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真相(下)
偏室裡頭陷入了某種詭異的安靜,片刻后,玉隱自己打破了僵局。
「娘娘…」
玉隱朝著萬沛兒『撲通』一聲跪下,因沈落摔碎的茶盞渣滓濺了一些,玉隱的膝下正跪著幾片,她自己卻是渾然不覺。
「奴婢知自己犯下這樣的大錯絕無活路,是奴婢對不起娘娘…娘娘,奴婢甘願碎屍萬段,只懇請娘娘,請您饒小千一命!」
「饒他一命…」萬沛兒臉上兩行淚如決堤的洪水一般,好似一直哭就能沖淡心上的痛似的:「我饒他一命,你可曾饒我的孩子一命?」
「娘娘!」玉隱一頭磕下去,撞在堅實的地面上一聲悶響,她俯身不起,聲音有些啞:「娘娘!我從未想過要害你和你的孩子,這些都是裕太妃逼我做的!沒有火舌小千撐不了多久的……他撐不了多久…我不能…不能眼睜睜看他死……」
「我給了你火舌的……」萬沛兒閉了閉眼:「別人說是假的,你我主僕多年,你卻一次都不曾問過我……」
「奴婢只是一個奴才…奴婢以為…以為……」
後頭的話沒說出口,眾人只聽見玉隱的哭聲,比起萬沛兒無聲的眼淚,玉隱則是劇烈的更咽著。
聽著玉隱的哭聲,萬沛兒竭力聚精看向地上的人,此時玉隱的膝蓋已經滲出了些血跡,那是盞子的碎片嵌進了骨肉。
萬沛兒盯著那隱約的血色:「你我主僕一場,你自行了斷吧。」
說完,萬沛兒轉身要出門去,但因今日之事實在駭然,她竟是有些神思恍惚,連身子也站不穩了。
「半夏……」沈落喚一聲半夏,朝她使了個眼色。
半夏連忙攙扶住萬沛兒:「娘娘慢些…」
萬沛兒似是沒聽見半夏的話,臉上的神情沒一點變化,但她還是任由半夏攙扶著,一直走出了門外。
「孫嬤嬤…」萬沛兒的步子在門外停下:「你與我一同走吧。」
往常孫嬤嬤對萬沛兒幾乎是有問必答,有言必應,這會兒卻是連萬沛兒站不穩時,她也不敢上前攙扶。
說到底,她侍奉萬氏一門這麼多年,雖是主僕名分,行的卻是養母的事,萬沛兒是她看著長大的,如今,自己的親生女兒卻害死了萬沛兒的孩子……
「……是。」半晌,孫嬤嬤才應了一聲。
三人從門口走遠,屋子裡只剩下沈落和玉隱,玉隱還在哭,卻沒人知道她的眼淚究竟是在哭誰。
在哭自己?在哭自己的弟弟?還是在哭萬沛兒那個無辜的孩子?
「王妃……」玉隱抬起頭,帶著哭腔喚了一聲沈落。
不知什麼時候,她在地上摸了一塊瓷片握在了手裡。
她握得很緊,手心就被瓷片刺破,血順著碎瓷片參差的邊緣流下來。
玉隱道:「奴婢的血臟,莫要污了王妃的衣裙。」
沈落冷言看著玉隱:「你以為我會這麼容易讓你死嗎?」
「王妃請便吧,穿腸爛肚的毒藥,宮中禁用的酷刑,我都受得。」
「毒藥和酷刑有什麼用?」沈落眼神愈冷:「在你死前,我再問你幾個問題,為了你弟弟的命,我勸你好好回答。」
一臉死氣的玉隱目光這才閃動了一下,她抬頭看向沈落:「我弟弟他……」
「在我手裡。」
玉隱身子一抖,想要求沈落饒小千一命,但她只堪堪張了嘴,看到沈落不耐煩的眼神,她知道保住小千的唯一辦法就是按沈落說的做,好好回答問題。
「王妃請問吧。」
「你與萬沛兒主僕多年,我不信你起初真下得了狠心害她。」
玉隱眸光一動,竟是笑了笑:「難為王妃到了這個時候還肯信我……是,這麼多年主僕,我怎麼可能痛下殺手?一開始的時候,裕太妃只是讓我監視曲宜宮,叫我將貴妃的一舉一動告訴她……」
沈落接著玉隱的話說下去:「你想著監視而已,也不必傷害她,便應下了,可你沒想過,一旦與裕太妃合作,就斷了你日後回頭的可能。」
「是…」玉隱的眼淚流得又凶了些:「後來裕太妃讓我給貴妃下避子葯,我不願意,太妃就拿之前,我向她稟報貴妃舉動時寫的信來威脅我…我、我沒辦法……」
這一點大約有些出乎沈落的意料,她飛快地皺了一下眉:「避子葯?你既然下了避子葯,為何貴妃還會有孕?」
「渝妃是裕太妃的人,她有了孩子卻沒保住,太妃覺得是她一人有孕的緣故,後來安貴人有孕的時候,太妃想著用貴妃來引開後宮的注意,一個貴妃的孩子,總是比一個區區貴人的孩子更讓人忌憚的。」
這話說的不錯,也算是合情合理,沈落思量了片刻點點頭:「但裕太妃並不希望沛兒真的生下這個孩子,所以後來又讓你去害她小產。」
玉隱沒說話,臉上痛苦懊悔的神色卻是說明了一切。
兩人沉默了片刻,玉隱漸漸平靜下來:「王妃想好讓我怎麼死了嗎?」
沈落看了一眼玉隱膝蓋上的血污,又抬頭看向偏室屋頂的細雕橫樑。
她聲音清冷:「方才我說過那游醫很可疑,你可想過那游醫為什麼出現,他又是誰的人?」
玉隱默然嘆氣:「自然是裕太妃的人,游醫是她引我入局的誘餌罷了。」
「還有呢?」沈落緊接著問了一句。
玉隱被沈落問得一怔,還有什麼?還能有什麼?
「裕太妃手腕頗多,心思細膩,你覺得她要利用你,她會把希望寄托在你弟弟的病上嗎?」
玉隱皺眉:「什、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弟弟是你最在乎的人,可若是你的弟弟一直沒病呢?她派人把你的弟弟抓去威脅你?讓你心不甘情不願地為她辦事?你到現在是不是還想著,雖是裕太妃利用了你,但她也是真的救了你弟弟的命?」
「我…我……」玉隱被沈落說穿,一時間跪立難安,腦中也混沌一片。
「她究竟是救了你的弟弟,還是本來這一切就是因她而起?」
這句話玉隱聽明白了:「你、你的意思是……」
「我說過,火舌既是葯也是毒,能用上藥性這樣猛的火舌,你真覺得你弟弟的病是受了驚嚇?或者說…你真覺得你弟弟是得了病?」
玉隱瞠目瞪著沈落,沈落接著道:「你弟弟不是生了病,而是中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