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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 他可以卑劣

  趕了一個多月的路,江雲飛終於在穀雨這日抵達夷州。

  到城外時已是傍晚,天色很是昏暗,他坐在馬車裡朝花容所在的山頭看了看,卻因為距離太遠,什麼都沒有看見。

  回到宅院,兩名守宅人立刻迎上來。

  「將、軍,你終於回來啦!」

  「我已交出兵權,如今並無官職在身,喚我老爺即可。」

  江雲飛淡聲回應,一邊往裡邊走一邊問:「夫人的墓地可有時時打掃?這些年我不在,可有出什麼事?」

  「按照老爺的吩咐,每半個月就會去打掃一次,老爺的威名遠播,別人敬畏都來不及,哪會出什麼事呀。」

  和郡主府一樣,這座院子也明顯變得老舊。

  江雲飛並不在意,先把花容留在瀚京的那些舊物擺到房間,才去沐浴更衣。

  沐浴完出來,下人來報:「老爺,州府大人來了,說在府上為老爺設了接風宴。」

  江雲飛不想應酬這些,掀眸問:「你沒跟他說我辭官了?」

  他的語氣並不凶,下人卻嚇出一身汗,連忙說:「小人說了,但州府大人說老爺是昭陵的功臣,就算已經辭官,也應該為老爺接風。」

  「我不喜應酬,以後不管誰來,拒了便是。」

  江雲飛說完直接關上門,連那位州府大人的面都不肯見。

  第二日一大早,江雲飛換好衣服,提著滿滿一籃子冥紙疊的元寶去看花容。

  征戰十年,他的眼角已經生了細紋,頭髮也白了,身上更是落下無數傷疾,但當再次踏上那條曲曲折折的山路去看花容時,他的腳步都變得輕快起來,唇角也不自覺上揚了兩分。

  春日正好,山上的花也開得濃艷。

  在一片花團錦簇中,江雲飛看到了花容的墓。

  因經常有人打理,墓周很乾凈,沒有長出雜草,碑上也沒有青苔。

  好像花容哪兒也沒去,就在這裡等著他。

  江雲飛的眼神越發溫柔,他快步走到花容墓前蹲下,低聲說了句:「夫人,我回來了。」

  聲音溫柔,滿是繾綣,只是無人應答,很快就隨風飄散。

  江雲飛放下元寶,拿出汗巾和出征前一樣幫花容擦拭墓碑,在外征戰多年的心,終於在這一刻獲得安寧。

  但擦著擦著,江雲飛察覺有些不對勁。

  花容的墓碑是他親手刻的字,最後一個字他的力道沒有掌控好,手受了傷,滴了血下去,留下一小塊兒綠豆大小的瑕疵。

  出征之前,他給花容掃了三年的墓,記得清清楚楚,可是現在,那塊瑕疵不見了。

  也就是說,這墓碑被換過!

  江雲飛的眼神驟然凝結成冰,不過很快又被他壓下去。

  他還是細緻的把墓碑擦拭完,又燒了元寶給花容,然後才下山回城。

  回屋后,他把兩個守宅人叫來,平靜的問:「為什麼要換掉我夫人的墓碑?」

  兩人沒想到江雲飛這麼快就會發現,撲通一聲跪下,急急道:「老爺恕罪,都是小人沒看好夫人的墓,求老爺饒命!」

  江雲飛什麼都還沒做,兩人就嚇得渾身發抖。

  江雲飛沒急著處置兩人,冷聲問:「到底怎麼回事?」

  「回老爺,是……是五年前昭陵大旱,朝廷為了保證軍中供給,賑災糧食不足,城中百姓被歹人煽動,便鬧到夫人墓前發泄怨怒,後來,災情過去,又聽到老爺打了勝仗,百姓醒悟后,又重新為夫人立了碑。」

  昭陵向來主張和平,不喜主動擴張征戰,江雲飛西征帶的兵馬大多又是從夷州招的,這一戰持續了足足九年,時日拖得這樣長,連許多朝臣都有怨言,更何況是日夜盼著那些將士歸來的家人。

  只是他們有怨氣,可以罵他甚至是詛咒他,怎麼能去擾花容的安寧呢?

  江雲飛握緊拳頭,努力剋制怒火,一字一句的問:「所以我夫人的墓被挖開過?」

  這句話江雲飛說的很慢很慢。

  他無法想象,如果有人辱了花容的屍身他會做出什麼樣的事。

  兩人連忙搖頭:「沒有沒有,鬧事的人見墓碑被打爛就停手了,加上州府大人及時帶人趕到,這些人也就散了。」

  饒是如此,江雲飛胸口的怒氣也沒有消散。

  難怪花容這麼多年都不曾入他的夢。

  他走的太久,也不曾考慮周全,竟讓她死後都不得安寧。

  沉默良久,江雲飛又問:「那些煽動鬧事的人最後是怎麼處置的?」

  「那時候太亂了,州府大人忙著賑災,沒能抓到罪魁禍首,只當街鞭笞了幾個鬧得最凶的人以儆效尤。」

  江雲飛皺眉,對這個結果很不滿意。

  旱災當前,有人衝動之下做出不理智的行為的確很正常,但他當時可是官居二品的征西大將、軍,有皇家和忠勇伯府做靠山,尋常百姓如何敢砸他亡妻的墓碑?

  氣氛變得沉悶,其中一人小心翼翼的說:「鬧事的人很卑鄙,他們怕被官府責罰,讓一個八歲大的小孩兒動手砸的夫人的墓碑,許是夫人在天有靈,那個小孩兒回家之後就染上痴病,他那雙親一直在到處求醫,但都沒治好,不過最近南陵出了位叫綠姜的女神醫,說不定能治好了。」

  綠姜?

  江雲飛對這個名字有印象。

  沉思片刻,他命人拿來紙筆寫了一封信。

  半個月後,江雲飛見到了綠姜。

  她從瘦弱不堪的小孩兒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眼神晶亮,透著倔強。

  她不認同女子不能拋頭露面的說法,以女子身份在外行走,連面紗也不戴,大膽的很。

  「你的頭髮怎麼白成這樣啦?我有個方子可以把它染回來……」

  「不用,皮囊對我來說不重要。」

  江雲飛拒絕,問起那孩子的病情。

  綠姜很有把握的說:「那孩子可能是幼時受了什麼刺激才會痴傻,我可以治他。」

  「如果我不想讓你治他呢?」

  綠姜蹙了蹙眉,她是醫者,治病救人是她的天職。

  看出她為難,江雲飛溫聲說:「他砸了我妻子的墓碑,父母也並非良善,只要我活著一日,就會阻止你給他治病,你可以等我死了再來。」

  綠姜的眉頭沒有鬆開,忍不住說:「可他只是個孩子。」

  「我知道,」江雲飛很坦然,「但我不能原諒。」

  為了花容,他可以卑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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