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盡快
秦律屏住呼吸，預料接下來的城主的大發雷霆。
沒料到，淩霄隻是摸了摸下巴，十分隨意地說：“說說你的理由。”
淩霄擁有超前的時代意識，還有一身考古的專業知識，但是在她看來，既然身處這一個時代，有的時候就必須融入其中。
淩霄從不認為古人的思維和觀念就一定陳舊，如果有帶著優越感的心態，這並不可取，流傳千古的奇觀有很多，秦皇陵、金字塔、萬裏長城……哪一樣都是先人智慧的成果。
至今還有許多謎團無法破解，淩霄一直敬重不已。
秦律從頭組織好言辭，猶豫了些許，他還是跪在地上，抑揚頓挫地說：“微臣認為有些不妥，城主想要省略的科目第一場乃四書五經，自古以來明經與進士科最受重視，……微臣鬥膽，此次秋闈若是除開這一科目，重開秋闈的意義不大。”
淩霄一愣，秦律要不說，她還真給忘了，明經又有五經、三經、二經、學究一經、三禮、三傳和史料等，科目雖多，明經與進士科卻最為重要。
因為明字、明法等科，入仕後最高隻能當到六品官，所以不為人所重視。一史、三史、開元禮、童子等科也不常舉行，秀才科檔次最高，因此科舉及第尤其是進士及第看作是極大的榮耀。
秋闈隻是鄉試，來年的春闈會試而言，怎麽都避不開明經，秋闈一旦取消四書五經，會試的明經科怎麽辦？光有個進士科頂什麽用。
淩霄緊皺眉頭，反思自己的考慮不周。
跪在桌案前的秦律低下頭，靜靜等著城主的回答，長袖底下的雙手暗暗緊握。
就是秦律沒抱多少希望的時候，卻聽見淩霄沉吟了一下，心平氣和地說：“嗯，你說的很好，本宮考慮不周，秋闈的科目繼續沿用，不做改動。”
秦律猛地抬頭看向淩霄。
淩霄麵色如常，沒有一絲動怒和不快，仿佛說了一件極其平常的事情。
淩霄反複思考了下，她一手拿起百官名冊，一手朝秦律招招手。
秦律遲疑了下，站起身踱步走近淩霄。
“你對百官各自的職責了解多少？”淩霄低頭看著百官名冊，神情認真，接連批閱了好幾天的奏折，淩霄還發現有些官位的職責要麽越權，要麽不管不問，這到底是怎麽一團亂的官職體係。
秦律不清楚為什麽城主會有這麽一問，“大概都知道一些。”
淩霄點點頭，卻沒說什麽，她抬眼望了眼外麵的天色，忽然高喊：“寧公公！”
很快，站在書房外麵留守的小太監急忙走進來，低頭跪地等著淩霄的命令：“寧公公還未回來，不知城主有何吩咐？”
淩霄想起那一疊所謂的誌向報告，不由皺起眉，隨即她指著書架旁邊的一處空地：“搬桌椅過來，就放在那。”
小太監二話不說，趕緊退了下去，片刻的功夫，就搬來了桌椅放置在淩霄指定的空處。
淩霄將百官名冊塞給秦律，“你盡快整理一份百官負責的各項職責。”說完，她停頓了一下，補充道：“先從重要的官位開始。”
秦律不語，低頭看著嶄新的百官名冊，神情有些發愣，他真的是愈來愈猜不透城主究竟想做什麽了。
此時的秦律心情十分複雜。
淩霄沒有留意秦律臉上的表情，再一次抄起《九鼎律》繼續靜靜翻看起來，她知道不能閉門造車，最好召見刑部和一些對律法有深度研究的人一起探討。
問題在於，淩霄自己就連一遍都沒有翻閱下來，跟人探討什麽？憑空捏造嗎。
淩霄暗自搖搖頭，認真地翻看，沒有再管秦律。
秦律見城主沒有開口的意思，驚訝城主竟然會心平氣和地翻閱文書，他自覺不去打擾，眼底劃過一絲猶豫之色，還是坐了下來，揣著一顆不安的心翻開百官名冊，按著城主的要求，執筆書寫。
偌大的書房安靜下來，偶爾傳出竹簡碰撞桌麵，又或是翻動紙張的細碎聲響，淩霄和秦律兩人誰也沒有再說一個字。
淩霄是開足馬力想要吃透《九鼎律》，沒有別的注意力，而秦律認為城主沒有發話之前，還是少開口為妙，免得觸了城主的黴頭。
即使眼前的城主讓秦律感到有點陌生，但是以往那一股凶殘嗜血的狠勁，他始終難以遺忘。
寧公公在城主書房和後院之間一來一返，費不了多少時間，聽著留守小太監的話，寧公公自覺沒有進去書房伺候。
