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心思
在葉青擲地有聲地撂下一句話後，同時震住了紅裙女子和愛麗絲兩個人。
紅裙女子是百思不得其解，生性多疑的她驀然驚覺角色反轉，自己竟始終身處被動。
愛麗絲則是一顆心跳到了嗓子眼兒，急得直跺腳。
“笨蛋，幹嘛告訴她啊，要是她加注的話不就完了嗎！”
紅裙女子麵色凝重的保持沉默。
她喜歡掌控一切，在這裏她可以任意妄為，宛若掌控世界的神明。
原本該是如此的，可是她陡然發現自己失去了對局麵的把控，她竟一直被別人牽著走，這讓習慣掌握主動權的她怒火暗生。
紅裙女子雙手擱在桌麵上，一雙審視的目光直直盯著葉青的眼睛。
她在判斷著葉青方才的話。
“這就是我全部的籌碼了。”方才他清晰無誤地說出這句話，紅裙女子也聽得十分真切，絕無誤聽的可能。
這就更令她難以理解，因為這個舉動無異於自殺，等於是把勝利拱手送出。隻要自己強行加注，再無籌碼的葉青隻有認輸。
仿佛他來尋自己對決，片刻後卻遞給她一把刀子，並且伸出脖子說：請砍吧。做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架勢。
會有如此莫名其妙的事情嗎？
紅裙女子無法相信，她試圖在對方的臉上看到惡作劇或是嘲弄的痕跡，但是一無所獲。葉青的神情極為平靜，甚至有一點旁若無人。沉默的時候，像是完全無視了對手的存在。
即便彼此視線交匯，也無法從他那雙眸子裏看出什麽，他的坦然像是有十足的必勝信心，又像是對結果完全不放在心上，這份詭異的平靜，令人難以測度其想法。
莫非和自己的對決，竟讓他生不起半分壓力嗎？對方的態度簡直將自己視如兒戲，紅裙女子微微眯起眼睛，已認定葉青是在有意戲弄她，這更讓她氣憤填膺。
對方之所以摘下麵具，恐怕正是為了炫耀自己的泰然自若。她不得不承認，葉青完美地維持著一張無從看出喜怒的撲克臉，也許自己的異能失控便是和他的此舉有關。
“其實我這次是為兩個人而來，正好，兩個人你都認識。”麵色平靜的葉青侃侃而談，“一是黑貓，此前她輸給了你，我代她來請你指教一二。第二自然是為你而來，我想跟你做個約定。”
被他一語驚醒的紅裙女子忍不住接話道：
“什麽約定？”
“如果我今天贏了，希望你答應我不要再來這裏。”
他沒有說輸了會怎樣，似是表示自己不會輸，他的神情過於冷靜，隻能讓人覺得他誌在必得。
心如止水，紅裙女子驀然想到這個比喻，是了，麵前這個人的心境正是如此。
她越發確定葉青是以話術來擾亂她的心神，因此對他的每一句話都分外在意，暗自揣摩不敢輕信。
“你真的是為她而來？”
“是。”葉青點頭。
紅裙女子秀眉輕蹙，努力平靜自己的心神，若對方真的是為黑貓複仇，那自然不可能隻帶一點籌碼。
黑貓可是有百萬以上的資金，要說代她出頭的葉青隻帶一萬來，兌換成如此可憐的籌碼，就異想天開的來向她挑戰，簡直是天方夜譚、自取其辱，她是無論如何也不信的。
葉青的神情又絕不像開玩笑。
事實上，紅裙女子始終看不透對方的用意，而這正是她心煩意亂的原因。即便已摘下麵具，葉青的臉上卻仍有一幅完美無缺的偽裝——那勝於一切的有形麵具。
葉青的一種泰山崩於前而麵色不變的淡定氣度震懾住了她。
“嗬嗬，你似乎已經有了絕對的自信，若你贏了，隻是要求我不再出現在這裏？”
“對。”
“若你輸了呢？”紅裙女子反問道。
“我覺得一個人坐在這種桌子上，首先考慮的就是失敗的後果。”葉青並未直接回答，反而像是說了一句有些不相幹的話。
“是嗎？我卻有不同的想法，唯有抱著必勝的信念才應該立足於此。”
“嗯，你說的也很有道理。”葉青並未選擇和對方辯論，“無論如何，隻有結果能驗證一切，可以看牌了嗎？還是你想繼續加注呢？”
“開吧。”
