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逐虎澗
瑞啟五年十一月十三日寅時，清脆的馬蹄聲踏碎了幽靜的早晨，一騎白馬絕塵而去。
“楊進士，此時色未明，為何如此著急？！”驛丞撞開院門，提著燈籠高聲叫道。
“楊某有急事在身，一餐一宿之資已留在桌上！”楊叡卿一邊回答，一邊加緊打馬，坐下駿馬長嘶一聲，四蹄飛快地踩踏著官道，向西北而去。
“唉……本指望趁這個機會討好他，日後博得幾兩金銀賞賜，看來這事是吹咯。”驛丞失望地回道館中，心想：“現在誰不知道他楊叡卿是皇上那裏的大紅人，要是能巴結上他，以後可就不愁遇到什麽事了，可惜，可惜！”
一邊想著，驛丞走到了楊叡卿留宿的房中，隻見房屋已經整理得幹淨整潔，桌麵、地下不染一塵。
桌上留著一張字條，寫得是黃體行書，盡管筆跡有些潦草，卻不失章法，筆勢蒼勁、靈逸縱橫，字裏行間蘊藏著一股飄逸灑脫的氣概，極為好看。字條上有一塊碎銀壓著，所以不曾被晨風吹落。
驛丞見了喜笑顏開，先將銀子收入袖中，又拿起字條念道：“‘楊某行路倉促，不及告別，還望恕罪’。”
讀完字條，驛丞不禁笑了起來，“這個楊進士，得什麽話！且不這塊銀子，就是這張字，日後讓我拿去清陽城裏叫賣，怕是能賣他幾兩銀子哩！”
還沒等驛丞將字條收起，隻聽驛館外一陣馬嘶聲音。驛丞慌忙出門迎接，還沒邁過門檻，便被一個戴著鬥笠的男子擋在門前。
“請問，兩位這是……？”驛丞向後張望，見隻有兩人過來，又沒什麽惡意，這才放下心來問道。
戴鬥笠的男子用塊黑紗布將口鼻都遮了，鬥笠也壓得很低，驛丞甚至有些懷疑他能否看得見前麵的路。
’後麵一人也是同樣打扮，二人都穿著緊袖短衣，下著長袴，用綁帶紮住袖口、褲口，這身行頭一看就是習武之人。
“勞駕，請問昨夜可否有人在此留宿？”當先那人開口問道。他的聲音斯文中帶有幾分威嚴，頗有些戎裝秀才的感覺。
“留宿？”驛丞轉念一想，楊叡卿來得匆忙，去得也匆忙，難道是因為有人在後麵追趕他？
倘若果真如此，自己現在保他一次，將來豈不是更有資本接近他、成為他的恩人了？
“不曾，不曾。”驛丞連連搖頭，“我在這裏一連值守了幾個月，加起來也不過三四個信使從此經過，還有一個隻是換了匹馬就繼續趕路了，昨晚倒是沒什麽人在這裏留宿。”
那人抬起鬥笠，一雙劍眉橫立於庭，雙眼殺氣騰騰，一條又細又深的傷疤橫亙額前，隱約可以見骨。
他還不曾話，就嚇得驛丞跌坐在地，抖成了一團。
“你，你……你可不要放肆，這裏是，是……”驛丞哆嗦著不清話。剛剛與這人四目相對的瞬間，他覺得自己仿佛被刀劍架在脖子上一樣，渾身發軟，直到現在也是控製不住的發抖。
“實話。”那人把鬥笠按回原處，“我們是循著馬蹄印追來，怎可能沒人經過這裏？”
後麵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上前將驛丞扶起。驛丞擔心他們兩個趁機傷害自己，奮力掙脫起來，攙扶他的人不曾提防，被打落了鬥笠。
一束長發披散在空中，如玉麵容，朱紅嘴唇，柳眉杏眼。
盡管隻是刹那間，她便用手遮住了自己的麵容，將那姣好的麵容隱藏起來。
“你，你是——”驛丞睜大了眼睛，他還沒有出後麵的兩個字，便被兩根修長白皙的手指掐住了喉嚨。
“不要多管閑事。”一個凜然的女聲響起，“你該的話。”
驛丞用手指著自己的喉嚨，不出話。
女子一鬆手，他就倒在霖上。
驛丞明白，自己絕對惹不起麵前這兩個人，不光因為他們的武力，還因為——
之前的那個炔在女子身前，掩護著她重新戴好鬥笠，“吧，他什麽時候走的？”
“剛，剛剛。”驛丞嚇得兩腿如篩糠般抖動，他已經明白擋在自己麵前的兩個人是什麽身份。那個女子的畫像，他曾經見過。
“往何處去？”
“西北。”
兩個戴鬥笠的人互相望了一眼，立刻轉身往門外跑去。
驛丞癱坐在驛館裏，隻聽外麵一陣馬嘶，蹄聲漸行漸遠。
“撿回了一條命……”意識到自己逃脫大難，驛丞徹底放鬆下來，躺在霖上。
楊叡卿扯緊韁繩，憂心忡忡地看著自己麵前的樹林。
草木幽密、枯枝遍地，隱約間能聽到溪流聲音。林間有一條土路，入口處豎起一座石碑，上書三個大字：逐虎澗。
叡卿記得這個地方。相傳開國大將李雲曾在這裏手持鋼刀追趕老虎，並殺死一雌一雄兩隻猛虎，這裏也由疵名‘逐虎澗’。
其名為逐虎澗，不隻是因為李雲的傳奇事跡，更因為這裏時常有猛虎徘徊其間，不時撲殺往來行人。普通百姓在經過這裏時往往要紮下營地，湊齊二三十人、手持棍棒才敢在正午猛虎休憩的時候抱團通過。
哪怕是官兵，在經過逐虎澗時也至少有五人持刀劍同校
幾十年來，逐虎澗坐落於清陽郡與臨江郡交界處，期間不知有多少英雄好漢隻因不信邪獨自闖入其中，從此再無音信。
如今正是隆冬季節，林中枯枝遍地，加上這裏水聲很大，想必溪流湍急，恐怕乘馬難以經過這裏。更何況樹林間水霧朦朧，倉促進去恐怕極其容易迷失方向。
逐虎澗是從清陽郡趕往臨江郡最近的一條路，一旦過了這裏，前方便是一片通途。盡管趕路匆忙，楊叡卿也擔心自己以身犯險，反而會導致事倍功半，甚至喪命於此。
父母亡魂未定，自己尚未到墳前拜祭，豈能倉促死於老虎之口？
楊叡卿翻身下馬，解下馬鞍，把韁繩拴在一節樹幹上，自己尋了塊青石坐下，細想昨夜的驚夢。
“前麵的書生，報上名來——！”
還沒等他休息多久，不速之客趕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