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龍骨水車
顧家莊是一座兩進的院子。
白牆青瓦，高高的馬頭牆，沿襲了青州城這一帶建築風格。
院子很簡單質樸，典型的農家院落，隻是比別人家要寬敞許多。
院子裏，栽種著防蟲防潮的香樟樹。
在夜風裏的吹拂下，香樟樹的香味兒沁人心脾，讓人有種沉醉的感覺。
前院的堂屋裏亮著燈火，顧文清就站在堂屋門口，看到丫鬟身後的劉月瑤，微笑著迎了過來：“劉姑娘，屋裏請。”
就著屋裏的燈火，劉月瑤看到顧文清換了一身衣裳。
此刻的他看上去比響午時見到的更加俊朗。一襲藏青色的長袍，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墨發高高挽了起來，露出飽滿的天庭，劍眉星眸，鼻梁高挺，目光炯炯有神。
許是剛剛沐浴過，他身上的泥土味洗掉了，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清新的感覺。
劉月瑤笑著跟顧文清一道進了堂屋。
眼前的堂屋，寬敞明亮。進門便見堂屋的正中間，掛著一副畫像。不是常見的壽星老，也不是什麽吉祥如意的山水畫。而是一個慈眉善目，眉毛落地的老者畫像。
且畫像的兩側，還題一對聯。
上聯：刻棟雕梁憑利器；下聯：鳥革單飛在心機；橫批：精雕細刻。
畫像下麵是長長的桌幾，上麵擺著供品，香爐裏焚著香。
劉月瑤琢磨著這對聯的蘊意，猜測這畫像供奉的，應該是這時代木工活的祖師爺之類的吧？
魯大師嘛？
應該不是。
瞅著這畫像也不像！
不待她深想，那邊顧文清出聲招呼她入座了，丫鬟泡了茶。
“劉姑娘奔波了一上晝，方才在屋裏作了一下午的畫，這會兒該是累了吧？”顧文清溫和的笑道。
劉月瑤抿嘴一笑，對顧文清道：“好還，本是莊稼兒女，這點體力還是經得住的！”
“隻是這初次拜訪，也沒什麽特別的見麵禮，遂下午花了些時間作了副畫，算是給顧莊主的見麵禮，還請顧莊主接納！”
顧文清怔了下，為劉月瑤的落落大方，一點都不怯生的反應，有點意外。
且說話條理清晰，有退有進。確實跟他往日見的那些同齡的小姑娘們有些不一樣，難怪王叔也信她，一放手就是聚福樓百分之三十的分紅。
在顧文清怔愣的當口，劉月瑤已起身，雙手將一張薄薄的紙張送到了他的麵前。
顧文清壓下心裏的猜測，再次看了眼劉月瑤，隨即伸手接過了紙張。
就著邊上的燈火，他拆開來，視線落到了紙上……
畫紙上，咋一眼看去，如同跟他剛製作出的那筒車有些相像。
可是，當顧文清接著往下看，看到筒車龍骨周圍。
那些一步步分解拆開來的圖形結構時，他臉上的神色猛地變了下。
抬起頭來，問詢的目光看向坐在對麵的劉月瑤。
而劉月瑤則端著茶碗，正抿了一口茶，示意他接著往下看。
顧文清收回目光，接著打量著手裏的畫紙。
紙張很大，攤開來足足有一平米大，上麵畫了很多大大小小的圖形。
外行人乍一看，隻會覺得這是鬼畫符，畫的零零散散的，根本不曉得是啥。
可在顧文清這個內行人的眼中，卻是看得瞳孔一陣接著一陣的收縮。尤其是看到每一副圖形邊上，那一列列做了標注的文字。
一時之間，堂屋裏，寂靜一片。
顧文清將圖紙攤在桌子上，致使上菜的下人無地可放，端著菜盤子站在門邊上候著。
劉月瑤也不出聲，靜靜等待顧文清看完畫紙。
堂屋裏的人一雙雙目光，都落在顧文清的臉上。