紅裙女子輕聲說道，她渴望重握掌控權，絕不能聽由對方的話語指示。
對方坦言告知自己此行的目的，應該是有意在誤導她的想法，不可輕信。
感受到砰砰直跳的心髒，她久違地享受到了棋逢對手的樂趣。
結果揭曉，葉青險勝。
紅裙女子麵無表情，頗感意外，她不由自主地觀察起對方的麵部表情。
即便獲勝，葉青的臉上也看不出有一絲高興的樣子，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那個姿態似曾相識，紅裙女子驀然心神一震。
那毋庸置疑是勝利者的姿態，隻有勝券在握的人才可以如此泰然自若，相信之前的對手都會在自己的臉上看到，並由此心生懼意。
她亦回想起了久遠之前深烙心底的恐懼。
她並不總是會獲得勝利，在幾天之前，她偶爾來此放鬆，玩的都很小，以往的結果是輸贏參半，甚至輸的時候多一些。
但是通過某個契機，她在一瞬間從人進化為神，由此帶來的掌控一切令她第一次享受到了勝者的樂趣。
敗者的慌亂，未來的無盡財富，幾乎和掌控生死大權的神明一般不可戰勝。她在一張小小的桌子上可以品味從所未有的至高體驗，並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我今晚的運氣似乎不錯呢。”
葉青微笑著陳述事實，但是此刻紅裙女子看不出他是真的為此高興，還是有什麽言外之意。
遊戲仍在繼續，這次葉青依舊翻牌查看。
他輕蹙眉頭，又不動聲色地放下牌，靜待對方看牌。
紅裙女子心神一動，她的視野中看到了熟悉的景象——環繞在他人體表外的異色雲霧，那是她的異能正常運轉的征兆。
她心裏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卻又忽然覺得有些不對。
若按照以往的經驗來看，下一局勝者必然是她，但是在葉青的臉上卻看不出絲毫端倪。
若是此前，她會信任自己的異能毫不猶豫地加注，一點點建立優勢，讓對手在毫無所覺的情況下自斷手腳。
但是現在她雖然相信異能，卻又有些拿不準葉青的虛實，如果真如她所感應到的，對方應當會棄牌才是。但是葉青沒有，仍是一副盡在掌握的模樣。
她不知自己該如何行動，好在她有海量的籌碼，可以不斷試錯。
她決定奉陪到底，絕不要臨陣退縮。這時她恍然驚覺對方始終使用微量籌碼的用意。
對方所言的複仇，恐怕多半是真有其事，而他的複仇方式便是使用極低的籌碼，來一步步瓦解對方的心態。就像行刑的劊子手，在進行慘無人道的淩遲酷刑，一點點地享受玩弄對手的樂趣。
就像是自己和黑貓的對局翻版，隻是這一次她不再勝券在握，而行刑者似乎也換了角色。
紅裙女子忽然露出興奮之色，一臉愉悅，她不再掩飾自己的真實情緒。
因為她發覺若要和對方比拚掩藏情緒維持撲克臉的話，自己的確不是對手，反而會讓自身陷入對方的節奏。她必須要掙脫束縛自身的枷鎖。
紅裙女子麵色陰沉地盯著對方的眼睛。果然，即便自己顯露出異態，對方也是一副毫不意外的神情。這種宛若掌控一切、漠視對手的態度，在葉青的臉上並不張揚，但是紅裙女子卻越發忍無可忍。
“我真是小瞧你了。”仿佛要吐出心中的不快，紅裙女子放低聲音緩緩說道，翻開的牌顯示自己又輸了。
這個結果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在對方麵前，自己的異能不但頻頻失效，反而會給出錯誤的引導，這令她感到一陣混亂，有些不知所措。
“運氣好而已。”葉青麵色平靜地端詳著對方的表情，“你好像有些不舒服。”
“不，我很好，我隻是在享受遊戲。”紅裙女子露出張揚的笑容。
她雙目發亮地凝視著對方，那眼神漸漸毫不掩飾其中包含的攻擊性，仿佛利劍直透人心。
“是嘛，那就好。”
葉青輕輕點頭，遊戲仍在繼續。
他已揪出對方異能的尾巴，現在他需要用力提起，看看手握線索的真麵目。
