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混凝
一旁的寧公公麵色如常,他家主子說什麽都是對的。
淩霄狀似沒看見他們兩個臉上嚴重質疑的表情,眸光清冷,臉上卻難得笑意盈盈,:“賀大人,難道你有什麽好的提議?”
好的提議?賀恭齡心底不由一陣苦笑,城主大人這話說得巧妙,擺明是不想讓太多的人知曉她身份,再加上城主雖然身穿男兒裝,但是舉止語態,看上去……當真跟一般兒郎、更出眾!
賀恭齡擦擦額頭汗珠,拱手連連應聲,一切皆由淩霄做主便是,生怕多說多錯,一不小心壞了城主心情,連骨頭渣滓都沒得剩下!
“你們認為修繕水壩需要用什麽材料適合?”淩霄不知賀恭齡所想,就算知道也不會在意,她看向賀恭齡身後的七名河官,點明正題。
東元國的理念是擋水壩,論先進思想,淩霄佩服。
但是結構材料卻依舊走古代壩的套路。
先是用木樁做基礎,條石做主體,條石之間又用石錠或鐵錠連接,並用石灰、糯米、桐油等等勾縫。
這也是淩霄為什麽斷定東元國在拿雲巔城在做試驗的原因。
木樁和條石等材料,不是不可以,而是不適合用來修建擋水壩。
七位河官麵麵相覷,除了用條石,還能用什麽?難道用木頭?
就連門外漢都知道。
河官們認為這個問題很可笑。
但是到底忌憚麵前這個少年是城主的‘身邊人’,說話不得要謹慎幾分,萬一惹得不快,吹一兩句枕頭風,就足夠讓他們喝上一壺。
“回……大人,修建水壩應用條石,隻是東元國工匠修建的這座水壩有問題,每每用以條石修繕,汛期一來,就會被輕易衝毀。”其中一個河官斟酌了一下,站了出來,不管三七二十一稱呼大人總沒錯。
別再人家年紀尚小,能在城主麵前說上話,就得彎下腰。
再者,這是曆史遺留問題,要怪就怪東元國去!
“是啊,這水壩構造不合理。”
“哪有壩體跨度這麽大的,分明有問題。”
河官你一言我一語,為的就是這位突然冒出來的少年,可別折騰什麽幺蛾子出來。
老一輩都沒辦法搞定的事情,一個黃口小兒懂什麽?睜眼瞎!
淩霄不自覺的皺眉,她問得是他們自己的想法,怎麽把問題歸結到東元國頭上去了。
構造不合理?擋水壩適合任何地質條件的河床。
壩體跨度大?因為這是合頁活動壩,壩體跨度大,結構就簡單,支撐也可靠,還易於建造。
這都是什麽破理由,根本站不住腳。
一旦有了問題,怎麽不見他們在自身原因上麵找答案。
淩霄就想不明白了,這一群河官怎麽沒有一點鑽研精神,沒有竣工的水壩放在這裏六七十多年,就為了擺著好看?
淩霄隱隱記得揚州就曾出土過南宋一座深埋地下數百年的擋水壩,由擋水牆、邊壁極其擺手構成。
其中擋水牆位於擋水壩中部,同樣是磚石結構,東西向,方向好像是……朝東偏北3度。而橫架在東西邊壁之間及其上,南北兩側有擋水坡麵。
淩霄目光落在遭受多年衝擊表露出來的木樁一角,眸光微閃,“當初有用襯底石條嗎?”
河官們愣住,修建水壩一般有木樁和地釘就足夠,為什麽還要襯底石條?有什麽根據嗎?不要想一出是一出!
果然是門外漢!
河官們頓時心生不悅,在自己擅長的領域,被一個外人指指點點,誰能高興的起來?
“有木樁做樁基。”一個河官不情不願,拱了拱手,卻避開正麵回答。
一旁的賀恭齡瞥見寧公公麵色有幾分不善,他心裏一個咯噔,就想立即跳起來大聲喝斥,這是什麽態度!
這是犯了大不敬!
不要命了!
那就是沒有襯底石條咯,淩霄預算掏出自己那二千多兩銀子能不能把這座水壩拆除重建,估計能買幾批木樁。
問題是,她要木樁做什麽。
算了,還是先把擋水壩的缺口給補上,解決燃眉之急再說。
至於怎麽下手,從什麽地方下手,淩霄沒閑功夫從東元國原本的角度考慮,而是朝混凝土這方麵靠攏。
根據考古的記載,中國早在五千年前就有類似混凝土的工藝出現。
一般學術上將混凝土成作砼。
而“挖槽填燒土,木骨撐泥牆”的建築工藝,就是類似現代化的鋼筋混凝土。
說到底,考古是淩霄強項,換一種講求精益求精的項目,她可說不出個子午卯酉來。
隻不過,淩霄隻能灌輸理念,具體怎麽實踐操作,她還插不上手。
她現在隻能希望這幾位河官的肚子裏有真材實料。
如果是一頭蠢豬,就算牽回雲都也還是一頭豬!
