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雲籠殘月助人淒切
聞聽三哥暈倒了,陸浮歡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唐暖雲。
陸老爺卻不願意,沉默,一再的沉默。
家醜不可外揚,讓那唐老爺來,他隻需瞥一眼就知道陸浮林身上的傷是自己打出來的,他還怎麽敢把女兒嫁過來!以後自己還怎麽與他做親家!
“老爺,兒子都快沒命了你還管麵子!”陸夫人求他,做娘的總是更心疼孩子。
“婦人之仁,你懂什麽!”
“是啊爹爹,先將三哥救醒了,再做解釋,隨便編個慌,想必那唐老爺不會多想。”陸浮歡幫著話,他向來單純。
“你才多大,就敢在我麵前指指點點了!”
兒子變成這樣,是自己下手重了,他心裏知道。
可他丟不下一家之主的尊嚴,受不了別人的些微指責。
連一絲質疑都不可以。
“不需請唐老爺來,隻請唐三姐就行,她的醫術也相當高明。”
“你怎麽知道的。”陸老爺冷冷看了他一眼。
“我……”
陸浮歡一愣,不敢再下去。
那一夜,她執手相喚,才將他從沉睡中叫醒,陳大夫告訴他,他得的是心悸,急火攻心,若不是三姐大膽在他心口施了一針,隻怕不好。
多謝三姐。她聽了笑得嫣然。
不是不是,多謝三嫂嫂才對!她聽了頓時失了神,垂眼,轉身離開。
陸浮歡情竇未開,不懂她神情的變化。
但他知道,她是快要過門的嫂嫂,他是叔子,在同一個屋簷下過了一整夜。
這樣的事若是出來,隻怕流言蜚語,滿城皆知。
對三哥不好。
對他們陸家不好。
“我也是聽別人的。”
他年紀,隨便尋個借口,順帶笑一笑,老爺也就不再計較。
“爹爹,我也覺得該請唐姐來看看先,畢竟什麽都比不過三哥的身體重要。若是他們唐家真的計較起來,就……就是我陸浮坤的不是,是我脾氣差,沒忍住拳頭將哥哥打了,全然沒爹爹的事兒!”
陸浮坤在家裏一直話少,畢竟禍從口出,沉默是金。
可他聽見了唐暖雲這個名字。
嘴角都忍不住微微上揚。
“浮坤,你向來心好,我怎麽能把責任推你身上。”
同樣是兒子,同樣是自己的骨肉。
躺在床上不知死活的,是陸浮林。
心裏擔心被攤上汙名的,是陸浮坤。
全然不放在心上的,是陸浮歡。
從來沒有誰家父母,能把一碗水端平過。
得容易,做起來比登難。
“那聽你的。浮歡,去請唐三姐來,最好不要驚動唐老爺。”
陸浮坤稍有不悅,爹爹沒讓他去唐府,少了一次獻殷勤的機會。
唐暖雲聽陸少爺找,頓時亮了眼,但很快又冷靜了。
“哪個陸少爺?”陸家的少爺多了,好的壞的,差別太大。
“是陸七少爺。”
“是陸浮歡!”她的眉梢都是歡喜。
翻箱尋衣裳,描眉畫腮,對鏡綰青絲。
“紅菱,你瞧我這模樣還能見人嗎?”
“能能!我的大姐,又不是三少爺來了,你怎麽這樣激動!”
她不理會,自顧裝扮。
門子來催了一聲,七少爺找得急,煩三姐快些出來。
她沉浸在喜悅間,全然不曾察覺他這“找得急”是什麽意思。
陸浮歡站在門前,看了又看,心裏惦記著三哥,欲要進去找,卻又怕過路人看見了閑話。
“七少爺。”
“三嫂嫂,你總算來了!”如同見到了大救星。
“不是了,不要再喊我三嫂嫂了。”
“三哥不行了!”
他對她的話無動於衷。
不怪他,誰讓陸浮林病了呢!
唐暖雲不是個會胡攪蠻纏的人,孰輕孰重,還是分得清的。
她應下他,不告訴爹爹;也應下他,一定會把陸浮林治好;也應下他,不要對陸老爺心存芥蒂。
他求她的話,其實她都不曾聽得清楚,隻知道點頭答應。
但直到那張榻床前,方後悔做的承諾了。
陸浮林是不會死。
隻是殘廢了。
雙手被打折,又誤了時辰,無藥可醫。
唐暖雲在他的兩隻手臂上紮滿了針,也隻是為了寬慰陸家老罷了。
沒救,裝模作樣也沒什麽意義。
收了針,與陸老爺陸夫人委婉地了一聲。
陸老爺質疑她的醫術,卻也知道他們唐家的本領,莫是在乾安城,就算放在京城,也是數一數二的。
無奈。卻沒有自責。
這是兒子的不好,他若是聽自己的話,老老實實讀書,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而陸夫人隻是哭,除了哭,沒有其他。
大兒子遠走的時候,二女兒遠走的時候,她都隻會哭。
“三嫂嫂,你再想想辦法,我三哥是讀書人,要考功名的,不能沒有手!”
陸浮歡跪下求她,她心碎,隻恨沒有神仙的本事。
“七少爺,你不要這樣。”她伸出雙手,想扶他起來。
一旁的陸浮坤看見了她細微的動作,輕咳了一聲。
她急忙縮回了手。
男女授受不親。
陸浮坤就等著抓自己的把柄。
“七弟,別哭哭啼啼的,像個姑娘家。”他不過是不想讓她碰其他男人。
“四哥,你也點什麽啊,三哥他以後該怎麽辦!”
“唐姐都這樣了,那還有什麽辦法?”他直勾勾地看著她,令她不安,逼她想起當日的親昵。
唐暖雲急忙低下頭,假裝收拾醫箱。
陸浮歡失神,全不曾看見四哥與三嫂嫂之間的異常。
他不知道自己其實也參與其間了。
得了父親的旨意,陸浮歡送唐暖雲出門。
原本陸浮坤主動要送的,但陸老爺留他下來商量關於陸浮林的事,所以就遣了陸浮歡做這個不重要的事。
因可以與他獨處這一段路,唐暖雲略做竊喜,卻顧及他的心情不敢張揚。
“七少爺,喜的是三少爺身體並無大礙。我等會兒開幾幅家父的秘藥,每日敷上,雖不能恢複從前,日後卻也能勉強拿筆。”
“三嫂嫂此話當真!”
他亮了眼睛,像個真的孩子。
還是那個七少爺,沒變。
真好。
“當真,當真的!”
她隻要他無憂,享盡辦法也要為他解難。
哦,她好像忘了,這個廢了雙手的男人,下個月起就是她的夫君了。
她一心隻想著寬慰這個少年,卻全然忘記了自己。。
也是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