有秦律在，怎麽也輪不到他，寧公公開懷一笑。
看來秦律當真受寵，一定要給秦公子好好補補身子，寧公公這般想著，壓低著聲音衝身後的梁公公說：“從明天、就今晚起，秦公子每日的膳食多一樣十全大補湯。”
梁公公自然知道秦律正在書房跟城主共處一室，立馬心領神會地猛點頭：“寧公公請放心，奴才一定看著秦公子喝下再向你稟報。”
寧公公滿意地笑笑，隻有秦公子補好身子，萬一城主有孕，才能保證孩子的健康。
……
直到月上枝頭，書房裏麵才傳來淩霄一道清越的聲音。
“傳膳！”
早就在書房外麵恭候多時的寧公公，急忙帶著四五名小太監走了進去，溫熱美味的飯菜擺了一桌。
寧公公瞧了一眼還在低頭寫些什麽的秦律，再看了看站起來伸懶腰的淩霄，恭敬地垂首道：“主子，膳食已經備好了。”
秦律聞言手中的動作一頓，他抬頭看了一眼寧公公。
卻見寧公公站在一旁，沒有動作，秦律瞬間明白，他放下毛筆，接過小太監手裏的手帕，主動伺候淩霄淨手。
淩霄低頭瞥了眼熟門熟路的秦律，她累得慌，自然由他去了。
“你留下一塊用膳吧。”淩霄閉了閉眼，說得十分隨意。
“是。”秦律沒有拒絕，順從地應了一聲。
這個時候秦律比以往更想待在書房，他想弄清楚城主究竟有什麽打算。
簡直難以置信，城主一整個下午都在翻閱文卷，有模有樣，一點不像在假裝。
更何況，城主她耐心極其有限，裝不了多久。
就是城主有心想要討好誰，沒有當事人在場，還假裝個什麽勁？
所以，秦律得出結論，這樣的城主非常不正常。
淩霄繞過有些發呆的秦律，徑自坐了下來，先喝一口湯潤潤，不自覺地挑眉：“給你的工作有難度？”
秦律瞬間回過神，下意識地應道：“沒有。”
淩霄抬了下手裏的湯碗，語氣淡淡地說：“你先過來吃飯，工作總是做不完的，要懂得勞逸結合。”
秦律有些詫異，這話不像城主會說的，他沒有多想，原本想要在淩霄對麵坐下，看了一眼站得遠遠的寧公公。
他稍微猶豫了下挨在淩霄身旁坐下來，心裏仍有幾分忐忑地拿起筷子，欲給城主布菜。
淩霄拿開玉碗，隻顧吃菜：“不用，你自己吃。”
這還是第一次城主用膳，不用布菜。
秦律盡量忽略寧公公不滿的眼神，硬著頭皮拿起筷子，陪淩霄一起用膳。
不過，他隻夾麵前的菜盤。
淩霄涼涼看了秦律一眼，懶得多說他什麽，死要麵子活該吃青菜！
吃了八分飽的時候，淩霄放下碗筷，像是想起了什麽，她突然開口：“秋闈什麽時候有的？”
秦律見城主不再進食，跟著一同放下筷子：“十年前，前城主從東元國回來時定下的。”不過隻施行了五年，就讓淩霄徹底荒廢了。
淩霄微微頷首，她就說嘛，唐代壓根就沒秋春兩闈，雲巔城的官製體係主要跟唐朝差不多，沒道理冒出個至少明清時代才有的秋闈，敢情又是東元國引進。
靠！能不能有點自己的國貨！
淩霄忍不住暗罵一聲，隨即皺起眉，如果說東元國發明了鳥槍土炮，她都不會懷疑真假。
一個國家的體係走向足夠說明一切。
想到這裏，淩霄無比想念司無弈……的銀子！
隻要有了銀子，別說鳥槍土炮，整個炸藥包出來那都不是事兒。
問題是沒錢。
不過話又說回來，司無弈他到底氣消了沒有。
淩霄頓時有些煩惱，司無弈他根本就是在發無名火，鬼知道他那根經抽了，要是沒消氣，這時候找上門，估計是觸他黴頭。
還是等上一兩日再說好了。
打定主意，淩霄暗自點頭，她斜眼看向假裝自己是透明人的寧公公：“寧敬興，你在庫房找一些新奇的小玩意親自給司無弈送去，就說我請他喝茶。”
雖然秦律心裏多少有數，但是聽見淩霄熟稔地提到司家少主的時候，還是不由小心瞄了淩霄兩眼。
難不成司家那位少主當真跟城主……
寧公公笑眯眯地應聲，自家主子對男人一視同仁，這點也沒錯。
後院的男人這麽多，還是需要保持一個平衡的，尤其是還沒有正式住進後院的司少主。
淩霄沒管寧公公和秦律各自的心思，拿筷子挑挑撿撿麵前的菜盤，抬頭看了眼秦律：“沒寫完的你自己帶回去，寫好了再給我，盡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