心裏有這一番計較,淩霄沒有遲疑:“你們有沒有考慮過用混合型材料修繕?”
這座擋水壩的修建構造,在淩霄看來確實存在或多或少的問題。
樁基不穩是一個問題。
可是磚砌正方,而不是坡麵,這算哪門子擋水牆?
“混合型材料?”
“就是用不同的材料按一定配合比攪拌”淩霄答得耐心。
河官麵麵相覷,“還請這位……大人不吝賜教。”
這話說得河官們自己都覺得牙酸,雖然看上去年歲跟城主差不多,不過是城主的‘身邊人’。
誰都知道城主陰晴不定,喜怒更是無常,喜好男色不假,但是大家心知肚明,城主是什麽?說白了,就是喜新厭舊,其中的長久度……誰能保證?
還說什麽用不同的材料。
幹草還是泥土混在一起呢?那玩意兒隻能建築房子,要是當成水壩的材料之一,汛期一來就是淤積了!
異想天開呢這是!
河官們不以為然的神情流露出來,太守賀恭齡在一邊看得幹著急,嘴上都要起泡了。
可是城主明擺著不透露身份,賀恭齡隻覺眼前泛黑!
“水泥、石灰、石膏。”淩霄不寄望他們能夠想出來,期間六七十年時間,早幹嘛去了。
河官們神色微僵,石灰和石膏他們還算知道一二,但是水泥是什麽?水跟泥兩者加在一起?
河官們極力腦補,感覺不怎麽靠譜。
淩霄懶得廢話,讓寧公公把她早前在來時客棧寫的稿紙發下去。
水泥,一種重要的膠凝材料,能抵抗淡水或含鹽水的侵蝕,放在近現代十八世紀才發明出來。
也是淩霄看來,這是唯一能夠修繕水壩的方法。
河官們相互傳閱,一張張看過去。
“妙啊!甚妙!我看這個法子應該可行!”
“我看看,我看看……這、混摻比例我們多試幾遍?”
“我也覺得此舉可行!”
河官們竊竊私語,唯有離得很近的賀恭齡,和耳力超群的閻杳聽得清楚。
有時候知道超出自己承受範圍的事情,並不是一件好事。
他們兩人當場整個人呆住了。
是耳朵出了問題?還是河官礙於城主的麵子,裝模作樣的誇獎?
賀恭齡和閻杳二人心癢難耐,心裏都十分驚奇河官們手中傳閱的紙張上麵究竟寫了什麽。
淩霄神色淡定,她等著河官們商量出一個結果,她隻是在慶幸大學生涯因為宿舍不夠,將她和不同專業的三個宿友分配在一起。
其中一個就是道路橋梁工程科班出身,雖然水泥劃分為多種類型,淩霄興許知道的不是最專業,但是能頂用就行。
片刻功夫,河官們顯然有了幾分把握,看向淩霄的眼神帶著一絲熱切,心底的藐視除去大半。
“敢問這位大人,這等稿紙出自誰之手?”河官成天隻跟河道打交道,完全不懂官場的彎彎繞繞,而是直接問了出來。
反正,總不可能是城主。
當然,也不可能是這個不及弱冠的少年。
能夠想出這種法子的人,不得不說是另辟蹊徑,妙哉!
“有問題?”淩霄蹙起了眉頭,她對水壩的墨水就這麽多,再多就沒有了。
她真的是一個考古高材生,而不是搞水利工程的。
“這……”河官不知道該怎麽接話,稿紙上麵寫得還算詳細,若是當真可行,那絕對是能夠解決雲巔城一直以來的河道這塊心病。
“先做出來,反複試驗以後,有問題再說吧。”淩霄不會把話說太滿,想要盛產高強混凝土,水泥的用量是關鍵。
為了增加砂漿中膠質結料的比例,水泥含量要比較高,但是水泥用量過高,又會引起水化期間放熱速度過快或收縮量過大等問題。
所以,一切還應當以實踐出來的結果為準。
打發完河官,淩霄精神有些不濟,北邊有旱情,南邊卻是剛經過汛期,荒廢的水壩形同擺設,根本起不到防洪作用,導致水患……
這裏哪一樣不需要銀子?
可偏偏她就是沒有銀子。
“給戶部的書信什麽時候收到?”淩霄一麵前往肅沽城太守府中下榻,一麵想起了詢問寧公公。
“主子,您十多天前就已經發出書信,戶部侍郎一定不會怠慢。”十多天前,他們人還在北部,靠離雲都不過短短數日的來回路程,戶部不可能收不到書信。
而是問題在於,戶部庫房到底有沒有那麽多的銀子撥款救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