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唯一的朋友
天上降下來大片的雪花，陸夜在陸行舟的眼神下無法坦誠，許久，麵前的一聲哀歎，“下雪了，先回宮。”
永月宮的侍女已經熱鬧起來，雪上的腳印覆蓋上，又立刻被走過來的人踩了一層。
她獨自回到這裏，窗前的黃花樹凋零了，僅剩下細純的枝丫，現下已蓋上了雪。
天是這樣的冷，她卻感到無比焦熱。
侍女送來了火炭，屋內籠罩了暖春的味道。她想等到春暖花開，和他們的孩子去天穹台捉魚，拋下陸行舟，走的遠遠的，再也不回來了。
世間榮華與她何幹，六方平安與她又何幹，到頭來，死前還要受這般的委屈。
侍女們換上了白襖子，敲門進來，搓著手，喜氣洋洋的。“城主，宮孜同莫羽送來的婚宴的請帖，說是定到明年的春天。”
她抱著手幻想，“那時候花也開了，草也綠了，漫天的蝴蝶圍著宮孜城主和莫羽姑娘轉，真真是挑了好時節。”
陸夜麵無表情，嘴角擠出了無奈的笑容，“本君知道了，下去吧。”
她蓋上被子，話本子裏說，孕婦受不得涼。全家人都會格外尊待有孕的娘子，在外忙碌的夫君便會千裏迢迢的趕過來，一大家子其樂融融。
她想要一大家子的願望恐這輩子都實現不了，可她有夫君啊，有位又敬又愛的哥哥，他們都不大在乎她。
孕期將近，她愈發地嗜睡，整日昏昏沉沉，醒了喝口水吃點飯，再蓋上被子繼續睡覺。
距離明年剩了十五天的日子，山隱隱病倒了，天穹台所有的仙醫都查不出原因。
他們好歹做過一陣子的朋友，陸夜拖著沉重的身體去看望他。
臥房內的仙醫一言不發，擠在門外的神仙紛紛退去，他們臉上寫滿了平靜，死一個天意，還會有第二個天意。
神仙就是這樣，能救便跟著憂心救一救，救不了的，也同他們沒多大關係。
山隱隱眼圈吊著，麵色枯黃，微弱地睜開眼睛，有氣無力地道，“來了，幫我倒杯水可好。”
陸夜無言，倒了壺中的茶予他，搬了凳子靠在床上，“你有遺言就趕快交代，趁我活著的時候幫你求人做一做。”
他身子本無力，茶杯更加拿不穩，手一歪，盡數灑在了地上，他仍幹渴，“天意這一生太長，想做的也都在百萬年前做了，沒什麽要交代的了。”
看他這副模樣，陸夜心中有幾分的憐憫，更多的卻是快感。
山隱隱每日喝她送的酒，殊不知，那是小龍仙醫研製出的毒藥，堅持服下，便能令人在健康中病倒，誰也查不出原因。
他前段時間尚且能走，便知曉的陸夜的計劃，可酒已經喝了太多，小龍仙醫研製的毒藥大多無解，他說服了自己，享受最後的時光。
山隱隱想起往日對陸夜錯緣事情的嘲諷，如今看來自己也不過如此，笑了笑，“雲仙現在內心恐怕已經開心的不得了，恨不得天意死在你麵前吧。”
他曾給她造出諸多的麻煩，萬分嘲諷，令她們身上帶滿了血跡，令她的孩子一出生便美樂樂娘親，他死了，她怎能不歡喜。
陸夜冷笑，“想必天意到現在依舊歡喜陸夜，你死前最後一眼看到我，心中定會給自己寬慰，安心的死去。本君偏不成了你的願，你死你的，我今後再也不會出現在天意的眼中。”
說罷，拂袖而去。
她聽到屋內山隱隱的嘶吼，有憤怒，更有絕望。
被自己喜愛的女子殺死，臨終前也不能見她最後一麵，生便兩相厭，含恨化塵去。
足夠淒慘，足夠還他們的帳了。
陸夜乘雲飛去了小鬼族，族人各個麵色紅潤，莫羽通知以來，他們的生活愈發地富足。
“莫羽，我提前來給你賀喜了。”陸夜推開莫羽寢殿的門，贈她一株四葉草。
莫羽手指輕輕地點了點葉子，挑眉道，“這難道不是你隨手弄來糊弄我的？”
她來小鬼族，發現此處盛產四葉草，永夜城嫌少見到四個葉子的草，皆少了一片葉子，大為無趣。
“哪有。”陸夜揮手，嚴肅認真地道，“這可是我千辛萬苦從土裏拔出來的，本君懷有身孕，給你拔根草已經是厚待了。”
莫羽瞧她心情好，便繼續逗趣道，“可不是嘛，等哪天小殿下出生了，我定當送一盒子四葉草過去。”
陸夜挺著肚子，慢悠悠地坐到了椅子上。想她第一次講到莫羽，她就是個無仙位的小丫頭，現在依然統領一方，頗為勵誌。
“你我首次相遇，本君便瞧你是個好姑娘，生的也好看，且能給宮孜帶來麻煩，從那時便有些歡喜你。”
那日正是永夜城的圓月節，她們在一家茶館相遇，不過，在此之前，她們已經見過彼此了。
莫羽托腮做回憶狀，“殿下好生的健忘，咱們小時就見過了，你扔給我一個金絲繡的帕子，我沒敢接。”
她噗的一聲笑了出來，“現在想起來還是有些傷感呢，盡管我同宮孜要成婚了，卻還是有點不真實，說不準什麽時候天雷下來打擊一番。”
陸夜腦海中浮現山隱隱剩一口氣的狀態，靈識中的小龍仙醫已經走了幾日，他未說明原因，便隻身一人走了。
她歎息，“從前我不信命，可後來發現你不信沒有半天，天逼著我信。”
莫羽也陷入了沉思，他們都在天意的支配下活著，她不曉得宮孜為何突然迎娶她，她怕的緊。
陸夜將四葉草用水珠包裹，很快凝結，成了一個吊墜，她扯了衣袖的一條，給莫羽掛在脖子上，“無論未來的路如何，都不要忘了我。”
都不要忘了她，忘了曾有一個人贏過天命。
不要忘記你們心心念的自由。
最主要的是，不要忘了她腹中的孩子，告訴他，他的娘親，是一個大英雄。
莫羽拿起脖子上的吊墜，嘻嘻笑了，卻仍掩蓋不住其中的苦澀，“殿下，我遇到了你，大概就是這輩子最大的幸運，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當然不會忘了你。”
忘不忘的，終歸會在記憶中淡化。
陸夜很慚愧，她對莫羽來說是唯一的朋友，可她，還有一個看著長大的小朋友，她可能看不到她嫁人了。
她在解憂亭裏算過，這一幹人等，都沒有好下場。
無論她怎樣做，換來的，不過是她們半生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