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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林釗

  啟三年,五月二十九。晴。


  昨晚上。朱由校把鄭耀亭傷人案,交給了魏忠賢去辦。


  然後張嫣和朱由校商量決定,在魏忠賢這邊結果沒出來之前,先用一個拖字決來應付此事……


  等到了翌日清晨,張嫣一大早便出了宮。她先去了劉保那裏,結果正好遇上李文和馬祥麟也在。


  李文是想去翠微山的明華學堂看看,馬祥麟則是想去見見林釗。


  於是,幾人互相見禮後,落座。


  李文和馬祥麟明了來意,張嫣這邊心裏一尋思,這都到五月底了。六月,朱由校就要不放她出宮了。


  所有的事情看來都要趕著今交代了。


  遂趕緊派了人,找來崔念和李嬋。然後一行六人都往翠微山的方向趕去。


  兩個時辰後,到了翠微山腳下。


  張嫣把李文交給了崔念,讓他帶著李太醫去學堂看看。


  而她則和劉保、馬祥麟去了明華軍的駐地。


  距上次來這裏,已經過去了五個月。這明華軍如今已經擴充到了一千三百餘人。個個都是從武堂精挑細選,最起碼人人都能做到—負重35公斤跑五公裏。


  而張嫣這次沒穿男裝,她低調的跟在劉保和馬祥麟身後,和李嬋並排而校

  等他們趕到校場時,這裏的訓練聲正喊得震響!

  隔了老遠,林釗先看見了他們。這當先便認出了劉保。


  於是林釗連忙向其它三位教頭,吩咐了幾句,然後向幾人迎了過來。


  到了跟前兒,他先招呼了一聲“劉管事”,下一秒抬頭便正麵迎上馬祥麟——


  兩人都愣了一下,好一會兒林釗試探的叫了一聲:“瑞征?”


  馬祥麟激動上前,攜了林釗的手道:“果真是林大哥!那場渾河橋血戰,都你戰死了。我聽聞噩耗悲痛了好久!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兒?”


  林釗麵有淒色,澀聲道:“一言難盡呐!”


  劉保見狀,連忙上前招呼兩人,到旁邊的茶室坐下再細談。


  馬林二人,對視一眼。都覺得如今能夠這般他鄉遇故知,實屬不易。遂皆釋然一笑,應了劉保的提議,欣然攜手而往。


  到了茶室,張嫣和李嬋先落座。


  林釗見了,轉頭對劉保笑言道:“劉管事,你家丫鬟持寵生嬌啊?跟著主子出來不心侍候就罷了,還這般肆意的先你而坐。少伯兄,看來你禦下不夠威嚴啊!”

  劉保見他這樣,嚇了一跳。連忙急聲打斷道:“林老弟慎言!”完,他看到張嫣這一身女裝,才意識到問題所在。


  於是,劉保一指張嫣。對林釗解釋道:“林教頭!你記不記得,先前正月裏來過一次的嚴章嚴大官人,便是這位。如今不過因為沒了隱藏身份的必要。所以這才選擇以真身示人。林教頭你可勿要再失言了!”


  林釗聞言吃驚的看向張嫣。回憶起正月裏,那次一麵之緣。


  他隻記得那個嚴大官人是個娘娘腔,還是宮裏邊的。所以當時蕭老弟還懷疑人家是宦官,鬧零不愉快。不成想這位竟然是個娘們假扮的。


  這又是宮裏麵來的,那這娘們的身份莫不是……


  想到這兒,林釗連忙躬身行禮道:“人有眼不識泰山,貴人莫怪!”


  張嫣還沒話呢!


  馬祥麟便一把拉起了林釗。笑道:“林大哥莫要擔心,她這個人也就不擺架子這一個優點了。私下裏,不用太過於講究這些子繁文縟節。”


  聽他這樣,林釗抬頭好奇的看了馬祥麟和張嫣一眼。心裏不免奇怪,這兩人又是怎麽湊一起來找他的?

  張嫣見這情況,隻好起身也對林釗擺擺手道:“我確實不講究這些繁文縟節。再不知者無罪,你不過一兩句失言,沒什麽大不聊。咱們還是趕緊落座吧!”


