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laze·2

  第二章

  阮希是自己下來的,原因非常簡單。

  因為宋書綿在旁邊勸不住,就冒死多嘴了一句「阮希哥,你想想,當年你和嗯嗯嗯分手那麼難過,那麼消沉,都沒想過要輕生!你現在為了個不認識的人想去死,太不值得了!」

  阮希「……」

  三個「嗯」,如雷貫耳,分別被宋書綿使用了四聲、一聲和二聲。

  翻譯一下,就是三個字——

  陸征河。

  宋書綿不太敢在阮希面前說出這個人的名字,只能用含糊不清的消音代替,這三個字在阮希的頻道里是百分之一百要被「嗶——」掉的。

  前男友的名字可不能隨便提。

  阮希看了他一眼,直接後退步下了天台邊緣,看向宋書綿的眼刀能殺死人。

  片刻后,阮希腦海里翻滾的怒火逐漸平息。

  等情緒穩定,他才扶著天台邊緣的瓷磚緩慢坐下,再冷眼瞧了瞧腳底下仰頭的人群。

  他想起小時候自己在花園裡餵過的魚。

  從一部分旁觀者的眼神里,他看出了殘忍的期待,像都在等待阮家皇冠上最珍貴的寶石如風箏斷線般墜落。

  「這種聯姻,眼睛一閉一睜就過去了!」宋書綿反過來安慰他,又憋出一句無濟於事的。

  阮希沉默一瞬,問「那是眼睛一閉一睜就能解決的事嗎?」

  再次接下阮希的眼刀,宋書綿感覺自己的天靈蓋像被削掉一層。

  宋書綿縮縮脖子「結了婚還可以離婚。」

  「你這種想法太不負責任,」

  放柔語氣,阮希垂下眼,悶悶道「結婚是不可能結的。和不認識的人結婚,我寧願和那個嗯嗯嗯私奔。」

  宋書綿「你剛才不是還說私奔這種行為很傻叉嗎?」

  阮希「……」

  我說過嗎?

  不過,衛家的第一順位?

  誰?

  查無此人,沒聽說過。

  冷靜了一會兒,他開始在腦內搜索這位姓衛的「第一順位」是誰。

  從懂事起,他記得衛家有兩個兒子。

  阮希在幼年時期和長子在阮家酒會上曾經打過照面,只記得那人小小年紀就油嘴滑舌,發色營養不良,還分外喜愛一枚翡翠扳指。

  後來,聽說這人在前幾年因為練兵空降失敗,腿摔廢了,常年在輪椅上坐著,這輩子都不可能再繼承家業。

  次子,阮希並沒有見過,也沒有聽說過,但是算來算去,好像年齡也差不了多少……

  難道就是他?

  兩個人正在出神,宋家人從背後來了個突襲,直接把宋書綿猛地按到在地,再拿軟繩捆好手腕。

  宋書綿也不反抗了,只是趴在地上狼狽地盯著某一個方向發獃。

  由於被戳了痛腳,阮希好一陣說不出話來。他在下樓之後躲過了群眾尖銳如刀般的眼神,從記者的□□短炮中艱難逃脫。

  ·

  abze城的城市建設為環形,市內繁華據點都集中在一個片區。

  為了遠離喧鬧,再加上所需要的面積過大,阮家選址靠近郊區,阮希每次回家都會坐車到入睡。

  今天他卻完全睡不著。

  從出生開始,人們就傳阮家長子將是《二十六城預言》書中所提到的寶貝,是神祇送給陸地的禮物。

  阮希討厭這本書。

  長大一點,阮希剛學會走路,只要一上街,就會吸引來城裡的居民駐足觀望。再大一點,十歲的樣子,除了上學放學,阮家就極少讓阮希出現在學校和家以外的地方了。

  等分化之後,阮希這種從小到大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oga,自然就迎來了自己的婚約。

  最近,各個城邦之間關係劍拔弩張,阮家派去其他城市採購物資的人也許久沒有消息。

  更可恨的是,不知道什麼居心,有人將那本古老的預言書翻出來舊事重提,說這片陸地即將面臨一場巨大的地質浩劫。

  預言傳得沸沸揚揚,被預言第一個沉沒的abze城卻並沒有陷入恐慌之中,人們一如既往地相信福澤庇佑。

  「今日大雨橙色預警,海岸線較上周暫無升高現象……」

  阮希靠在車內軟椅上,盯著車窗上的雨滴往下流淌成小溪,他拿了瓶燙好的熱茶飲放在臉頰邊,轉開收音機音量,繼續聽女主播講話——

  「針對近日來陸地上流傳的《二十六城預言》,我個人認為我們的居民是沒有必要恐慌的!因為早在八年前,這本書上也說過會有一次,呃,類似於天降大火這樣的末日情況會發生!但是最終呢,也只是預言當天在陸地另一端的zenith城燃燒了一座雪山……沒有人想毀滅我們,不然怎麼會想著去燃燒雪山呢……」

  亂七八糟。

  阮希仰起頭,把熱茶擰開抿了一口,望著窗外不斷變化的風景發獃。

  收音機內,另外一位男嘉賓的聲音傳來「哎呀,對,然後十六年前,這本書提過那年會有一次滅亡性的戰爭,但是那年各個城邦之間關係都非常友好。」

  「對,所以今年呢,我們也不必……嗞……嗞……」

  阮希伸出指尖,碰了碰從來不會出現信號接收不良情況的收音機,調試了好一會兒都沒有緩解電流聲,乾脆關閉了電源。

  他把手中的熱茶喝完,抓過軟椅上鋪好的毛毯裹在身上,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幾天的天氣越來越冷了。

