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她怎麽還有臉叫他一聲爸!
顧清許收拾到了天蒙蒙亮才結束,人反而沒了困意,回了房間,顧清許洗了澡,換了一身衣服。
坐在桌子前,顧清許拿出這兩天攢的錢。
彩虹夜包吃包住,她平時也不怎麽出門,除去買必需品的錢,再加上今晚一萬的額外收入,這兩天,顧清許大概攢了兩萬有餘。
這對於以前的她不過是一件衣服的錢,現在卻是她的全部家當。
她抽出一萬五,找出一個信封,放了進去。
窗外天光微藍,夜還完全褪去。
她眸光微垂,拉開抽屜,拿出裏麵那張微微泛黃的紙。
她心顫然動了動,指尖微抖,頓了半晌,才有勇氣打開了那張紙。
那張紙上黑色的墨水寫著一個地址。
筆跡蒼勁有力。
她的指腹輕柔摩挲著一個個字的輪廓。
眼淚霎時在眸眶蓄滿,無聲掉落在紙麵上。
墨水瞬時暈染開來。
不過愣了一瞬,她咬了咬唇,胡亂擦幹了眼淚,收起信封,疊好紙放在口袋,起身,又戴好一頂黑色的鴨舌帽,出了門。
天色實在是太早了,就算是在繁華的長街上,走動得也不過才稀稀疏疏一兩個人。
淩晨的風裹著料峭的寒意,她攏了攏衣服,麻木機械地邁著步子。
在一派冷清和寒氣中,顧清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繞過了幾條街道,從繁華的景色到破落的景色,才走到紙條上謄寫的地址。
是一個破舊的老小區。
門口的保安室形同虛勢。
她看了眼數字,沿了一圈才找到最角落搖搖欲墜的那棟建築。
她爬上了二層,站在二零一室的門口。
樓道裏隨意堆放著垃圾,散發出難聞的氣味,牆體剝落快要露出裏麵的紅磚,樓道的窗戶破了一個洞,裹著寒意的風灌進來。
樓道裏很安靜,安靜得好像能聽到顧清許的心跳聲。
熹微的光隱隱而現。
她拿出口袋裏的信封,打開門口的郵箱,正打算放進去。
“清許!”
一聲年邁而熟悉的聲音讓顧清許動作一下子滯住。
她的心跳得更快,像是做錯了事情的小孩子。
她匆忙將信封放下,轉身,低著頭,就往外走。
悶沉的腳步聲響在闃靜的樓道。
“清許,你要去哪裏?”
身後的身影追了上來。
顧清許加快了步子往外走。
後麵的人堅持不懈地追著她。
直到撲通一聲。
顧清許立馬停下步子,不放心地轉身,眼前的人摔倒在地。
顧清許回頭,飛快地走了過去,扶起了摔倒的男人,眼眶瞬間紅了,“爸,你沒事吧!”
眼前的男人是她四年沒見,或者說,沒臉見的父親——顧毅君。
顧毅君抓住顧清許的胳膊,哆哆嗦嗦站了起來,歎了一口氣,“年紀大了,哪還跑得過你們這些年輕人!”
一瞬間,顧清許哽咽了。
誰會想到現在滿頭白發,走路蹣跚的顧毅君才六十歲都不到。
誰又會想到五年前他是一個上市公司叱吒風雲的董事長。
這一切都毀在顧清許的手上。
她怎麽還有臉叫他一聲爸!
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不停往下掉。
“哭什麽?爸就是摔了一跤,又沒什麽大事!”顧毅君抬起手臂,裹著堅硬厚繭的指腹輕柔拭去顧清許眼角的淚水,“提前回來了怎麽也不和爸說一聲,爸也好過去接你。”
顧清許低著頭,泣不成聲。
顧毅君拉住她的手,“好了,跟我回去。”
顧清許立在原地不肯走。
她把顧家害成這樣,怎麽有臉跟父親回去?!
顧毅君揉了揉她的頭發,“你回來了,爸就安心了,爸也一把年紀了,該享受的也都享受過了,現在也就想著一家人能夠團團圓圓的。清許,這幾年,你受苦了,是爸沒能力,沒保你出來。”
“爸,都是我不好!”顧清許拚命搖頭,聲音哽咽,“都是我把你們害成了這樣。”
顧毅君帶著寵溺笑了笑,“傻孩子!一家人說什麽害不害的!我家清許不是會傷害別人的人,爸相信你,隻是這五年來委屈你了。回來了就好,不哭了,女孩子哭腫了眼睛可就不好看了!”
顧清許緊緊咬住嘴唇,薄唇破了皮,鐵鏽般的血腥味在她的口腔彌漫開來。
她從小生下來,就是在顧毅君的寵愛下長大的,就是她開口要天上的星月,顧毅君也會相反設法摘下來,他沒讓她吃過一點苦,受過一點委屈。
可都是因為她,宋佑霖逼著顧家破產,逼著整個海城無人雇傭顧毅君,無人和顧毅君做生意,逼著顧毅君拖家帶口住在這樣的地方。
都是因為她,顧毅君一夜白發,曾意氣風發,呼風喚雨的男人如今雪鬢霜鬟,形態佝僂。
顧清許搖著頭,“爸,都是因為我,你們才到了這樣的地步,我,我不能原諒我自己。”
“清許啊,一家人哪有什麽仇恨埋怨。你是爸的女兒,就是爸一輩子的責任,要是負擔,也是甜蜜的負擔。你一個人在外,爸怎麽會放心?你要是還認我這個爸,聽爸的話,和我回去!”
顧清許止住了哭泣,看著顧毅君。
他眼裏充滿了對她的愛和關心!
這個世界上,真正關心她的人,除了和她血脈相連的家人,還能有誰!
顧毅君牽住顧清許的手。
像小時候,無數次他寬厚的大掌牽著她去公園,去商場,去動物園……
好像隻要他牽著她的手,這個世界上任何地方她都能去,她都一點都不害怕!
那種讓她安心的感覺在她的心上浮湧。
五年來,她一顆懸著的心才稍稍著了地。
顧毅君另一隻手拿起手邊的大塑料袋,笑著道,“爸今天運氣好,下班回來的路上撿了好多的空瓶子,沒想到後麵運氣更好,我寶貝女兒回來了!”
止住了淚水又一下子在顧清許的眼眶翻湧。
她跟在顧毅君的身後,不敢哭出聲,可是淚水,像是開了閘一般,怎麽都止不住!
還是那棟樓,還是二零一室的門口,顧毅君彎腰撿起門口掉落的信封,打開,看了一眼,又塞到了顧清許的手裏,“傻孩子,這些錢你攢著,爸不缺錢花!”
顧清許拿著信封,像是拿著一顆滾燙的石頭。
顧毅君對著她笑了笑,掏出口袋的鑰匙打開了門。
細碎的陽光從破洞的窗戶照了進來。
天不知道什麽時候竟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