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真不愧是兄弟
去往東宮大皇子的寢殿,走的仍舊是上次的路,只是這回的趙拓沒了心中那股憤憤不平,反而多了些不安。
趙拓的父親早些年過世了,他一直是由母親一人辛苦帶大的。
因著為了他學醫進太醫院,母親日夜操勞,如今的身子已經大不如年輕的時候,為了自己一時的意氣,若是他此番真的遭逢不測,那母親往後能指望誰呢?
心中惶恐難安之時,內監已經領著他到了寢殿的外頭。
日色仍是晴好,但今日寢殿的門是關著的。
內監通傳了一聲,裡頭卻是無人答話,這時才有一個在旁洒掃的內侍走到兩人面前說話。
「方才來人通傳,說是九殿下來了。九殿下知會了一聲便去西邊的園子裡頭閑逛去了,大殿下不放心,便也過去了,若是太醫要看診,可自去園子里尋…」
內侍看了看趙拓,接著又道:「若是太醫手上沒有旁的事,又不著急的話,也可以去偏殿候著,大殿下應不多時便會回來。」
等在偏殿誰知道要等多久,趙拓便道:「無妨,我自去西邊園子尋殿下便是。」
內侍點點頭,行了個隨禮便退下了。
內監自然是希望趙拓就在偏殿候著,如此,偏殿就在左近,他只需要再領著趙拓走一段路便好,現下卻是又要領著他去西邊園子了。
「趙太醫…」內監諂媚笑著開口:「西邊的園子到底也不小,若是過去尋大殿下,說不準雜家領著太醫去的路上,大殿下便回來了,若是恰好錯過了,豈不是白跑一趟?」
趙拓掃了一眼將走未走的內監:「不勞公公了,我自去便好。」
得了令領人進來,也不好半途自己撒手不管,但陪著趙拓去西邊園子中尋一圈又實在麻煩,內監一時沒應承,似是還想開口再勸說趙拓一番。
不等內監開口,趙拓朝著身側的內監微微屈了屈身子,一甩袖子自己便徑自朝著西邊去了。
「趙太醫!」內監反應過來,忙跟在趙拓身後跑了兩步,又叫了一嗓子,卻是見趙拓頭也不回,便停了步子。
蘇鈺素來待人寬厚,即便是他沒有領著趙拓過去,想來蘇鈺也不會過於苛責的。
這樣一想,內監心安理得地停在了原地,只看著趙拓踏上了往西邊去的宮道。
這是趙拓第二次來東宮裡頭,他自然是不認得路的,但是東南西北他還是分得清的,便只朝著西邊一直走。
不僅是寢殿,整個東宮亦是沒有半分奢靡氣息,就連園子裡頭的花草樹木,也是尋常人家能見到的,不是什麼名貴品種。
若是說有什麼出彩的,便是園子裡頭這些草木分外別緻,一看便知曉是精心打理過的。
「大哥,你的病可好些了?」
趙拓走了一陣,忽而模糊聽見有人說話,似是一個少年的聲音,循著聲音的大致方向尋了過去,隱身在叢木后的趙拓便見不遠處的小園中,精雕細琢的石桌邊坐著兩個人。
自然有一人是蘇鈺。
蘇鈺今日仍和上次一樣,頭上束髮的還是那頂簡約的鑲銀玉冠,只是他今日穿的衣裳不似之前富麗堂皇,卻是一身水青色長袍。
儘管離得遠,長袍上用暗線勾紋的仙鶴卻是栩栩如生,趙拓一眼便能看見。
今日的蘇鈺仍舊是月眉星目,抿嘴笑著的模樣與上次並無不同,唯一變化的,大概是病情好轉,他臉上不似之前那般蒼白,便顯得他的眉目之間隱隱添了幾分英氣。
許是日頭不錯,蘇鈺的臉頰兩側微微泛紅,本就如雕似刻的五官便因此面若桃花,生生變得嫵媚起來。
趙拓將目光轉向石桌邊的另一個少年。
蘇鈺身側的這個少年與蘇鈺長得有幾分肖似,只看他身上華貴的衣袍,趙拓便猜到他應也是一位皇子。
方才內侍說的九殿下,便應當是他了。
儘管兩人都是坐著,這位九殿下還是看得出來比蘇鈺矮了一個頭,雖是個子矮些,但他面若冠玉,尤其是那一雙桃花眼,靈動又犀利,內里的鋒芒和傲然,幾乎可以媲美及冠的成年男子。
蘇鈺與這位九殿下一比,著實是溫和近人。
趙拓看著蘇鈺搖了搖頭,他笑著開口,趙拓便豎起耳朵仔細聽著。
「上次的事你可千萬別在父皇面前說漏了嘴,不然的話,之前你落水的事我便也一併告訴父皇,看他怎麼罰你。」
落水?趙拓想起來之前蘇鈺受寒是因為落了水,可怎麼聽蘇鈺的意思,卻是九殿下落水了。
「說起來大哥,你的傷不要緊吧?」
傷?趙拓更是疑惑了,不就是落水,怎麼還有傷了?
「不過是在水裡的石頭上磕碰了一下罷了,不打緊的。」
蘇鈺笑道,隨即又端正了神色:「蘇九,你如今年紀也不小了,能不能不要再成日只知招貓逗狗的到處惹禍?你自知不會水還專門跑去水邊玩,上次要不是我救你,我看你的屁股非被父皇揍開花不可。」
「大哥~」九殿下略有些稚嫩的聲音裡頭裹挾著一點頑劣:「反正以後家國大事有大哥你來操心,我將來不過是個閑散王爺,只顧著吃喝玩樂便好,如今又何必用功呢?」
蘇鈺瞪了自己這位不聽話的九弟一眼:「你啊你,若只是玩樂便罷了,可我怎麼聽越休說,你讓奚竹跑去龔太醫家裡頭放火去了?」
「越越休?!」少年瞪大了眼睛:「這個傢伙,嘴上沒點把門的!」
「越休奉我的命行事,得虧他告訴我了,不然我怎麼知道你還去幹了這樣的好事?」
偷聽的趙拓著意看了蘇鈺一眼,他分明還是平和的神情,可是他的話語中卻突然多了幾分與他平素性子不符的堅定和嚴厲。
此時的蘇鈺身上,這才有了一點皇族長子的威嚴,不過他端的不是長子的氣派,而是兄長管教幼弟的嚴慈相濟。
這一點著實是讓趙拓有些吃驚的,這個看起來有點男身女相的皇長子,平素說話溫聲細語,此時此刻竟能有這樣一份震懾旁人的篤定,就連一同坐著,一直昂首嬉笑的九殿下,此刻也是低了頭。
龔太醫就是在趙拓之前為蘇鈺看診的那位太醫,這九殿下就因為兄長的葯太苦,就跑去人家家裡放火?
真不愧是兄弟,一個比一個狠!
「大哥…」低著頭的少年微微有些疑惑:「你真的就這樣放過他嗎?他可是在你的葯裡頭下了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