瞅著他臉上的肌肉，輕輕抽搐著；捏著畫紙的手，也在輕輕顫抖，就像手裏捏著的，不是一張普通的畫紙，而是一張生死判決書似的。
可他眼底的神芒，卻越來越明亮，越來越炙熱。
下人門紛紛對視，都是一頭霧水。
劉月瑤卻優哉遊哉的抿著茶。
顧文清不是癡迷於這些機關設計，醉心於研製和改良農事用具嘛？那她送給他的這份禮品，他肯定喜歡。
圖紙上，她畫了兩幅圖，一架是劉月瑤以顧文清所做的改良版筒車，也就是現代化水車的圖形，另一副則是龍骨車圖形，也是劉月瑤的重頭戲。
龍骨葉板用作鏈條，臥於矩形長槽中，車身斜置河邊或池塘邊。下鏈輪和車身一部分沒入水中。驅動鏈輪，葉板就沿槽刮水上升，到長槽上端將水送出。
如此連續循環，把水輸送到需要之處，可連續取水，功效大大提高，操作搬運方便，還可及時轉移取水點，即可灌溉，亦可排澇。
在現代的抽水泵出現之前，廣袤的農村田地裏，它是最常見的灌溉工具。
虧得她前世喜歡養生，一有節假日就喜歡下鄉，享受山林田園，自然也觀察過不少這些東西。
沒想到這會子竟派上用場了。
她把龍骨車畫在圖紙上，邊上寫著備注的是它的結構與原理，相信內行的顧文清應該能看明白。
很快，顧文清炙熱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他指著手裏的圖紙，激動的問劉月瑤：“劉姑娘，這圖紙的原版，你從何得來的？”
劉月瑤笑了下：“我自己畫的。”
“啊？”顧文清驚得差點從凳子上滑下去。
這張讓他有種醍醐灌頂之感的水車，竟然是劉姑娘自個創的？
原本，他還以為是她機遇，在哪看到過，給記下來，依樣畫葫蘆給描繪下來的。
“左邊這副，就不需要多作解釋了吧？我隻是照著顧莊主做的筒車改良了一番。至於這另一副，我叫它為龍骨水車，用它來取水，隻需把尾部架在水裏。”
為了應正自己話語的真實性，劉月瑤用手指頭沾了一點茶水，就著光滑的桌麵輕輕畫了起來，邊畫邊解釋。
“需要的時候，可以劃動這裏的劃槳。也可以腳踩，還可以用牛轉、水轉或風轉驅動……”劉月瑤畫的從容，講的也利落。
顧文清聽得認真，一副恍然大悟，卻又如癡如醉的樣子。
隨著她有條不紊的話語，他的手指也跟著在桌子上輕輕的比劃起來，似乎在腦海裏打製著這樣一架龍骨水車……
劉月瑤話音落下好一會兒，顧文清才從自己的世界中走了出來。再看劉月瑤時，他的眼底，除了炙熱，更有一絲狂熱的敬佩。
“是文清眼拙，劉姑娘原來是同行，且技藝遠在我之上啊！”
說著，顧文清站起身來，雙手合揖，就要以同行間拜見前輩的禮儀來拜劉月瑤。
劉月瑤趕緊站起身讓到一旁，老臉不紅的道：“左莊主的大禮我萬萬受不起，不瞞顧莊主，我是個外行，隻是看到你今日做的那筒車，有感而發就畫了個龍骨車！”
不撒個謊說是自己有感而發的，回頭顧文清要是使勁打聽她是從哪裏看來的，她還無從答呢！
可她的這個回答，讓顧文清更詫了。
筒車，是他在翻閱了從家中帶出來的祖輩手劄後，再苦苦鑽研了幾個月，才做成功的。
可劉姑娘小小年紀，不過是看了一眼，就能改良自己的筒車，且聯想出這樣更具優勢的龍骨車。
實話說，他對自己設計的筒車，有諸多不滿之處。
譬如，吸水力小啊！還有水流若小了，或者風力不足了，筒車就會無法轉動等。
而此刻，看到龍骨水車，顧文清眼前一亮，之前的顧慮頓時煙消雲散。
他神色複雜的打量著劉月瑤。
滿意這個合作人的同時，也暗歎她這方麵的天賦，實在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