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棋局
是誰?
眾人順著常雲夕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一棵四人合抱那麽粗的大樹矗立於荒原之上,樹枝繁而密集,若是在春夏兩季,隻怕這樹冠能撐起一片足以給數十人乘涼的蔭蔽。時值隆冬,樹葉早已凋落,在空中交錯蔓延如蛛網的樹枝幹禿禿的,看起來大有種蒼涼之感。
層層疊疊的枯枝之間,隱約能看得見有個黑影在動。隻是隔著近二三十步的距離,又有縱橫交錯的枝幹遮擋視線,任誰也不敢隨便判斷那是人影,隻有常雲夕是個例外。
“雲夕,你確定那是個人?”趙語雁極力將目光匯聚在那個晃動的影子上,卻還是看不清那到底是活人,還是僅僅隻是個隨風搖擺的枝幹。
“絕不會有錯。”常雲夕的心情看上去大有改觀,連想都不想便說,“語雁,我們來打個賭,如果我叫他一聲他過來了,你就輸給我一個問題的答案,如何?”
趙語雁樂於看到雲夕從消沉和煩躁中走出來,當即應道:“好啊。”
常雲夕自丹田提起一口氣,以氣引內力,又以內力助氣,按‘千裏傳音’之法的訣竅向樹頂高聲叫道:“朱勤,幫我贏個賭!”
雖然雲夕功力不足加上並不熟悉千裏傳音的訣竅,僅僅是用內力將聲音擴大了一些而已,卻也足以讓那邊樹頂上的人清楚地聽見。
“數日不見,大小姐可還安好?”
這一聲是貨真價實的千裏傳音,眾人覺得聲音是從天上傳來,仰頭四顧卻不見半個人影。不一會,隻見樹頂晃了晃,如鐵塔般的巨漢輕盈地一閃而過,悄無聲息地落在眾人麵前。
朱勤笑嘻嘻地向眾人抱拳示意過後,徑直走到常雲夕麵前單膝跪下,“在下朱勤,見過大小姐。”
“你還知道回來?”常雲夕半嗔半喜地罵了一句,又問:“這些日子跑到哪裏去了?”
“回大小姐,小的去了趟清陽城,在景王府住一日,又到竹雲寺歇了歇腳,剛剛回到此地。”
“還有呢?”常雲夕歎口氣,“以你的本事,走過這麽一圈應該遠不需要用這麽久,說吧,到底去哪裏了?”
朱勤一怔,有些不自然地向其餘眾人看了一眼。趙語雁和楊叡卿會意,便叫上呂敬和青柳避到一旁,讓他和常雲夕單獨交談。
“嘿嘿,大小姐聰明伶俐,小小地扯了個謊,卻還是沒能逃過您的慧眼。”
“你還真沒白在景王府住。”常雲夕被刻意為之的奉承搞得渾身不自在,她不悅地白了朱勤一眼,“到底去哪了?”
“青蓮會。”朱勤清清嗓子,低聲道:“小的實在放心不下楊耿刺殺的事,便親身去查了一查,把能弄清楚的事都弄清楚了,這才敢放心回到大小姐身邊。”
“你不是說青蓮會隻能以命換命嗎?”常雲夕想起朱勤以前給她講過江湖上的故事,問道:“你的麵子有這麽大?”
“沒有。”朱勤道,“就是他們自家的掌門也必須按規矩行事。所以小的便幫他們殺了個不太好對付的人,這也是繞到竹雲寺去的原因。”
“你——”常雲夕又驚又怒,險些失聲叫出來,她慌忙壓低聲音,厲聲問道:“你殺了竹雲寺的長老?!”
竹雲寺自落成那一日起便始終是武林正道之楷模,代代長老皆以兼濟天下、為國保民為天職。這樣的地方在常雲夕眼中,自然是她心向往之的聖地,絕不可能容忍朱勤去玷汙那裏。
“大小姐,您誤會了。”朱勤清楚這一點,慌忙解釋:“小的隻是替青蓮會殺了個潛在竹雲寺附近的叛徒,怎可能對師兄弟下手?”
常雲夕擰緊眉頭,死死地盯著朱勤的雙目,“當真?”
“絕不敢有半字作假。”
朱勤比了個起誓的手勢,這才讓常雲夕放下心來。
“那麽,楊耿到底是怎麽回事?”
“說來話長,還請大小姐仔細聽完由來始末,再做決斷。”朱勤道,“楊耿是受青蓮會安排前來刺殺敬崇山不假,但屠戮常家山莊之事,卻並非雇主的意願。”
“雇主是誰?”
“相府長孫,季瀟湘。”朱勤說出這個名字後,抬眼看著常雲夕,見她的表情並未有太大的變化,這才如釋重負地長舒一口氣,“他的委托本是要取敬崇山的項上人頭以及保護常儉,但楊耿那家夥隻當是排除所有與常家為敵之人,便將那四百人眾殺了個幹淨。”
“……繼續說。”常雲夕的臉色陰晴不定,她胸中憋著無數個問題,卻還是決定讓朱勤先講完他知道的一切再問。
朱勤邊說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常雲夕的神情,“季公子原本的意思就是取來敬崇山的項上人頭,保住常家。若楊耿成功,便將敬崇山的首級高懸於城樓之上作為信號,如此一來,等他帶著巡江軍進城時便可名正言順地取下首級送入京城。”
“但楊耿失敗了。”常雲夕歎了口氣,“他看到城樓上的不是敬崇山的人頭而是你時,有什麽反應麽?”
“很是客氣。”朱勤回憶道,“與他同來的還有李淳,那小子不知好歹,不顧季公子再三勸阻要和小的比武,被小的教訓了一番。”
“季瀟湘呢?”
“小的與他閑聊了一會兒,把他勸回去了。”
“回哪裏去?”
“楚京城。”朱勤答道,“若小的算得不差,應該與小姐差著半日多的行程。不過,既然敬崇山的人頭並未落入他的手中,興許——”
“已經在他手裏了。”
“什麽?!”朱勤一驚,“他竟然……”
“他的手筆可不小。雖然不知道以他現在的人情是怎麽做到的,但確實是刑部尚書親自到我們這裏來,半奪半求地把那老賊帶走了。”
“刑部尚書……竟然是鐵賢!”朱勤心中甚是不快,對常雲夕道:“大小姐,是小的考慮不周,沒想到他竟舍得送這個人情給鐵賢。”
“不是你考慮不周,是那家夥太聰明。”常雲夕歎道,“他早就算出了你可能做的事,鐵賢估計隻是後手而已。整件事裏他唯一失算的,估計就是楊耿殺光了那四百人吧,但對他而言也不足以構成什麽大麻煩。這件事就好像是一場棋局,從最開始,季瀟湘就已經料想到我們會如何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