“你知道最近外界出現的新聞嗎？”
兩指捏起麵前的牌後，隨意地瞥了一眼直接扔進牌堆，葉青仿若隨意閑談地提起這個話題。
紅裙女子的視線落在對方的手上，聞言不由得移向對方的眼睛，試圖弄清他是否發現了什麽。
“當然，異能事件嘛，整個天櫻應該沒人不知道這個了。”
“也是，你對異能有什麽看法？”
對局仍有條不紊的繼續，葉青開始意有所指的閑談。
“看法？應該是覺得不可思議吧，像是奇跡一樣。”
“是嘛，如果可以隨機獲得一種異能，你希望是什麽？”
紅裙女子翻牌的手指一頓。
“這是什麽意思？”
話剛出口，她陡然驚覺自己反應過度。
“沒什麽啦，隻是好奇你會選擇什麽而已，抱歉，是我的問題太唐突了，你可以選擇不回答。”葉青歉然一笑。
紅裙女子陷入了沉默。
葉青提到異能的時候，明顯地感覺到了對方的神情變化。
葉青一開始就是有備而來，此刻又狀似無意地提起異能，明顯是話中有話，讓她不由得心生警兆。
她拿起麵前的兩張牌，忽然發覺此刻的遊戲失去了往日的興致，甚至變得有些陌生起來。
她全神貫注地打量對手，在她的視野裏葉青的周身忽然飄蕩出淺藍色的薄霧，又轉瞬消失。
那是唯有她才能看到的異常景象。
每個人都會散發出獨屬於自身的“顏色”，經過短暫的適應練習，“看”到這點的她可以借此做到許多以往無法想象的事情，也正是因此她才能確保勝利。
在一般的對手身前，她會看到非常濃鬱和鮮明的色彩。
但是眼前的這個人非常特殊，他的身周顏色極淡，幾乎一直是透明的。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情況，所以起初百思不解，原以為是因為他體質特異，或者是自己的能力存在漏洞。
而且明明在對方的身上看到了象征著失敗的顏色，最終輸的人卻是自己。
以往雖然也偶爾有異能出錯的時候，但那都是有跡可循的，是經驗方麵的不成熟所致，畢竟她掌握這種能力的時日尚淺，難保不會出現失誤。
隨著使用的頻率增長，她的熟練度也在水漲船高，已經罕有失誤的時候了。
但是在葉青麵前，她的異能不但又一次出現失誤，而且這一回她甚至不知道錯在何處。
為此，她迫切地想弄清楚其中的原因。
葉青重複著翻牌，然後棄牌，偶爾也會果斷地加注。他的綜合勝率要遠高於對方，最直觀的體現便是他穩步增長的籌碼。
持牌觀看的葉青將視線從手中的牌上收回，他將牌按回桌麵。
“請下注吧。”
本該率先下注的紅裙女子卻略顯遲疑。
她的眼底露出意義不明的情緒，似是難以下定決心。
“看來你的牌不好，要棄牌嗎？”
葉青貌似善意的關懷聽在對方的耳中卻分外刺耳。
“不，我要加注。”
紅裙女子點出五十枚籌碼，斬釘截鐵地說道。
“可是你看起來不是很有信心。”葉青伸指輕點，毫不猶豫地跟注。
紅裙女子不置可否，她的沉默像是在默認。
從方才起，她已可以在對方身周如常的看到各種顏色。
“翻牌吧。”紅裙女子不欲再多添注，她的信心的確不足。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葉青伸手掀起麵前的牌，緩緩說道，“我覺得你有一雙十分特別的眼睛，仿佛能穿透人心。”
紅裙女子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這是比喻嗎？”她露出有些不大自然的微笑，“我就當你是在誇我好啦。”
“當然，我是在誇你，但是並沒有恭維的意思，純粹是我的真實感想。”
“承蒙誇獎，不過我覺得特別的人並不止我一個哦。閣下這份過人的氣魄同樣讓我深感意外，老實說，你的這份冷靜都有些嚇到我了。”
紅裙女子拍了拍胸口，做出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