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秘聞
瑞啟五年十一月十日。
自從送走了楊叡卿以後，趙啟雖然嘴上毫不關心，卻在一夜之間擺好酒宴，連下四封請柬，邀請幾個做官的朋友來王府中飲酒做客。
席間，趙啟多次旁敲側擊，試圖從他們的口中找到一些關於呈楊縣的蛛絲馬跡。可惜的是，在席的四人紛紛做出一副一無所知的樣子，無論怎麽試探都絕口不提呈楊縣之事。
算上趙語雁一大清早派人在城裏搜羅的消息，這一對父女的收獲等於零。
十一月十日，本是趙語雁與楊叡卿的‘三日之約’實現的日子。但趙語雁卻無心前往山雲寺門前，因為她知道，他是不可能赴約的。
趙語雁總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麽，又或許什麽也不應該做。在這種自我矛盾之中苦悶地等到了日頭偏西，卻還是沒能等來自己期待的消息，更沒等來自己的答案。
此時的楊叡卿，正在驛館中奮筆疾書，依靠寫字和詩文來發泄胸中的苦悶與焦躁。
回到驛館之後，他已連夜寫好一封書信，清早托人送去京師。然而從清陽城到楚京城的路程哪怕順江而下也要三多才能到。
整整三，要他如何消受？
更何況這三還隻是送達的時間，書信到了京師，還需幾經周轉才能送到皇上麵前，經皇上批閱之後，聖旨還要過三才能送回這裏。
一來一去，接近半個月的時間就已化為泡影。
對於歸心似箭的楊叡卿來，這段時間就是亂箭穿心一般的折磨。若有可能，楊叡卿怕是早已想方設法逃出這個將自己困住的牢籠。
隻可惜，皇上極為看重這次祭祀之事，甚至親自動筆擬寫詔書，嚴令禁止舉子在祭祀期間離開清陽城。為此，清陽城四個城門廣設崗哨，想要潛逃出城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羈旅異鄉，心焦如焚，身側卻無一人相伴，楊叡卿隻得將自己的所有情緒都發泄到紙張上。
不知過了多久，墨已盡，筆已禿。楊叡卿伏案悲號，一張張字紙散亂於一室之內，拳拳赤子之心滴滴泣血悲訴，出自他手下的筆墨幾乎沒了往日的風雅。
哪怕是最冷麵的君王，閱過這房間內的詩文，也會撫膺長歎，為之感到遺憾和悲傷。
“李原，隔壁那書生怎麽如此吵鬧？”季瀟湘翻著手中的書冊，漫不經心地問道。
“少爺，隔壁那人是楊——”
“我知道。”季瀟湘合上書隨手丟到桌上，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李原，“我是問你，他為何如此吵鬧。”
“是，在下知錯。”李原立刻低下頭，從袖中抽出一個信封遞給季瀟湘，“張榜之後那幾日，楊叡卿之故裏呈楊縣曾遭韃人擄掠。時至今日，怕是這個消息已經傳到了他的耳朵裏，所以才如此悲痛。”
“哦？”季瀟湘興致盎然地接過信封粗略讀過一遍，也隨手扔到桌上，“有趣。這信封你是從哪弄來的？”
“回少爺，這封信是太老爺親手封好托付給在下，囑咐在下等到少爺問起此事時再交給少你。”
“爺爺？”季瀟湘皺眉想了一會，“原來如此，是這麽一回事。”
“……”李原沒有多嘴的習慣。憑著對季瀟湘的了解，他明白如果是需要自己知道的事，季瀟湘一定會主動告訴他。如果他不，那麽怎麽問都是沒用的。
“韃人用了個‘調虎離山’之計將呈楊縣兩千守軍騙往他處，趁虛攻破縣城，大肆擄掠而歸。”到這裏，季瀟湘忍不住笑了一聲，“李原，你覺得這事有沒有蹊蹺？”
“這……”李原愣了一會，“少爺，你的意思是？”
“大楚軍規，若無兵符在手，無論誰的命令都不能受，這可是涉及軍法的嚴令。”季瀟湘冷笑著，“呈楊縣並無守將，兩千軍兵接到的唯一命令便是守城。能將他們調走的，唯有手持兵符之人。”
“李原，你可知道這兵符現在在誰手中？”季瀟湘似笑非笑地看著李原，仿佛在玩貓捉老鼠的遊戲。
“回少爺，兵符現在應當是在梁州軍都統製大老爺之手。”
“哼。”季瀟湘閉上雙眼，“當今聖上如此忌憚我季家權威，早已將兵符收了回去。否則憑我爹的性格，怕是早已領軍北上，大破敵軍了哪肯坐守於城防之後，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擄掠？”
“少爺，你這是……”李原不敢下去，隻看著季瀟湘。
“當今聖上——”季瀟湘突然睜眼，如鷹隼一般眼眸在濃眉之下愈顯精光四射、銳利無比，“正在為我培植一個對手。”
“……”李原看著季瀟湘，他已經習慣了自家少爺的這些和常人不太一樣的舉動。
罷，季瀟湘又一次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一副遐思神遊的模樣。
過了一會，李原明白這是告訴他對話已經結束，正準備轉身離去。
“哈哈哈……”季瀟湘突然快意地大笑起來，“做得好，做得好啊！既生瑜，便應有亮，自古以來都是如此！”
“……”李原看著爽朗大笑的季瀟湘，總覺得有些不寒而栗。“少爺，當心隔牆有耳。”
季瀟湘止住了大笑，古怪地看著李原，“隔牆有耳，我怕什麽？”
“……在下知錯。”李原低下頭，不敢再話。
“李原，你從這屋中隨便挑些點心果品帶上，送去楊叡卿那裏。”季瀟湘指著堆了半個屋子的禮盒，“還有，再把這封信也送過去。”
“信？！”李原有些震驚了，“少爺，這恐怕有些不妥吧？”
“有何不妥？”
“太老爺曾再三吩咐過此信乃是機密要務，不能擅交與人，楊叡卿不過一介書生，怎能讓他得知如此要事？”
“李原。”季瀟湘走進李原，兩眼死死地盯著他問，“你覺得我和爺爺的意見會有出入嗎？”
李原單膝跪倒在地，“屬下不敢。”
“明白就好。”季瀟湘轉身走到桌前拿起那封信隨意地看了一會，“不過，你倒是讓我改主意了。”
“少爺？”李原還未起身，隻敢抬起頭看向季瀟湘。
“這封信看過第二遍之後……”季瀟湘意味深長地，“倒也有些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