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嬸,沒能保護好你們,我很抱歉。”他的聲音隱隱顫抖了起來,就連身體也是。
“傻孩子,你說什麽胡話,我隻——”
這時,身旁一個焦躁的聲音吼了起來,“哎!我說你們有完沒完!沒看到我們要開始比賽了麽?是準備唧唧歪歪到天亮了麽!”
那人恨咧咧的瞥了瞥我們,“我說趙醇,要膩歪能上別處去不?”那人邊說著,邊不屑的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而後滿臉嘲弄的道,“呦嗬!這妞年紀是大了點,不過看起來還蠻不錯的樣子。都說著熟女床上功夫都厲害著呢,趙醇這小子今晚可有得享受了啊!”
此言一出,其他人都跟著起哄的訕笑了起來。我沒好氣的白了那個人一眼,沒打算理會。趙醇卻忽的從我手中掙脫了開來,脫掉頭盔跳下車衝上去就給了那人狠狠的一拳。
那個人毫無防備的就這麽從車上掉了下去,掙紮著爬了起來之後,罵咧咧的和趙醇扭打做了一團。
身旁的人看鬧似的歡騰了起來,不停著喊著“打!打!往死裏打!”
我站在一旁,起初有些看傻了,回過神來,看到趙醇被那男人按在了身下,我想也沒想的就衝上去從身後一把困住了那個男。
奈何我力氣實在有限,那男人三兩下就掙脫了出來,見背後的人是我,嘿嘿一笑,轉過身來便準備收拾我。熟料手都還來得及抬起來,就被趙醇一勾腳射倒在地。
就在我還在傻愣之際,肩上被人一拍,接著頭上就被趙醇的頭盔給套了住。而後,我聽見他衝著我大喊道:“大嬸,上車!”
我急急忙忙跳了上去,手才剛一搭在他的腰上,就聽得轟隆一聲,整個人就像是離弦的箭一般嗖的衝了出去。
身後,那個男人張羅了幾個兄弟窮凶極惡的追了上來。我緊緊的摟住了趙醇的腰,身體怕得縮做了一團。
距離最近的時候,我感覺那個人伸手就能揪住我一樣,嚇得哇哇大叫。聽到我的叫聲,趙醇又將時速往上那麽一提,霎時間,我感覺眼前的世界一下子變成了不斷往後拉長的光線,晃得人睜不開眼。
不知過了多久,我再回頭看去時,身後已經沒有了人。
我緊了緊攬在他腰間的手,“趙醇,他們已經…”
他大聲朝我吼了吼,“我知道。”
我怔怔的看了看前方好似永無盡頭的路,茫然的問道,“趙醇,我這是要去哪?這是回家的路麽?”
他沒有即刻回答,過了好一會兒之後,他大聲說了一句,“好希望前麵路,沒有盡頭。”
我聽了,又夠著頭往前看了看,心想著,這世上,去哪裏能找到沒有盡頭的路呢?
到了家樓下的時候,他起初怎麽也不願回來,我拽了又拽,才好不容易將他拖回了家裏。
打開門來,那屋子裏一大股難聞的氣味。我又沒好氣的替他打掃了一番,打開了窗戶和門對吹了一會兒,才終於又有了些家的樣子。
這期間,他一直呆呆的坐在沙發上,傻傻的看著。
打掃好了房間,我坐到了他身旁,“你剛才不該那麽衝動的!”
他緊了緊牙,“那混蛋那麽說你,我氣不過。”
想了想,還是不要再繼續話題的好。我頓了頓,接著小心翼翼的問道,“你在這些天一直都沒回家,就是在那兒混著?”
他張了張嘴,終而又什麽也沒說,隻是若有似無的點了點頭。
我怔了怔,接著道,“你不是跟我說過,你飆車隻是一時興趣麽?可是剛才那個,應該是地下車賽了吧?你為什麽要去參加那麽危險的比賽?”
他將腦袋轉向了別處,“因為我需要錢。”
“你急需錢?你要錢幹什麽呢?”
“一開始是為了買電話。”
我愣了住,疑惑的歪了歪腦袋,“我不是已經買過一個給你了麽?”
他的表情一下子就變得怨恨了起來,可是嘴上卻什麽也不說。我琢磨著還是問別的吧,於是又轉過了話題,“你說一開始是,那後來呢?”
他臉上的神色總算緩和了一些,“後來就是為了能和朋友們聚聚,唱唱歌,吃吃宵夜,再請他們到桑拿房泡泡,一整晚的都不會消停。”
我一聽,真有些哭笑不得,“你拿命換來的錢,結果就用來請你那些個狐朋狗友吃喝玩樂?”
