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夫侍
此時接近晌午時分，一天當中陽光最盛的時候，沒有任何遮擋物，唯有兩旁隨風飄蕩的柳條襯景，卻彰顯他整個人顛倒眾生中又透著與生俱來的高貴。
他一出現，周圍的一景一物反倒都成了無關緊要的背景，唯獨他一人，令人過目難忘，又高不可攀。
淩霄眯起了眼睛，冷冷瞥了一眼，目光在北堂闋的容顏上略微頓了一下。
是他！
那天司無弈離開包廂以後，突然悄無聲息走進來的霸王花！
果然不是什麽普通人物。
北堂闋慢慢踱步到淩霄跟前，身後跟著無數鞍前馬後的奴仆。
他狹長的眼眸斜睨了淩霄一眼，好看的薄唇浮現出一抹淡淡的弧度，眼底卻沉澱著碎冰浮雪：“你就是季珺？”
淩霄不著痕跡地挑眉，似笑非笑：“雲巔城城主的夫侍？”
就他這個容貌在她後院絕對驚豔一方不成問題，可是淩霄當真不記得她後院一眾男寵裏麵有這樣一個人物。
站在北堂闋身後的深衣男子立即跳了出來，厲聲喝道：“放肆！”
要不是為了確保這些文縐縐的家夥們一個不落的參加幕僚會，他家主子何必借用雲巔城城主夫侍的身份。
雲巔城城主根本就是個名聲不堪的廢物！
他家主子擔著城主夫侍的名頭，簡直辱沒了他家主子！
本就憋著滿腔的火氣，就有人撞上槍口，深衣男子十分不滿地瞪向淩霄。
隨即，深衣男子頓時一怔，顯然認出了淩霄，脫口而出：“這裏是什麽地方，還不快跪下回話！”
……就是前城主尚在人世的時候，城主的膝蓋都沒屈過一下，今天居然有人敢在城主麵前大聲嚷嚷！
閻杳深深地看了眼深衣男子，他下意識伸手摸向腰間，什麽也沒有，才驀然想起進來時將隨身攜帶的佩刀交了出去。
就因為這樣，閻杳不由艱難地吞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觀察城主的言行舉止。
淩霄冷眼睨了深衣男子一眼，手中的茶杯直接砸向他的衣領，“主子沒說話，狗卻先吠，養狗不教，我替你主子教！”
跪下？跪你全家！
除了閻杳暗自一聲叫好，站在淩霄身旁的耿方彬等人目瞪口呆，險些沒有當場出聲叫起來。
老天！打狗也要看主人。
季珺小兄弟就這麽不給城主夫侍的麵子，可是要遭殃的！
“你……”深衣男子頓時大怒，雙手握拳，就要動手。
北堂闋眼眸微閃，揚起修長白皙的手指，製止手下的衝動。
他特地開辦這場幕僚會，可不是來看手下跟人對毆。
淩霄麵色不改，抬了下手，直接討要：“一百兩銀子。”
北堂闋不忙著開口，微斂眼眸，隨意伸出手，候在身側的奴仆立刻遞上精美的茶盞，他慢條斯理吹皺茶水，“什麽一百兩銀子？”
“哦，那是我誤會了，原來我的答題沒有通過，麻煩把我寫的答案還給我。”淩霄順口接話，說得毫不在乎。
北堂闋不由側目，忍不住多看一眼淩霄，輕啜了一口茶水，“一百兩銀子給你可以，但是你要解釋一下‘萬人敵’是何物？”
淩霄直視北堂闋，不慌不忙：“想要我解釋可以，銀子先拿來。”
一碼歸一碼，采納她的答案，卻不打算先給銀子，還想要詳解版，哪有這麽好康的事情。
北堂闋深深看了淩霄一眼，一雙極其魅惑的桃花眼似在含笑，笑意卻不達眼底，“你怎麽保證你說的一定可以真實存在？”
“那是你無知，不能怪我。”淩霄衝他一笑，無辜地攤攤手。
北堂闋的神情一滯，說他無知，淩霄絕對是第一人。
還是當他的麵說。
深衣男子死死的瞪著淩霄，仿佛有深仇大恨。
淩霄猛地回看他一眼，不客氣地說：“放在我家，你這樣的奴才不知道死了幾百個！”
深衣男子氣急敗壞，一個箭步就要衝上來。
閻杳眼疾手快，身影一閃，挺身而出。
城主嘴巴壞一點沒關係，但是不能讓城主真的在這裏發難。
北堂闋隨意揚了揚手，舉手投足間盡顯一股蠱惑人心的姿態，薄唇輕啟：“紀言，退下。”
紀言連忙到北堂闋身後，臉上表情流露出一絲不甘。
北堂闋轉眸看了一側的奴仆，立刻就有人上前奉給淩霄一個錢袋。
“現在你可以說了。”北堂闋不動聲色地打量淩霄。
算起來，這個季珺似乎才是雲巔城城主的男寵，光是能隨意指揮親衛這一點，絕對不是一般的寵。
不過，讓北堂闋更在意的是，季珺寫下來的‘萬人敵’。
