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飯錢
敖拓隨意瞟了周圍已經上菜的桌子，笑道：“這家菜看著不錯，色香味俱全的樣子。
陸幺幺點點頭，看著別人的菜用力咽了咽口水。
突然，樓下傳來一陣嘈雜的喧鬧聲，中間夾雜著“打人啦，救命啊的叫聲。
好奇心驅使下，陸幺幺，敖拓，石緋都趴到窗欄上看發生了何事。店內也有其他好事者也爭相伏在窗台上看熱鬧。
喊救命的是個穿著靛藍布衣的婦人，她倒在地上，一手撐地，一手拉著個籃子，籃子裏大約有三四十個雞蛋，已經有幾個蛋掉在地上，金黃的的蛋汁混合著地上紅色炮竹紙屑，感覺黏糊糊的特別難受。
“求求你們，不要搶我東西，求求你們……婦人又哭又喊的拉住籃子。
可惜明顯她的力氣不如對方，與她爭搶籃子的是個看上去就流裏流氣的男子，男子雙手一用力，籃子就從婦人手中脫落。
男子痞笑起來：“去你的，跟小爺搶東西，不自量力。說罷，一腳將婦人踹了個仰倒。
拿著雞蛋跑到一個穿著黑衣，膀大腰圓，手裏盤著兩顆核桃的大漢身邊：“哥，拿過來了。
大漢隨意瞥了瞥雞蛋，攤開沒拿核桃的手，一隻半舊的錢袋子。他收了核桃，從錢袋子裏倒出幾兩碎銀子，在手心掂了幾下，朝著婦人啐了一口。
“就這麽點錢，也好意思出門，呸。一把把空了的錢袋子摔在她臉上。
力道不小，婦人的臉被打的偏了一邊，頭發也散了一些搭在臉上。可是她不敢反抗，隻坐在地上一個勁兒的哭泣。
“欺人太甚！站在樓上看到這一幕的陸幺幺憤憤不平的拍著窗欞。
光天化日之下，這天子腳下，居然當街行凶，還有沒有王法，太過分了。
陸幺幺恨不得立馬衝下去為婦人打抱不平，把那兩個大男人扔護城河裏。
“客官，茶來嘍，您先喝茶，菜馬上就來。還是剛才的小二，一手拎著白瓷茶壺，一手拿了三個杯子。放下杯子，挨個兒將杯子到上茶水。
敖拓眼睛一轉，喊住小二：“小二，你來看看樓下怎麽回事？
小二往樓下看了一眼，見怪不怪的道：“哦，是他呀，沒什麽，咱們都見慣了，出不了事。
這麽輕巧，那可是當街搶劫，這不是犯罪嗎？
“小二，這人可是搶劫，你們官府就不管管嗎？陸幺幺神色不善。
“客官，一看您是外地來的吧。小二聲音高亢，絲毫沒被陸幺幺不善的臉色壓住，“不知道也是應該。
“樓下搶錢的人是咱們這出了名潑皮，姓朱名環，經常偷搶別人錢財。
“官府不管嗎？陸幺幺奇道，這種慣犯留著幹嘛，過年哪。
“怎麽不管，每次被抓他都供認不諱，但是因為偷搶的銀子數量不大，又沒傷人，所以判不了多久。出來後就繼續，然後再被抓，出來再繼續，次數多的連京兆尹大人看見他都頭疼。
“那你們這個京兆尹肯定沒什麽本事。石緋人小嘴快。
“也不能這麽說，主要是啊，這個朱環每次得了錢，除了自己吃用，剩下的都送給南城的窮人，那裏有些人病的沒錢買藥，都是靠他救濟，所以也算好人吧。小二感慨。
“好人會搶手無寸鐵的婦孺？陸幺幺指著還坐在地上哭得可憐的婦人。
“唉，客官有所不知。小二道，“這個婦人其實是朱環的嬸嬸，朱環的父母死的早，他叔叔嬸嬸和他爺爺奶奶欺他孤兒，霸占了他家家產，朱環也被趕了出來，我們這兒人都知道，所以看見朱環搶她的東西也沒人管。
哦，陸幺幺了然，怪不得街上那麽多人都隻是站在邊上指指點點，卻一個管閑事的都沒有。她還以為是這京城人冷漠無情，想不到還有這麽一段公案。
“客官還有問題嗎，沒有的話，小人就下去幫您催菜。
“行，你去吧。陸幺幺心不在焉的揮揮手。
小二應了聲麻利的轉身下樓。
樓下圍觀的人群已經漸漸散去，那個婦人也從地上爬起來，一瘸一拐的往回走去，周圍人都下意識的避開她幾分，獨行的背影格外淒涼可憐。
可是陸幺幺依然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憐憫，但卻沒有了剛才的義憤填膺。
佛教講究“因果，道家講究“善惡到頭終有報，這些都是天道冥冥中推行的平衡之術，別人又何必強行插手了呢？
不然與那個安明和尚做的又有什麽不同？
想到這裏，陸幺幺似乎覺得腦中清明了不少。那一瞬間，好像突然就悟透了許多東西，但細細想去，又好像什麽也沒有。
“想什麽呢，突然就不說話了？敖拓見陸幺幺沉默，一時有點不習慣她這麽安靜。
陸幺幺被他從自己的冥想中驚醒：“啊，沒有，我就是突然發現，原來好人壞人的定義沒有那麽嚴格，好人也有可能是壞人，壞人也會是好人。