他沒好氣的愣了我一眼,揚高了聲的道,“什麽叫狐朋狗友啊!沒有他們陪著我話,我一個有多難過你知道麽?”
“那些人也能叫朋友?真正的朋友是會替你著想的人。至少看見你在做那麽危險事,他們該勸勸你之類的,而不是還騙著你去把那些你拿命換來的錢請他們胡吃海吃。”
“大嬸,什麽叫騙啊?說話別那麽難聽行麽?好!就算是你說的,騙我也好,我甘心!我樂意!我就是愛被他們騙!那又怎樣?好歹他們會一直陪著我!”
看著他那雙單純而無辜的眼睛,我忍住了那已然到了嘴邊的話。心想著孩子畢竟是孩子,根本還連為自己將來打算的概念都沒有。
我搖了搖頭,“沒有他們,你不是還有小雅麽?”
一提及小雅,他的臉色又沉了下來,“以後在我麵前別提那個人!”
“為什麽?小雅是個好女孩,她對你那麽好,你怎麽就——”
他一下子急了,“難道我對大嬸就不好麽?可你不也一樣跟那小日本去了!所以說,誰對誰好真是沒那麽重要。喜歡的你怎麽都喜歡,不喜歡的…”他苦笑著哼哼了兩聲,“就算好到把命掏出來都沒用。”
一時間,我真不知道該如何與他溝通了。似乎我們之間的對話很容易就會進到死胡同裏去。
我努力在腦海中回想著我18、19歲的時候大概都在想些什麽,想著想著,又不禁好笑起來。自己那個年紀的時候,還一度暗戀過自己的老師來著,一副見到他就和歡呼雀躍,見不到就要死要活的樣子。也不敢和任何人說,就那麽在心底裏偷偷喜歡著。
就是這樣一份情愫,現在看來,不過是回憶裏那短短的一瞬。可對那時的自己而言,卻無異於一整片的天空。
思及此,我越發不敢亂說話了,生怕自己再是無心的一句話,又狠狠的刺痛了他的心。
這少男少女的情懷,多像一顆通透而又脆弱的玻璃心啊!
我索性不再言語,而是找來醫藥箱替他擦拭起了剛在打鬥中臉上被割破的地方。也正是到了這個時候,我才終於明白小雅說的那句,“他再那樣下去,會死掉的!”的真正含義。
他那手上、腿上到處是跌打後的淤青。間或還有好幾處是明顯的破皮後漸漸些愈合的疤塊。想必那樣的賽事,出問題的情況不在少數,能隻是留下那麽多傷而保住這條命都已經算是幸運了吧。
一想到他說不定還要再回到那個烏煙瘴氣的地方,我這心裏就一陣發堵。
擦拭完那些傷疤,我逼著他睡了下,正準備走,手就被他給抓了住,“大嬸,你要回去了?”
我點了點頭,“都快4點了,我要回去躺躺就得去上班了。”
“哦!”
我擺了擺手,他反倒握得越發緊了起來。
“大嬸,你別走!”
“怎麽了?”
“我……”他支支吾吾了半晌,終於扭捏出了一句,“我這麽些天來,都習慣了晝夜顛倒了,這個時候我根本睡不著。不然你就在我旁邊坐著陪我說說話吧,說什麽都行。”
見我明顯有些猶豫,他諾諾的低下了頭去,“不行就算了。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不想……一個人。”
我承認,他最後那句話,還是讓我動了惻隱之心。以至於我居然就那麽昏了頭的答應了下來。
那之後,我便坐了下來和他聊了起來。當然,無疑都是些開心的事。總感覺我們之間,已經夠沉重了,沉重到稍微一丁點的不如意,就足以擊垮那最後的希冀。
聊著聊著,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模模糊糊的睡了去。而我,原本還打算起身回家來著,奈何身子實在困乏得厲害,想著打會兒盹,等稍稍有精神些再回去。
誰知這盹那麽一打,再次睜開眼來時,窗外的天,早已放晴。我慌忙站了起來,由於坐得太久,大腿酸麻得厲害,忽的這麽一起,差點就沒站穩的又跌坐下去。
我使勁錘了錘大腿處,這才緩緩邁開了幾步,看了眼還在熟睡中的趙醇,我從包裏掏出便條給他留了個言,繼而躡手躡腳的出了門。
門才剛一合上,我那腳上又是要命的一麻,雙腿無力的那麽一彎,我吃力的用手撐了撐膝蓋,好不容易才又直起了身來。
心裏恨恨的念叨著這雙腿還真是該死。
然而在抬起頭來時,我才徹底明白了什麽才是真正的該死!
隻見端木清就站在我那屋的門前,一手拎著東西,另一隻手還保持著敲門的姿勢,身體轉過了一半來,而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
呆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