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父與子
瑞啟五年十一月二十三日,楚京城相府,季昭書房內。
“湘兒果然還是太年輕氣盛了……”
看著放到自己麵前的木匣,季昭感到有些許煩憂。早在許久前季昭就得知了敬崇山的下落,這次趁著季瀟湘出外,他便將此事當做一個小小的曆練交給季瀟湘。
“這個木匣是誰送來的?”
“回太老爺,這是鐵尚書派人送來的。”侍候在門外的下人小心翼翼地答道。
“鐵賢……”如今楚國上下朝政足有十分之七八由季昭處理,他連想都不用想就能從官職和姓上得知任何一個官員的名字。“他的要價可不低啊,不知湘兒是用什麽收買了他。”
正當這時,書房的門被敲響了。
季昭不緊不慢地將盛著首級的木匣放到桌下暗格中。“進來。”
門被輕輕地推開,外麵的人還沒應聲,季昭便道:“煜兒,你可知道送進我這書房的是何物?”
“孩兒不知,望父親明示。”季煜將守在門邊的下人驅散了,走進書房將門掩上。“爹為何知道是我?”
“這個家裏,除你之外還有誰會如此刻意地小心?”季昭把盒子拿回到桌上,“打開看看。”
季煜上前打開盒蓋,吃了一驚,忙將蓋子扣上。“父親,此物……”
“敬崇山的首級。”季昭輕歎道,“有了這東西,我這老頭子總算能再多替朝廷做幾年事了。”
季煜察覺到季昭臉上凝重的神色,緩緩將盒蓋扣上。“可兒並未從您的臉上看出喜悅之色。”
“是啊……我到不如沒有這東西才好。”季昭咳了幾聲,季煜忙上前替他撫胸捶背。過一會兒,季昭抬起左手示意季煜坐回去,又說:“煜兒,你在府裏做太平盛世的國丈可還自在?”
“父親,兒……”季煜被季昭一句話說得滿臉通紅,不知該如何作答。
“哼,韃人在北虎視眈眈,南土疆域不平,尚有流寇土匪。季家之勢旦夕不保,你反倒在自家撫琴高歌、吟詩作畫,倒是快活!”季昭極為不滿,他狠狠地瞪了季煜一眼。
“孩兒知錯!”季昭極少直接當麵訓斥自己的兒孫,盡管隻是寥寥數語,對季煜而言卻比受了一頓迎頭痛罵更為難堪。他慌忙離座,作勢要下跪認錯。
“哎——”季昭皺起眉頭,“你是國丈,身負國體之重,豈可跪我?”
季煜還是跪在地上,“此房內唯有父子。”
“起來。”些許不滿並未能掩蓋季昭對次子的喜愛。季煜絕頂聰明,僅需點撥提醒他三言兩語,往後便不需旁人再說什麽。
等到季煜坐下了,季昭才問:“方才我說這盒子是何人送來,你可曾想過此中玄機?”
“兒想過,卻不敢妄言。”
“說。”
“是。”季煜點點頭,“鐵賢乃是刑部尚書,既能拿獲敬崇山的項上人頭,便應將其送往朝廷,邀功請賞。但他卻將此物送來這裏,以兒之見,無非有兩個可能:其一,是鐵賢有意與我交好,特意送此物表明其意;其二,是有人在他那賣了個人情。”
“那麽,”季昭麵無表情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究竟是哪種?”
季煜想了想,“應當是後者。”
“為何?”
“鐵賢其人剛而怪,自入朝以來從未結黨營私,更不曾與誰結好。在此人任內,刑部上下清白如洗,僅憑這些,兒便足以斷定他絕不會將敬崇山的首級作為禮物送來這裏。”
“那你為何要說出這一可能?”
季煜笑了笑,“人有七情六欲,凡有家破、人亡、傷情、殘疾,都有可能一夜之間本性大變。兒聽說前幾日鐵賢死了相濡以沫的發妻,所以才有此猜測。不過,又想到鐵賢既然還有心做此事,那就隻可能是一件大人情。”
“不錯。”季昭放下茶杯,“隻是這一件大人情究竟是什麽,就連我也不知道。”
季煜皺起眉頭想了想,“父親,您可知道是誰在後說動鐵賢?”
說到這個問題,季昭的表情立刻多了幾分憂慮,他輕歎一聲,閉上了眼睛,極不願意說出這個答案,但他無可選擇。
“是湘兒。”
“什——”坐在對麵的季煜大為震驚,桌子隨之一顫,放在季昭前的茶碗裏濺出了些茶水。
“我沒事。”見季煜要上前來擦去水漬,季昭擺擺手,“這件事若不是由我親自安排給他,我也不會相信。”
“瀟湘這孩子,”季煜也歎了口氣,“竟然是他……父親,我們現在——”
“你回去隨便塗抹一封信,找個信得過的心腹將它帶上,借送信之名往西去。”季昭緩緩地說,“湘兒不會走水路,信使路上必會遇到湘兒,讓他問清楚,湘兒究竟許給了鐵賢什麽人情。”
“是。”季煜點點頭,“父親,還有什麽吩咐?”
“我這裏時常有人往來,這件東西就放在你那裏吧。你出去時把那些下人都叫回來,我有事要吩咐他。”季昭把木匣推到季煜麵前,“凡事小心。”
“知道了。”季煜端起木匣,尋了塊與之前顏色不同的布將木匣包起打了個包袱,推門出去了。
季昭坐在原處等了約有一炷香的時間,聽到門外有腳步聲響,便道:“讓皮明去準備好果品菜宴,準備迎接聖駕。”
“是。”門外的下人聽到‘聖駕’二字不敢遲誤,立刻奔向前院去了。
“官家要來?”門外響起一個清潤的聲音。
“是啊。”季昭從座上站起身,“鐵賢派人來過,那聖駕也就不遠了。”
“你什麽事都對我說,就不怕哪天我將它偷偷地告訴衡玉?”
衡玉是趙晉的字,普天之下可沒幾個人知道。
“你我相知已有多少年了?若你真打小報告,那天子也不會對我這糟老頭子如此提防了。”季昭笑了笑,走到門口,“夫人呐,你放心了麽?”
“我有何不放心?”趙瑞答,“之前那件事,小丫頭找過來了,是不是你這老頭子教的?”
“哦?”季昭有些意外,“雁丫頭過來了?”
“過來了。”趙瑞淺笑,“送信的人還處處躲著我,生怕讓我知道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