阮希鬆一口氣,努力撐著半邊身子,一屁股坐上副駕駛位,把行李袋挨個放到後排座椅上去。

  一進入沙漠區域,四周又是另一番光景。

  路邊的指示標牌一閃而過。

  阮希看著那碩大的箭頭符號,對陸征河說道「你還是要帶我去雪山之巔。」

  「對。」陸征河回答。

  「這和帶我去完婚有什麼區別?」

  「完婚的對象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陸征河握著方向盤,心裡的思緒亂如麻線攪亂「我說過了,如果你跟著衛家去zenith城,和你完婚的人不一定會是你的未婚夫,有可能是他哥哥。」

  阮希淡淡道「那又怎麼樣?不都是衛家的人?」

  又是這樣,一提到這門婚事,陸征河總會陷入死一般的靜默。

  良久,陸征河遲遲才給出了無用的答案「不一樣的。」

  「哪裡不一樣?」

  「不一樣。」

  聽陸征河重複答案,阮希本來就不太穩定的暴躁起來,「你讓我下車好了。我突然想起來阮氏莊園里還有幾隻魚等著我去喂。」

  陸征河怒道「你的命還不如幾隻魚?」

  「我現在活著沒有意義!」

  「阮希。」

  「……」

  「阮希?」

  「嗯。」

  平靜下心緒,阮希抬起眼,目光不知道在望向沙漠中的何處。

  有已經燒紅的太陽懸挂在沙漠的邊際,強烈的光線照射在每一粒沙礫之上,刺痛得阮希近乎睜不開眼睛。

  那裡有一條金光閃閃的分界線,如細薄刀鋒,分離開沙丘與橘紅的天際。

  陸征河一言不發地看著他,久久未曾應答。

  也不知道是餓還是什麼,阮希總覺得胃裡不舒服,忍不住用手去按了按。陸征河注意到他的舉動,詢問道「餓了?」

  「有點。」阮希摸摸肚子,感覺軟塌塌的,急需什麼東西來填充它。

  「我聽說過阮希不會吃一般的食物。」

  「……」

  為什麼傳聞總是這麼神經病?!

  深吸一口氣,阮希緩緩道「我吃漢堡,吃烤肉,吃麵條,吃米飯,我什麼都可以吃。實在不行,味道很大的火鍋我也可以吃,再有點葷菜就最好不過。嗯……再配點奶啤也很好啊。」

  「你想得還挺好,」陸征河被逗笑了,「現在這種情況,哪裡還有火鍋可以吃?」

  阮希想了想,說「有底料包就可以。」

  「嗯,說不定curse城會有。」陸征河認真地說著,看錶情不像在開玩笑。

  「詛咒之城?我們馬上就會到嗎?」阮希興奮起來。

  這座城市離自己的家鄉並不遙遠,他早就聽說過。

  在課本上,詛咒之城是一座古老又神秘的城市,它是陸地從南自北的第三座城市,和前一座城市一樣,它並不屬於任何聯盟。

  它深居於沙漠之中,沒有固定的城牆、住所,居民常年以流離在外的方式生活著,一代又一代,從未消失在這片土地。而因為城市屬性,生活在這裡的人們多為預言家、法師,會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事情,也有許多秘術絕技,並且薪火相傳,生生不息。

  陸征河說「我們已進入curse城境內。」

  全然忘記剛才的不高興,阮希的眼裡亮晶晶的「會有預言家為我預言嗎?」

  陸征河笑著說「這麼想知道自己以後的事情?」

  是啊。

  可是萬一以後的alha不是你怎麼辦?

  萬一是那個可惡又不懂禮貌的衛家長子,那怎麼辦?豈不是特別影響心情和食慾。

  想了想,阮希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給出了否定答案「忽然不想了。」

  「為什麼?」

  「未來可能沒什麼好的。」

  「……」陸征河不再繼續這個話題,「餓了沒有?下車吃點東西。」

  「離地面裂變還有多久?」阮希突然想起來這個嚴重的現實問題。

  「三十五分鐘,」陸征河說,「夠吃一頓飯。」

  阮希聽得直樂,「你怎麼還和以前一樣,每頓飯都不能落下。」

  「什麼?」陸征河問。

  「沒什麼。」阮希立刻截止話題。

  阮希想起以前在學校的時候,每次一起吃飯,陸征河也總是這樣埋頭吃飯,不愛講話。

  阮希自己是個沒什麼食慾的人,但和陸征河一起吃飯就能吃特別多。

  對了,阮希想起來,陸征河還特別愛吃食堂做的牛肉,說牛肉很好嚼,有營業,也沒什麼別的味兒。

  於是阮希多嘴了一句「你有什麼很喜歡吃的東西嗎?」

  「牛肉。」陸征河不假思索道。

  「哦。」阮希回應。

  委屈、無力彙集成一股泉水,突然湧上心間。

  他稍稍別過臉,想罵自己脆弱,用左手使勁掐右手的手背,想要壓下眼眶裡洶湧而上的、強烈不適的酸楚感。

  「對了,因為一路上人員密集、眼線複雜,我們必須換一輛車來躲避衛家的眼線,我要叫我的戰友過來交接。」陸征河說。

  阮希這才意識到陸征河身邊一直有人在暗中保護,「他們一直在跟著我們?」

  「嗯,不過你放心,」陸征河以為阮希不喜歡熱鬧,「他們只是同行,順便照顧我們安全。」

  「好。」阮希稍微有點兒失落。

  這麼遠的路,多幾個人也好啊。

  萬一自己死了,還能有人及時守在陸征河旁邊。雖然自己的戰鬥力也不太好。不過很明顯,失蹤后回歸的陸征河,武力值提高了不止一個檔次,完完全全是可以單手把阮家護院隊全部甩翻住醫院的水平。

  陸征河想了想,繼續道「那麼我可以讓他們過來了嗎?」

  沒聽錯吧,陸征河居然在徵求他的意見?阮希有些錯愕。

  「你在問我?」

  「對。」陸征河篤定道。

  阮希點頭「可以。」

  他點頭之後不到五分鐘,陸征河就將越野車停下了。

  剛停下一會兒,阮希也打包好車上自己的所有行李,跟著抓住車門跳下車來。皮靴一踩上棕紅色沙地,阮希感覺鬆鬆軟軟的。他低頭看車輛的輪胎,已經微微有些下陷。

  一下車,阮希熱得衣物被汗液浸透了。

  陸征河已經把上衣捲起來,低頭抹了一把汗。他將護手繃帶纏繞過虎口,又繞過掌心,重新繞了好幾圈,才抬頭,打量了一番周圍的情況。

  「很熱嗎?」

  陸征河把拎起來的行李又放下,鑽回車內給阮希找出一瓶礦泉水遞過去,「你喝點水。」

  阮希接過水,想起小時候看的那種詛咒之城紀錄片,裡面都是寫其他城的人誤入這裡,然後因為水不夠全部被口渴而死。

  他想了想,還是說「我不是很口渴,你先喝。」

  像是看穿他的擔憂,陸征河又笑起來,抬起手,用手背的繃帶拭去阮希正往下流淌的汗,「我們還有很多水。」然後他若無其事地繼續纏繃帶。

  「……」

  阮希感覺有一拍心跳匆匆地掉進沙流里,化成了波浪的形狀。

  這時,遠處駛來一輛巨型軍綠色皮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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