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梨烏雞湯(四)
公西蘭錦走進來時,看到的便是陸輕顏端坐於桌前,指尖輕輕撥弄著茶杯,神情若有所思的模樣。
分明還是那般艷麗端莊,卻無端讓人覺出了幾分與往常不同的味道來。
聽聞腳步聲,她抬眼淡掃了他一眼,指尖按住輕旋的茶杯,手腕上的赤金玲瓏鐲與桌壁相撞,嗑出一聲輕響,明知故問道:「皇上今日怎麼有空過來了。」
連起身問安都免了。
公西蘭錦也並不在意。
「皇后。」他看著陸輕顏,聲線仍如往日般清潤溫和,似乎只是隨口問道:「今日晨省,你讓泠兒在惜顏殿外跪了一個時辰?」
他穿著象徵著天下至尊無匹地位的明黃色錦袍,單手背在身後,逆光而立,令人看不清眼裡的情緒。
盛筵抬眸斜睨了他一眼。
公西蘭錦身形高挑秀雅,且生得一副俊秀容貌,一雙溫潤清冽的桃花眼,因而哪怕是金冠束髮,腰纏玉帶,通身顯貴之飾,氣質仍是清貴文雅如翩翩公子。
若是換身衣裳,便似了詩書禮樂之家才能溫養出來的長子嫡孫,端是溫文爾雅,芝蘭玉樹。
哪裡有為帝者的半點威嚴。
然而若真有人因此小覷了他,那便當真是連死都不知其所。
盛筵揚眉點頭,亦隨口答道:「是又如何。」
公西蘭錦看著她毫無愧色的模樣,不禁輕輕摩挲著手上的扳指,眸光深處凝了寸寸寒冰,面上卻是輕笑了一聲,溫聲道:「皇后可是怪朕近來因為泠兒冷落了你?」
管她叫皇后,沈月泠就是泠兒?呵,男人。
盛筵對上他漾著笑意的雙眸,黛眉輕蹙,嘆息般道:「月泠妹妹那般傾城姿色之人,便是神仙見了也難以自持。皇上憐愛她是應當的。」
南莒帝后同場飆戲。
公西蘭錦目光落在她臉上,盯著看了片刻,俄頃方道:「那皇后也應當知道,泠兒她自小體弱,受不得半點風寒,你讓她在殿外跪足一個時辰,是何用意?」
沈月泠因這一跪,高燒起了急症,御醫跪了滿屋子,也沒能讓她立時清醒過來,只道是病體沉痾,本就用藥養著身子,遭次一難,恐更難治癒。
公西蘭錦思及御醫的話,便忍不住眉頭緊蹙,看向陸輕顏的目光愈發清寒。
「原來皇上是來問罪的。」盛筵意味不明的輕嘆了一聲,聲音低若輕弦,在殿內迴響:「月泠妹妹晨省屢次來遲,我身為皇后,掌管後宮法紀,若是不予追究,該如何服眾?」
公西蘭錦微眯了眯眼,道:「朕倒是不知,宮中何時有律法雲,妃子晨省遲者該懲以跪罰。」
「那該如何?即是罰也罰了,跪也跪過了。」盛筵道:「皇上一心護著月泠妹妹,倒不妨直言。你是想要讓臣妾親自去給她賠個不是,還是同樣去她殿外跪上一個時辰?」
堂堂皇后,若是給貴妃道歉,甚至在她殿外下跪,傳出去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公西蘭錦眸色一冷,哪能聽不出她話里的諷刺之意,然而他並不介意為了沈月泠做出更荒唐之事。
「你既自覺有愧,那便該好好反省。」他俊雅無儔的面容上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仍是溫和清雅的端莊君子,款款道:「今日起,皇后便在惜顏殿閉門思過,待泠兒何時痊癒,你便何時踏出殿門。」
公西蘭錦說完禁足的御令,卻懶見她是何反應,轉身便欲離去。
「皇上且慢。」
公西蘭錦頓了頓,並未轉過身去。
「皇上,你可知月泠妹妹並非是因幼時救你一命,落水受寒,久治不愈方得的沉痾,而是身中北契國獨有的冰魄寒毒。」盛筵站起身來,施施然甩了甩衣袖,望著公西蘭錦轉過身來難掩詫異的模樣,唇角輕挑,眉眼如絲,素來端莊艷麗的臉龐,帶著幾分漫不經心,霎時如花蕊迎雪綻放,有著驚心動魄般的美。
盛筵看著他,一字一句道:「我可以治。」
「遲家一脈駐守邊疆百年,對北契國雖不說了如指掌,卻也知之甚詳。冰魄寒毒乃是北契苗族所創,中毒者與偶感風寒無異,尋常人多半不會在意,以尋常法子醫治,然不足七日,定會四肢凍僵而亡。」
「富貴人家可靠參湯續命,便如月泠妹妹這般,昔日有靜王照拂,如今有御醫隨侍……然而,一旦稍有不慎,寒毒沁入心肺,她便藥石無醫。」
公西蘭錦神色變幻莫測,周身散發著一股懾人的寒意,再不復一貫的溫文爾雅,冷冷道:「北契苗族已於前年被赤軍屠盡。」
因此世上再無解藥。
但赤軍是遲家的兵,而遲家老爺子是陸輕顏的外祖父。
盛筵道:「皇上可要同臣妾做個交易?」
她神色慵懶,語氣輕漫,一雙含著秋水般的美目輕睨著他,眼裡卻沒有絲毫波動,往日里的柔情眷戀不復,只淡淡蒙著一層令人看不透的霧色。
她本是人間富貴花,卻褪了浮華,凜然於天地之間,艷而不妖,自成風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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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筵:別信,我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