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好生待她
常雲夕在楊叡卿警惕的目光下將手伸入胸口處的衣服裏，掏出了掛在頸上的項鏈。
“楊進士，你是說這個嗎？”
紅繩穿綠珠，與她和趙語雁初次見麵時別無二致。隻是那顆白天十分不起眼的淡綠色珠子到了夜間便散發出微弱而不容忽視的淡淡熒光，若離得近了再看就會發現，這顆珠子自身的熒光並不亞於天上銀月。
恍惚間，小小的夜明珠竟會讓人誤認為是從天上摘下的明月，被常雲夕握在手中，顯得虛幻而朦朧。
“原來是夜明珠……”楊叡卿放鬆下來，暗自為自己的一場虛驚感到些許尷尬。
“嗯。”雲夕點點頭，謹小慎微地把夜明珠塞回衣服裏，“這是我娘留給我的遺物，所以我總會把它戴在身上。”
“夜明珠本屬聚陰之物，女子隨身攜帶恐怕對健康不利。不知她受寒毒影響如此之深，是否與這顆夜明珠有聯係。”楊叡卿心想，“不過既然是亡母遺物，哪怕是砒霜也會隨身帶著吧……”
“楊進士，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楊叡卿抬頭看看月影，“約莫是亥時與子時之間吧。我也是剛醒沒多久，不怎麽確定。”
“仍是二十三日？”
楊叡卿點頭。“對。”
“呼……”常雲夕長抒了口氣，重新躺回草垛上，有氣無力地問道：“楊進士，你信不信如果我們到明早沒能回去客棧，語雁一定會跑出來找我們？”
“……”聽到常雲夕提起趙語雁的瞬間，楊叡卿心頭一暖，嘴角也微妙地向上揚起。但在下一刻，這種歡欣便被擔憂所替代。“是啊，她就是那樣的人。不過此處來往眾人魚龍混雜，隻有她和青柳留在客棧，我擔心不夠安全。”
“你要這麽想，天下就沒有安全的地方了。”常雲夕看著天空中的點點繁星，感到心中寧靜而澄澈。“語雁她不像尋常的千金小姐那般嬌柔懦弱，她總會有些鬼點子，而且不是也從你那裏學了些擒拿嗎？更何況還有清陽郡主的名號壓著，尋常毛賊可惹不起她。”
“常姑娘，經曆了這件事以後，我擔心的也不會是毛賊了。”楊叡卿憂心忡忡地凝望著篝火，“如果還有這種武功高強之人，憑她自己是絕對無法應付的。”
“……”常雲夕靜靜地躺在草垛上。昔日的殺母仇人如今正在旁側，還被封住穴道任人魚肉。但在這時，雲夕卻恰恰沒了複仇的欲望。不隻是星空帶來的靜謐還是寧靜的夜色有安撫人心的效用，她竟覺得過去的事就應該讓它過去……
“畢竟唐月兒自始至終都是被上天捉弄的人，更何況——”
常雲夕用力搖頭，打斷了腦海中的種種想法。
“你如果放心不下的話，明天就趁清早回去吧。”常雲夕平和地說道，“我們都回去，帶上呂敬。”
“嗯……”
火焰如跳躍的精靈在無盡黑暗中燒灼出一片光亮。安靜的夜幕下隻有火焰燃燒的劈啪聲與呂敬的鼾聲交相映襯，讓仍醒著的人能從這些細微聲音中感受到安詳，進而得到足夠的勇氣來對抗夜色籠罩下的荒村。
“謝謝你。”楊叡卿輕聲道。
“……”常雲夕沉默了一會，“你若真想謝我，就好生待她吧。”
“……”
“語雁是個好姑娘，她能在你尚且隻有狀元空名的時候待你如此，隻願你將來得了官銜、飛黃騰達之後不要忘卻她就好。”
“不會的。”
楊叡卿的聲音很小，卻充滿了堅定的信念。這讓常雲夕對他完全放下心來，再無任何疑慮。
“語雁也是好命，能遇到這樣的男子……”望著楊叡卿被火焰映照得棱角分明的側臉，常雲夕遐想道：“英俊超凡、溫潤如玉、才華蓋世、忠貞不二……如此男子，若是我先遇見了，肯定不給她留，隻可惜呀，反被她占了先。”
“身為朋友，能做的就是祝她幸福吧……”
在安寧的氣氛影響下，常雲夕久久望著星河，逐漸覺得眼皮越來越重，睡意不斷湧上來。她一度想要抵抗困意，因為還有許多問題要問朱勤。隻是中毒初愈的身子和疲乏的精力再不允許她任性，雲夕終歸還是被拖入夢鄉，沉沉睡去。
楊叡卿見隻剩自己一人，便望著楚京城的方向喃喃自語：“清月嫌冷，映照來路，難夢歸程……”
低吟幾句之後，楊叡卿總覺不能盡興，歎道：“隻恨此間無酒，又無紙筆，難書心意。”
“楊進士若要酒，我這裏有些。”
經過這段時間的接觸，楊叡卿早已習慣了朱勤的神出鬼沒。
“朱大哥，常姑娘方才醒來了。”
“嗯，按說也應醒過了。”朱勤雖嘴上這麽說，心裏卻著實落下了一塊巨石。他大步走到火堆旁挨著楊叡卿坐下，解下腰間葫蘆遞給叡卿，“喝嗎？”
楊叡卿不失禮貌地退卻了朱勤的邀請，答道：“多謝朱大哥好意，隻是我等文人縱酒無非是為了助詩興，這裏有兩個受傷未愈的友人，還是收斂些為好。”
“喝酒還有這麽些講究，真是服了你們讀書人。”朱勤看上去心情不錯，自己拔開塞子灌了一大口烈酒。“我去了趟楚京城，路過客棧的時候去看了一眼，趙郡主沒什麽事，你大可放心。”
楊叡卿一怔，接著便激動地轉過身來對朱勤一抱拳：“多謝朱大哥！”
“不必不必。”朱勤揮揮手，“比起這個，有件事我得問問你。”
“朱大哥請說。”
“今兒個下午自從我走了以後究竟發生了什麽，詳細說與我聽聽。”
楊叡卿聞言，便將三人追賊心切來到荒村、中了埋伏被逼入草房、死守房門拒敵賊寇、見到唐九月上前迎敵等等……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都對朱勤細細說完。到最後，楊叡卿又將呂敬說得有關女鬼的事向朱勤講了一遍。
“女鬼……有趣。”朱勤若有所思地晃蕩著盛有烈酒的葫蘆，“如果唐九月那丫頭真的是女鬼，那我便是將她魂魄勾出來的黑白無常。世間的事隻怕口口相傳，傳得多了，就連聽都聽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