  ·

  等到家時,天色完全黑下來。

  阮希從地下車庫下車,坐電梯直達卧房樓層,並沒有開燈。

  這是他的習慣。

  閉上眼,空氣中能聞到一股若隱若現的玫瑰香味,這來自他出門前燒的蠟燭。

  抵達跳樓現場半小時前,他的指縫裡還夾著沒扔掉的火柴。

  現在,阮希右手緊攥著手裡的照片,而左手的剪刀怎麼也下不去手。

  牆上掛過照片的地方留著光陰的痕迹,灰濛濛的,清晰地記錄著有人曾經在此處停留過很長一段歲月。

  照片上是他和宋書綿提到的「嗯嗯嗯」。

  算了,是有多無聊,分手四年了,現在要和別人結婚,還要剪前任的照片?

  沒必要。

  阮希又趴回桌上,用剪刀將照片的褶皺小心翼翼地磨平。

  最後他把照片放進了一個背包里。

  從阮希記事起,阮家早已是abze城首屈一指的大家族。

  阮氏莊園整體佔地面積較大,主體樓房有三層,從外觀來看,建築形似中世紀城堡。

  早些年,阮家主母說石灰色牆體太過於陰森,於是花錢請人塗了乳白牆漆。

  有好一陣子,還是搗蛋鬼年紀的阮希夜裡回家晚了要□□,老蹭得衣服屁股一身白灰。

  阮希的生母是個賢淑端莊的大家閨秀,來自遙遠神秘的仙境之城,她一向深居簡出,不理世事,在阮希還沒成年的時候就去世了。

  相對來講,阮希的父親生性懦弱,接管家族已久,卻並不參與任何鬥爭,導致被捧上神壇的阮家終於在阮希這一代狠狠地摔了一跤,再裹上一層令人難堪的泥。

  家庭環境所致,阮希從小就是個刺蝟般的存在,旁人永遠猜不透他的想法,不知道他的低俗趣味,不能容忍他的缺陷。

  二樓主卧室里,他的父親與後母正在等他。

  「很晚了,阮希。」阮父輕聲道。

  看來阮父並非不知情,反而刻意想要去逃避這個話題。

  不願意多說廢話,阮希問道「為什麼去結婚的是我?」

  「孩子,衛征是個優秀的人選,」母親緩緩道,「他是衛家突然開始重點培養的另外一個繼承人。」

  「嗯。」阮希乖乖地聽。

  後母喝了口熱茶,嗓音柔軟,彎起的眉眼使她看上去絕沒有半點壞心眼「由於地理位置和強盛程度,衛家所在的z城和我們的城市自古以來就是各大家族必爭之地,聯姻這個概念,很多年前就有了。它是命運安排,我們無法抗爭。也就是說,無論經歷什麼,你也會和這個人綁在一起……」

  z城全稱「zenith」,意為「頂峰之城」,位於陸地北端,是整塊陸地上最為鼎盛的城市,那裡也是陸地高度的頂點。除去那裡外,強盛度排第二的就是abze城。

  兩者相輔相剋,中間隔二十四座城池,風土人情各有所不同。邊境線以內,城內各自空域有管轄,如果沒有特別通行證,連飛機都飛不進去。

  見阮希陷入沉默,後母繼續說「這也就是你十六歲時,我們如此反對你和陸征河的原因。」

  ——陸征河。

  這三個字使阮希出了神。

  他沒想明白今天是什麼好日子,讓身邊的人接二連三地戳他的痛處。

  打量著房間內沉悶的裝潢,阮希在一瞬間感覺時間回到了多年前那個被家裡抓包的雨夜。

  整理一下情緒,阮希直截了當道「要和我結婚的那個男人就叫衛征,對嗎?」

  征……

  名字倒是挺湊巧。

  「嗯,婚禮定在下半年,」阮父見他現在反應並不劇烈,趁機陳述,「下周阮家會為你舉辦單身之夜,第二天,衛家從zenith城派來的接親隊伍會直接將直升機停在我們莊園的草坪。」

  那麼著急?

  阮希安靜地聽著,「我需要做什麼?」

  燃上線香,阮父驚異於兒子的妥協之快,悠悠抬眼「需要做什麼,自己想想吧。」

  濃烈的奇楠沉香味鑽入鼻腔。

  「我需要在一周之內將莊園內的草坪里全部安上高壓電網,需要研究如何干擾雷達信號,好讓衛家的人飛不進來也回不去。」阮希回答。

  「阮希!」父親一怒,將手掌拍向床墊。

  阮希側過臉,抿緊了嘴唇,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世界上有很多種父親,他的父親就偏偏屬於在外沒什麼本事,對內會朝兒女發脾氣的那一類。

  見兒子不說話,中年男人放柔了語氣,繼續說「你上飛機就好,他們會接你去zenith城。」

  「去籌備婚禮?」阮希沒明白什麼意思,「我不能在自己的家鄉完婚?」

  「洽談時……對方的要求是在zenith城,」父親回答,「那將是本世紀在整塊陸地上最盛大最豪華的婚禮。」

  阮希氣得咬牙切齒「父親,阮家與衛家,雙方應該是平等的。」

  「沒有平不平等的說法,只有誰更強大。」阮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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