  於是幾人這才一一落座。


  等真正跟著的仆從把茶奉上。林釗也在馬祥麟的殷殷目光下,講起了自己當年遭遇的始末。


  “啟元年三月。我們戚家軍和白杆兵剛急行軍到渾河南岸,沈陽就傳來了失陷的消息。一時間大家陷進了,進退失據的絕境!後來,陳策和童仲奎兩位總兵經過商議,決定以攻代守,血戰待援。於是我便跟著戚將軍和兩位總兵在橋南立營。而周敦吉周將軍和副總兵秦邦屏,帶領白杆軍先渡河。與建酋血戰來為援軍爭取時間。”


  到這裏,林釗麵色轉悲。嗓子也哽了起來。他沉默了片刻,定了定神。才又接著道:


  “戰事一開始,白杆軍先過河修築防禦工事。隻可惜,建虜到的太快。無奈之下,他們隻好以步兵硬抗八旗騎兵。好在,川軍強悍。雙方一照麵八旗精銳就被全部打散潰敗。於是建酋又讓步兵壓上,秦副總兵率領精銳,戰之不退。而再次打退建酋後,建虜把沈陽城中俘虜的炮兵給弄到了戰場上。這下子,在一輪齊射下,秦副總兵和周將軍戰死。四千白杆兵幾近全軍覆沒,隻有不到百人逃回對岸。”


  著著,林釗的眼睛越來越紅。提到秦邦屏戰死時,他抬頭看了看馬祥麟。

  而馬祥麟也一臉的悲憤難耐。咬牙切齒的道:“國仇家恨,吾誓要建虜血債血償!”


  林釗拍了拍馬祥麟的肩膀。沉重的繼續回憶:“當時,建酋猖狂高喊:明軍不過如此,同時渡河向對岸衝來。再次交手後,我們戚家軍,憑借火器使用更為老練的優勢,以及方才川軍血戰爭取時間修築的簡易工事。在一開始便對建虜造成了巨大傷亡。不過隨著火藥用盡,大家隻得和建虜展開了近身白刃戰,血戰一未分勝負。”


  劉保見他停頓,連忙追問:“後來呢?”


  林釗收拾收拾情緒,接道:“翌日淩晨,建虜再次增援。可我軍援兵卻遲遲未到,而本該來救援的遼軍,更是連個影子都沒櫻等到陳總兵戰死,童總兵便想逃。”


  “戚將軍一把攔下他高喊:“公何往?”童總兵隻得下馬無奈回:“吾二讓死所矣”。戚將軍眼見這般情況,隻得對剩下的眾人再次高喊:“大丈夫報國就在今日!”眾人聞言皆悍不畏死。可惜八旗援軍再次增援,以至於我軍傷亡慘重。而我也在混戰中被砍成重傷,落河後就不省人事了。”


  “等我再次睜開眼睛,已經讓水衝到了渾河下遊,被一戶人家所救。而且我也已經昏迷了三了。再加上當時傷情過重,等我能走動,回到了山海關才知道。那渾河橋血戰,援軍從始至終沒有影子,遼軍更是被建虜一擊即潰。而川浙兩軍全軍覆沒,隻幸存寥寥數人。至於我?也被當成了陣亡將士,記在了撫恤名單裏。”


  到這兒,林釗這個八尺的漢子,虎目含淚:“大家都戰死了,我怎麽甘心苟活。更何況又被誤報成了陣亡將士!”他抬頭眨眼,強自忍下了淚。可再等他睜開眼,一下子竟然頹色盡顯道:

  “可誰知,我到了軍營駐地。自報家門後想再上戰場時,竟然被轟了出來。遼軍的守備我是冒名頂替的。無論我如何解釋,他都咬死了林釗身為戚將軍的親衛,已在渾河橋戰死。後來,我才明白過來。原來當時一場血戰震驚朝野,朝廷撫恤給的頗厚。遼軍中一些將領動了心思,貪墨了部分底層士兵的撫恤。而我也由此成了已死之人。”


  張嫣聽完,心想啟元年三月,那時朝廷正忙著皇帝的大婚。而朱由校也剛剛登基,正被大臣們忽悠著,聽學練字。


  朝中一派安然,不想遼東戰事卻早以慘烈到這種地步!而川、浙兩軍這般血性,遼軍畏戰不,還糜爛至此。這樣的將領,這樣的軍隊,朱由校就是給再多軍費,也無濟於事!


  怪不得後來廣寧大敗,怪不得遼東之境全失!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這樣貪財畏戰的將領帶的兵,能讓人指望他們什麽?

  看來並非是建虜凶悍至此,而是大明遼東軍隊,已經爛到了骨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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