真還是假？一時之間無從判斷。
如果是假，北堂闋仔細觀察淩霄的神態，仿佛胸有萬壑，鎮定自若，全然沒有一點慌亂。
一個不及弱冠之年的少年，雖然有些太過沉著冷靜，但是北堂闋卻不認為淩霄能有不聲不響瞞住他的心計。
那如果是真，是不是意味著雲巔城城主早就掌握，為什麽安插在雲巔城的探子沒有聽到一點風聲。
難不成他派出去的探子成了聾子還是瞎子。
僅僅一個瞬間，北堂闋想了很多，全然沒有站在雲巔城城主的男寵麵前，自己‘夫侍’身份被揭穿的尷尬和不自在。
淩霄拿過錢袋掂了掂，隨手丟給退回她身後的閻杳：“清點一下。”一個子也不能少，她不興打折那一套。
閻杳恭敬接過錢袋，當麵打開認真清點起來。
北堂闋睹見這一幕，實在忍不住多看淩霄兩眼。
雲殿城雖然衰敗至今，但是身為城主最看重的男寵，想要什麽沒有？
淩霄神色嚴肅，也沒有過多藏拙，細細解說起來。
所謂‘萬人敵’，適合近距離作戰的機動武器，主要用於邊遠地域守城禦敵。
其製法也很簡單，無非就是把中空的泥團晾幹後，通過上邊留出的小孔裝滿由硝和硫磺配成的火藥，並由人靈活地增減和摻入毒火、神火等藥料，壓實並安上引芯後，在用木框框住。
敵人攻城時，點燃引信，把萬人敵拋擲到城下。
這時的萬人敵不斷射出火力，而且四麵八方旋轉起來。
當它向內旋時，由於有城牆擋著，不會傷害自己人。
當它向外旋時，敵軍人馬會大量傷亡，由於有硝石和硫磺配合產生的火力，能使千軍萬馬炸得血肉橫飛。
閻杳臉色發白，拿著錢袋的手抖了抖，他感覺有萬斤重。
他知道城主殺人向來花樣百出，但是從來沒有琢磨出聽起來……死傷不計其數的大物件！
城主果然還是不要奮發圖強的好，這特麽一奮發就想了一個大型殺人的武器！
閻杳第一次驚覺原來城主不是沒智慧，而是城主的智慧全用在了殺人上麵！
怎麽才能殺死更多的人！
怎麽才能最快殺更多的死人！
怎麽才能又快又新奇的殺死更多人！
淩霄總覺得自己的五官很敏銳，她第一時間察覺閻杳的不對勁，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不舒服？”
閻杳猛搖頭，他牢記自己的身份，有些話絕對不是他能向城主開口提問的。
“硫磺是何物？”北堂闋眼底晃過一抹晦澀不明的幽深，壓下心底的震撼。
“不知道。”淩霄聳聳肩膀，拒絕回答。
‘萬人敵’雖然是一件威力強大的武器，還是當之無愧的守城第一器。
顧名思義，萬人敵的用途主要在守城這一方麵。
但是單獨提及硝石和硫磺的配合比，就不止是守城那麽簡單了。
何況，淩霄隻是奔著這一百兩銀子的份上，想要事無巨細的地步，當她蠢貨還是傻子。
這個霸王花是不是雲巔城的人還有待考究。
反正淩霄是她不大相信哪一個雲巔城的人，會有熊心和豹膽冒充她後院的男人。
既然平白賺了一百兩銀子，淩霄沒想繼續待下去，不以為意地拍了拍衣服：“閻杳，回去了。”
沒有再看北堂闋一眼。
玫瑰花固然好看，但是有刺，一個道理。
某種意義上，淩霄很不樂意再看到這個男人。
他很危險，從裏到外都透著危險的氣息。
大張旗鼓頂著她後院男人的身份，這一點淩霄可以不計較。
但是用在招攬人才破解難題，淩霄不難猜想這個男人的別有用心。
奶奶個腿！挖人挖到她的地盤上，那些題目到底有什麽深意，相信這個男人最清楚不過。
北堂闋眉頭輕輕一挑，眼眸幽深，瞳仁倒映著淩霄纖瘦的身影，“沒有說清楚，就拿銀子走了，這樣不好吧。”
話音一落，原本寂靜的場麵，四麵八方湧上不少摩拳擦掌的奴仆，直把在場的文人才子嚇得不輕，瑟瑟發抖。
死定了！死定了！
這下死定了！
城主的夫侍果然也不是什麽善茬！
去路被攔，閻杳頓時警惕，立馬護在淩霄麵前，從懷中掏出一個特製的木質口哨。
北堂闋不經意一瞥，麵色陡然微微一變，驟然看向淩霄，眼中閃過一絲難得的凝重之色。
淩霄轉過身，若無其事衝北堂闋展顏一笑，“不能離開？不是說好，誰寫下答案，就可以拿一百兩銀子離開嗎，銀子我已經拿了，怎麽不能離開，這可不是君子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