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牧清的傷勢一天天的好轉了起來,我的心裏也一天天的下定了決心。
那一天,是他出院的日子,吳晨溪也來了,隻是不敢說話,就那麽一直遠遠的跟著。
一直到回到了端牧清的家裏,她才怯生生的問了端牧清一句,“你想喝水麽?”
我四下看了看,這才知道這個女人這些天來一直都是住在這兒的。
想想也是,她不住在這裏,又還能去哪兒呢?她肚子裏,還還懷著端牧清的骨肉呢。
我覺得氣氛尷尬得緊,安頓好端牧清後,拉著小九九的手就準備走。
端牧清急忙一把拉住了我,又朝著一旁的陳亮使了個眼色。陳亮即刻識趣的哄著小九九到花園裏玩去了。
他走的時候,還把吳晨溪也一並叫走了。
隻剩下了我和端牧清後,我竟有些不自覺的慌亂了起來。
端牧清柔柔的握住了我的手,“你又準備去哪兒?”
我想都沒想的道,“回去先前趙醇的那屋。房子過一久才會被收走,我和小九九暫時就先住那兒一段時間。”
端牧清苦苦的笑了笑,眼裏泛出哀傷的淚來,“我是問你,你準備離開我,獨自帶著小九九去哪兒?”
我的心猛的一顫。
是啊!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莫過於他,他又怎會不知道我的心裏某個念頭早已生根發芽?
思及此,我那眼淚止不住的滾了下來。
他一手替我擦著淚,一手堵在了自己的嘴邊,強忍住那幾乎哀嚎出聲的哭泣,“小汐…你是不是在怪我。怪我一直沒有跟你說實話。我知道小九九再也不會醒過來的時候,就知道你一定會撐不下去,我不想失去你,真的不想失去你!所以我隻有騙你。我也不想用謊言來維係你的生命,可我比誰都懂,小九九就是你的命。謝天謝地,知道真相後,陰差陽錯的,小九九竟也活了過來。”
他先是笑了笑,又難過得哭了起來,“他醒來,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即便我知道……”
他強忍住已然到了嘴邊的鳴咽,“我可能要永遠的失去你了。可我看到你至少還活著,還能帶著你的小九九,再流露出開心幸福的笑容來,這些對我而言,就夠了。”
我難受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雙手捂著嘴巴,任由眼淚肆無忌憚的流。
他沉沉的喘了口氣,“沒事的,小汐,你想要離開,想換另一種活法,我能理解。我不會責怪你的。小汐…哪怕你不能呆在我身邊也好,我隻要你快快樂樂的活著,那比什麽都重要,你知道麽?”
他一邊說著,一邊止不住的顫抖著。
我知道,他是在竭力的克製。
印象中的端牧清,幾乎沒有這樣痛哭流涕過。
這對他來說,已經是極致了吧!
我軟軟的靠近了他的懷裏,“牧清,無論我去哪裏,我都會帶著我的小九九,好好的活下去。我…我愛你,端牧清。隻是…請你原諒我,趙醇和外婆的死,對我而言,真的是一個太過沉重的打擊。我現在,實在沒有心情,再來和你談情說愛。對不起……我們…或許真是有緣無份了。”
他緊緊擁住了我,“緣分這東西,誰能說得清呢?也許,我們隻是時機不對,換一個時間,換一個光景,我與你,就會是另一番結局。”
他說這話時,呆呆的看了看我,又若有所思的望了望窗外。
其實我有句話,沒能說出口。我離開,不止是想換一個環境,更是想讓他不再為難。
經曆過趙醇的那件事之後,讓我深深的明白,有時候,欠下的人情債,就像是壓在胸口上的大石塊。
表麵上看不見摸不著,但其實,隻要沒有還清的一天,那種愧疚感永遠都會如影隨形。
我欠下趙醇的,已經永遠沒有償還的機會了。那種痛,我又怎會不懂?
而眼下,麵對著這個我真正愛著的男人,我怎麽忍心再讓他來承受和我一樣的痛苦呢?
我抬起頭來,輕輕的吻在了他的額頭,他的臉頰,他的唇上。
“牧清…謝謝你…曾溫暖過我的人生。我這一輩子,再不會像愛你這般再去愛任何一個男人。也許,有朝一日,我們還會再相逢吧,我希望,到了那個時候,你也是人生得意,花滿枝椏。即便那一切都跟我無關,我也會一直這麽期望著。”
依依不舍的相擁而別之後,我拉著小九九的手,快步走出了那棟花園洋房。我生怕自己稍微那麽一慢下來,就會舍不得走了!
走出沒幾步之後,我強忍住滿心的哀痛,掏出了手機,撥通了倪娜的電話。
&&
六年之後。
再次踏上這片熟悉的故土,心中感慨萬千。
倪娜手捧著一大束鮮花來機場迎接了我們,還笑歎我是人生的贏家。現在得好好捧著我了,今後還指望著我發財致富呢。
我淡然一笑,說著哪裏是贏家了,快成老人家了還差不多。
是啊!六年了,無論是人,還是這座城,都老了。
所不同的是,人的老去是靜靜悄悄的換上舊顏。而一座城市的老去,卻是鑼鼓喧囂的換上新裝。
這座城市多了好多高樓大廈,也發展得越發得現代化了。
在倪娜的陪同下,我們開著車子去了從前趙醇的那棟廉住房,那裏被翻新了一下,看上去嶄新明亮,之前趙醇的那屋子也早已易主,現在是一戶靠著賣點小菜養活一個小孩的年輕夫婦在住著。
不知道裏麵的那個老式掛鍾有沒有被他們拆掉。
但願不要拆下啊。即便老了,可還是很準的。
之後我們又去了我之前開店麵的那個街道,那裏越發的高樓聳立,熱鬧非凡了。
我無意識的往先前閻家的那個別墅區瞥了一眼。
以前多麽豪華的一棟別墅群啊,現在看來,也難免有些陳舊和落魄了。
想想自己曾在那裏呆過的五年,再對比過去了的這六年。心中不禁唏噓感慨,同樣是時光,怎麽過,以及過的質量卻截然不同。
不過,也罷了,現在的我,心中也再不會去恨了。
即便曾經的自己是那樣的不堪,我也感謝那時的自己。
沒有那時的我,何來今日的我呢?
