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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庶出’

  景親王趙啟,當今聖上趙晉的二叔,昨剛過五十三歲的壽辰,度過了身為親王的第二十個年頭。


  五十三年前,皇上趙鈞一時興起臨幸了一名宮女,盡管後宮裏的宮女和太監極力補救,那名宮女還是懷上了二皇子。


  皇後知道了這件事後傷心不已,將自己鎖閉在寢宮中數日不出,除早晚向皇太後問安之外罕出宮門。當時的皇太後因此知道了皇上的劣跡,將他召入宮中,屏退全部的宮女和太監之後訓斥兒子達一個時辰之久。


  誰也不知道那的皇太後對皇上了什麽,大家隻知道從那以後宮女便被鎖在冷宮中不得見人,吃穿用度都是太監和宮女每送進送出。等熬過了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兒子被皇上取名為趙啟,送到了皇後宮中照看。


  至於那個宮女,誰也沒再見過她。


  宮中有傳言她難產而死,也有人她領了一筆銀子回到家鄉孤獨終老,還有人她在臨盆之後的那個寒冬夜裏被太監投入枯井。


  從那以後,再也沒人提起這個可憐的宮女。十年後,趙鈞因病駕崩,遺詔令皇太子即位,並要求他敕封趙啟為親王。


  不知在她走後的三千五百多個夜裏,趙鈞可曾想起過這個曾令他一見傾心,單純真的十七歲女子,可曾想起自己曾信誓旦旦地要立她為妃嬪,從皇後手中保護她。


  伴君如伴虎,勿往帝王家。


  皇後負責撫養這個對外宣稱是自己懷胎所生的皇子。她不是個惡毒的女人,但可想而知,她不會對這個別人生的孩好到哪裏去。


  自幼便習慣了被呼來喝去的趙啟逐漸學會了與他身份不相匹配的畏縮、謙卑和懦弱,在嫡母的嚴厲與偏見中慢慢長大。


  趙啟並沒有錯,但他被視作錯誤的象征,所以無論是皇太後還是皇後都對他極為嚴厲。


  而趙鈞就隻能在‘維護國之大體’的壓抑中看著自己的兒子,慢慢發現他的眼眉像極了她,他的性格也像極了她——她的柔弱,她的善良,她的溫婉,都在這個慢慢長大的孩子身上重現。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他才能在奄奄一息的時刻掙紮著坐起來,在聖旨上寫下最後的那句話。才能有後來的季昭上書,趙啟封王——隻可惜,這件事又晚了十八年。

  繼任的皇帝趙炆,拒絕了這一命令,他堅持認為趙啟庶出,並非自己的二弟。趙鈞一死,他便命令宣旨的太監將最後一句隱去。


  直至十八年後,趙炆拜祭祖廟時偶發感慨,季昭趁機上書,這才將趙啟正式封為景王。


  五年前,趙炆駕崩,二十二歲的趙晉即位。那一,趙啟把自己全部的秘密都告訴了自己的女兒,原因很簡單:趙語雁像極簾初的自己。


  “兒啊,出身不能改變,但隻要人還活著,哪怕是熬,你也總有熬出頭的那一。”


  趙語雁一邊回憶趙啟對自己過的話,一邊凝望著窗外的雪景:寒霜遍地、冰雪堆積,翰香園裏的花木都已枯寂,向空中伸出的枝條掛滿了晶瑩。烏雲漫,金烏潛形,王府中一片沉靜。


  “姐,您都在這兒呆半個多時辰了,心著涼呀。”青柳把披風輕輕搭在趙語雁的背上,心翼翼地提醒道。“現在已經是申時了,風勢正大呢。”


  “嗯……知道了。”趙語雁心不在焉地點零頭,仍在想父親的事、母親的事。


  “就在那座塔的下麵,有娘親的草廬。”趙語雁憂韶想,對的自己而言,那座屋裏一度承載了世上所有的溫馨和快樂,住著一個世上最溫柔、最和藹的人。


  她會教自己唱歌,給自己講故事,會給自己縫衣服、做手帕、做香囊,還會告訴自己,那個讓自己管她叫娘親的女人不可怕、也不可恨。


  隨著年紀逐漸長大,趙語雁漸漸被人教了許多事情,比如住在山雲寺裏的那個人不是娘親,而是‘姨母’。而住在王府裏那個雍容華貴又冷冰冰的女人,應該叫她‘娘親’。


  “娘,你不恨爹嗎?”趙語雁想起自己十五歲時最後一次去山雲寺中,哭著問那個人,“他把你丟在這裏不管,還要我管別的女人疆娘親’!”


  “雁兒,不哭。”那個人仍舊和藹溫柔地笑著,輕輕地替她擦去眼淚和鼻涕,捧著她的臉,“我一點也不恨他。”


  “為什麽?”


  “因為他……讓我給你取了名字。”


  “名字……?”


  “對。”那個人把趙語雁擁入懷中,輕輕地撫摸著她如夜般美麗的長發,“你知道嗎,我一個人住在這座草廬裏,每一年春都能看到向北飛去的大雁,到了秋末,又能看到它們飛回來。”


  “時間長了,我就覺得每次它從北方飛回來時會路過南邊的王府。後來,我就會對它們一些想對你的話,勞煩它們帶去給你聽。”


  “你兩歲時,你爹派人來對我姑娘不應該隻有名,他讓我給你取一個名字。我想了想,對來人,如果願意的話,就叫她‘趙語雁’吧。沒想到,他真的給你取了這個名字……”


  “姐,您哭了……”


  “……啊。”趙語雁從回憶中驚醒,手忙腳亂地擦臉上掛著的淚珠,“剛剛風大,吹到眼睛裏幾個雪粒……”


  “姐,奴婢來給您擦擦。”青柳伸出手帕,輕輕擦掉淚水。


  趙語雁任由她擦完,輕聲:“謝謝你,青柳。”


  “您可不要這樣講,這是奴婢應該做的。”青柳收起手帕,對著趙語雁露出一個由衷的笑臉。


  “青柳,你……張嬤嬤犯了如此大的錯,為何娘親隻是將她派去灑掃庭園呢?”趙語雁決定給自己找個話題來,免得總去想那些難過的事。“這季瀟湘也是奇怪,偏要自己跑來送那麽封信,把事情都告訴娘親和爹爹,不知他和張嬤嬤有什麽過節。”


  “姐,這麽複雜的事奴婢不太清楚……不過,奴婢覺得,季公子特地親自把書信送過來,可能是為了姐您也不定呢。”


  “不可能,我都對他過不要把事情出去了。”趙語雁像想要揮去什麽臭味一樣用力地擺了擺手,“他沒理由還要自己寫這麽一封揭發張嬤嬤和王三的信送過來。”


  早晨時季月心曾把季瀟湘送來的信給趙語雁看過,語雁立刻認出這正是從王三身上搜出來,又被自己毀掉的那一封信,除筆跡之外都是一模一樣。


  “堂堂進士、相府長孫,你有這麽好的腦子,為何要費這麽大的勁來管我這個郡主的煩心事呢?”趙語雁歎了口氣,“如果他真的看上我了,我該怎麽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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