聞言，敖拓笑了：“看來你是心境上突破了，我小時候爺爺就常說世上沒有絕對的好壞，好壞之分不過是一念之差，而且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我們要做的是觀乎心，行於心這就夠了。
老龍畢竟活了萬兒八千歲，懂的東西就是比他們多。陸幺幺點點頭，表示受教。
一旁的石緋就聽得不明所以，一頭霧水：“什麽好人壞人，好人就是好人，壞人就是壞人啊。
陸幺幺和敖拓都笑了，果然智商還是要有對比才能有成就感。
石緋被他倆意味深長的笑弄得心虛虛，感覺他們看他的眼神就像關愛智障一樣，小臉蛋漲得通紅：“難道我說的不對嗎，李家莊的張老婆子不就是個徹徹底底的壞人嗎？
好像也有幾分道理哦。
“客官，你們的菜來了。小二恰到時機的出現，偌大的托盤上隻有兩道菜。一道碧綠如翡翠的羹湯，一道是個非常大的盤子，盤子裏是一隻肥胖的嚇人香酥鵝，鵝身上插了兩根銀色的筷子。
“好香。
濃鬱的香味從香酥鵝上傳來，把人的神魂都拉走了一般，最靠近外圍的石緋眼珠子幾乎釘在鵝身上，晶瑩的口水從他嘴角流了下來。至於剛才說了什麽發生了什麽，他已經沒有多餘的腦袋去想了。
“七道寶和翡翠羹，三位請慢用。
原來這隻鵝就叫七道寶，果然是個寶貝，如此佳肴怕是天上的神仙都沒有嚐過吧。
三個人已經忘記了剛才要說的話，六隻眼睛齊刷刷的落在香酥鵝上，裏麵充滿了貪婪。
也不知道是誰先動的手，筷子都沒派上用場，六隻手齊飛，肥碩美味的鵝轉眼間就成了桌上的一堆骨頭。
“好吃。石緋輕輕打了個嗝，舔著手指，意猶未盡的看著盤子。
盤子裏的鵝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隻小了一圈的鴨子，不變的是那兩根銀筷子還紋絲不動的立著。
那隻鵝實在太大了，陸幺幺也覺得有幾分飽了，隻是：“咦，鵝肚子裏還藏了一隻鴨子？她想了想，終於拿起被遺忘了的筷子，扒開鴨子的肚子。
“哈，還有一隻雞。她像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一樣，驚喜的叫了起來。
“真的耶。石緋也是又喜又奇，“快看看，還有沒有？
“哈，雞肚子裏是鴿子。
陸幺幺一層一層翻下去，下麵還有鵪鶉，麻雀，最後是一顆隻有拇指大的鳥蛋。
“原來這才是七道寶，某人剛才還以為那隻鵝就叫寶呢？敖拓抓緊嘲笑了陸幺幺一下。
陸幺幺白了他一眼：“說的好像你知道似的。不也跟我們一樣，啥都不懂嘛，這會兒裝啥博學。
“切，我那時故意不提醒你們的，這世上有的，就沒有我沒吃過的。敖拓得意洋洋的道。
他可是東海這一輩唯一的雄性，又是最小的，從小隻有他想不到，沒有得不到的，這些菜肴除了味道不一樣，菜式可是都見過的。
“那你還跟我們搶。
“哼，我跟著你這幾個月都吃野果啃幹糧喝溪水，這美味佳肴放我麵前不讓吃，你當我傻啊。敖拓哼哼道。
“客官，你們的菜。小二又陸陸續續上了幾道菜，隻是在看見桌上狼藉的骨頭時，嘴角可疑的抽搐了一下。
十道菜，滿滿一桌子，水杯都沒有了放置的地方。唉，眼大肚皮小，陸幺幺摸著已經有點鼓起來的肚子，道：“菜太多了，我們慢點吃。
於是，他們這頓飯吃了一個半時辰，周圍的桌子換了一茬又一茬的人，隻有他們這一桌巋然不動。
吃不下了就站起來走走，然後繼續，直到桌上杯碗盤碟都隻有殘湯剩水，這才心滿意足的喚來小二付賬。
小二點頭哈腰上來：“客官，您三位總共消費三百二十兩，打七折是二百二十四兩。
“什麽！陸幺幺和石緋不約而同的驚呼。
二百二十四兩，這麽多！說好的，很便宜很便宜的呢，坑人的吧。
“你沒算錯吧。陸幺幺懷疑道。
她和敖拓身上都沒錢，這一路都是小石緋付的帳，陸幺幺就是再不懂金錢，這一路走來，她也知道，二百二十四兩銀子是個多麽天文的數字。他們早上吃的肉包子才三文錢一個呢。
“客官說笑了，小的怎麽會說錯呢，您點的菜都是本店的招牌菜，其他不說，就這七道寶一份就要一百一十八兩。
陸幺幺：……
敖拓：……
石緋捏著他已經癟了的錢袋子，看著陸幺幺和敖拓泫然欲泣。他離開時，師父特意給了他二十兩銀子，再加上他每年的壓歲錢，七七八八有二十五兩。
而這二十五兩一路上他們已經花的差不多了，最多隻剩下九兩。
現在居然要付二百二十四兩，石緋隻感到眼前一黑，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