閻家人,我自從離開這座城市後就再沒聽到過他們半點消息,我也不想聽到。現在他們過得好與不好,已經完全與我無關了。甚至於,再想起他們時,已經能坦然且真心的期望他們能過得好了。
人可和那個騙子後來都被抓到了。人可因為有倪娜的求情,判的是緩刑。
當我聯係她說想見見她時,她哭了。她說現在隻想踏踏實實的工作,好好養活父母。不想見我,一是沒臉,而是不想再打破現在的生活。
我能體諒,也沒有勉強。她能這樣想通了,我也就安心了。
趙醇和小雅的墓地,還和以前一樣,山清水秀,清靜寧然。我呆呆的站在那裏,和趙醇說了幾句心裏話,放下花束後,朝著等在一旁的倪娜她們走了去。
一同回到倪娜的珠寶店後,我才得知這個女人真是了不得,短短數年時間,她已經將珠寶店做到了全國重點城市都有了分店的龐大規模。
關於她和周康的事,我一直沒問。有些事,她如果會講,是不需要我問的。
這些年裏,她把兒子養得活潑可愛,生意做得風生水起,自己也收拾得明豔美麗。
即便她的身旁沒有男人又如何,她的光彩,絲毫不亞於任何一個身邊擁有丈夫陪伴著的女人!
店裏在隆重的為我舉行了上任儀式後,在倪娜的帶領下,大夥一同前往一處山莊進行慶祝。
一路上,倪娜開始跟我講起了端牧清的近況來。
原來在我離開之後的第二年,那個女人也終於離開了他。
她沒能生下那個孩子。事實上,那個孩子在她腹中不足三月就沒了。醫生說是因為她的身體孕酮過低,就算有了孩子也保不住。
那事對她的打擊也很大,端牧清前前後後周到細致的陪著她一直到她徹底的恢複了過來。
一年多之後,是她主動提出的離開。端牧清拿了一大筆錢給她,她隻要了一少部分,之後,便徹底的消失了。
端牧清後來也徹底的離開了商界,沒有再做他的職業經理人了。
“至於他現在在幹嘛……”倪娜狡黠一笑,看了看我們身後,“就像你給他一個驚喜一樣,也讓他給你一個驚喜吧!”
說話間,倪娜將車子停了下來,下了車後,我抬頭一看,山莊的名字,叫做,“伊甸園”
那一刻,真是恍如隔世。
他曾經的夢想,終於實現了!
就在我欣喜的當兒,看見正門口站著一個人,那人先是愣了愣,繼而跨步走了上來。
他每走進一步,我的心跳就兀自的一加快。
待到我能完全的看清他的容貌時,萬般柔情,直抵心頭。
六年了,他出落得越發成熟,還和我初初相見時一樣,短發,休閑裝,簡單明朗,儒雅寧然。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我終於還是把你等回來了。”
又看了看我看的身後,目光呆了一下。
小九九笑容甜甜的挽著小糯糯的手,快步的走上前去,“端叔叔,好久不見了。”
端牧清笑著看了看他,“嗯!小家夥都長得那麽高了!”
繼而又詫異的看了看他身旁的小糯糯,疑惑的問著已經高到他腰間的小九九,“你媽媽……再婚了?”
小九九頑皮一笑,肯定的點了點頭。
端牧清一臉的失落,神情苦澀的看了我一眼之後,又佯裝喜愛的摸了摸那個小女孩圓嘟嘟的臉頰,“小朋友,你叫什麽名字啊,多大了?”
小女孩笑出倆個甜甜的酒窩來,“我今年五歲了,我叫端思清。”
端牧清一聽,忽的呆了住,“你、你說你叫什麽?”
小九九哈哈一笑,拍了拍小妹的肩膀,“小糯糯,快!叫爸爸!她就是你爸爸啊!”
小糯糯先是往小九九懷裏湊了湊,繼而靦腆的脹紅了一張笑臉,弱弱的喊出了一聲,“爸爸。”
端牧清抬起頭來,眼裏閃出了興奮的淚光。
我慢慢的走了上來,定定的看著他,“去了那邊之後我才知道,都已經兩個月了,都怪我太大意了。不過…思清於我而言,真的是個奇跡!所以無論如何,我還是把她生下來了。你…不會怪我吧!”
端牧清搖了搖頭,又笑著點了點頭,最後,一手抱起了思清,另一手緊緊的拉住了小九九,再然後,黏黏的靠了上來,柔柔的附在了我的耳畔,喜極而泣,“我就是要怪你,看我怎麽用餘生來收拾你!”
我含淚帶笑的一把環住了他們三。
當柔柔的暖風帶著春日的花香軟軟的飄散開來的時候,我們一家四口緊緊的相擁在一起,久久都不曾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