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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你從來就沒想過要我

  老城區樓群擁擠,人車不絕,繁鬧和破舊有點違和地拉扯。

  這麼多可玩可去的地方,程彌這兩天卻只來往兩點之間,家裡和學校,上下學也是和司庭衍坐公交,清吧那邊工作也請假了。

  下午放學,程彌從教室出來到樓上找司庭衍。

  司庭衍今天不用去實驗樓上競賽課,還沒打算走,在座位上做題。

  程彌進他們教室,經過講台前,走去司庭衍課桌那裡。

  司庭衍同桌也還沒走,捏著筆在奮筆疾書。雖然低著頭寫字,但程彌知道她是誰,之前來找司庭衍就碰過幾次。

  傅莘唯跟以前一樣正眼也不瞧她一個,但明顯注意力在程彌身上。她一來,傅莘唯臉色肉眼可見不開心起來,筆裝進筆袋,和本子練習冊裝進書包,然後拉上書包鏈起身走了。

  程彌掃了她一眼,但沒多注意,又看回司庭衍:「要回去沒有?」

  司庭衍說:「先坐下寫作業。」

  還不走,程彌便就近拉開司庭衍前面同學的椅子,在他前面坐下來。

  又從書包里拿老師分發的習題出來,拿筆做了做。

  奉洵高中就家遠幾個同學內宿,全校沒幾個,大多都是走讀生,沒一會教室人便走剩沒幾個人,只打掃教室的同學還在。

  打掃教室的同學關上窗后結伴離開,教室里一下寂靜到無聲。

  程彌正在草稿紙上寫算,教室里司庭衍聲音突然響起,在她身後。

  「姓陳的找你了?」

  程彌筆尖頓一下。

  她眼睛抬起了一下,像是能看到司庭衍那般,兩秒后垂下眸。

  沒反駁,沒狡辯,也沒試圖隱瞞,沒用。

  她問:「怎麼知道的。」

  司庭衍落下不是很有份量的一句話:「套你話知道的。」

  戚紜淼只告訴司庭衍陳招池和鄭弘凱那些能把人毀死的齷齪心思,沒提起過什麼陳招池找過程彌。

  程彌放下筆,轉過身子,然後去看司庭衍:「原來是在套我話啊。」

  司庭衍看著她眼睛:「有想過告訴我?不然你不會這麼容易鬆口讓我問出來。」

  程彌不得不承認,司庭衍在某些方面上真的很了解她。

  這樣說話不方便,她沒說什麼,回過身子,將筆放回桌上后從椅子起身。

  司庭衍視線一直沒離她。

  程彌將椅子推到了桌下,椅背貼合桌沿。

  她靠在前桌椅背上,面對著司庭衍,眼睛看進他眼睛里:「司庭衍,你比我聰明,有些事我告訴你,你能理解的對不對?」

  司庭衍似看穿她一樣,垂下眼,這種情況下還能思路不斷做題:「你怎麼就知道我會理解。」

  程彌看他這樣,知道他對她接下來要做什麼已經猜得七七八八了。

  她看著他,尋常話語,但語氣是溫柔的。

  「要理解的。」

  「聽話,司庭衍。」

  司庭衍抵抗不了這樣的程彌,沉默了。

  幾秒過後,程彌開始跟他說打算:「不出什麼事,單憑他們一張嘴,派出所不會立案。」

  無傷無亡,沒有犯罪事實,就算報警也只能口頭教育一下,立案必須有犯罪事實。

  這些司庭衍肯定也知道。

  程彌說:「所以必須讓他們做點什麼,才能把他們送進局子。」

  司庭衍抬眼看她:「所以呢,你要拿自己製造後果是嗎。」

  窗外綠蔭接連,日光今天就沒怎麼出來露過臉,陰著天,司庭衍聲線幾乎要和這潮冷灰淡融為一體。

  程彌被他看出來,卻很冷靜。

  其實陳招池報復人無非那些下三濫手段,她能想出陳招池會怎麼報復她。

  她說:「陳招池肯定會找人弄我,我必須讓他們留下犯罪證據。」

  司庭衍看著她。

  「不然——」

  只會像當年黎楚那樣,被欺負了,整個人生都隨之支離破碎,卻沒留下半點證據。

  因為沒有證據,所以陳招池又逍遙法外了這麼多年。

  程彌沒說下去。

  司庭衍也沒說話,但程彌能隱約感覺他周身氣壓越來越不對勁。

  她撫慰:「不用擔心,我就是死,也不會讓他們那齷齪事得逞。」

  「到時候我會有辦法,拖到警察過來。」

  教室里一沒說話聲便掉入寂靜。

  聽程彌說完,司庭衍也沒開口。

  而程彌既然打算告訴司庭衍,便是要和他商量。她不能把司庭衍推出去,她自己的事她得自己背著。

  程彌說:「聽我的話好不好?」

  程彌原本以為司庭衍在這事上不會那麼好說服,至少不會是現在面前這副平靜模樣,一句話都沒跟她生氣。

  但司庭衍確實沒再說什麼,開始收東西。

  程彌有點意外,同意了?

  司庭衍收好東西,從椅子起身,態度竟然是不容拒絕在回家這事上:「走了。」

  沒再提剛才的事。

  程彌沒從他臉上找到半點能露馬腳的情緒,對他笑了下:「我收下東西。」

  她去收習題和筆。

  ——

  黎楚自從上次半夜離開程彌房間去找陳招池,就沒再回過家裡一次。

  黎楚跟陳招池混在一起,陳招池他們私下裡說什麼做什麼,她肯定一清二楚,但也沒打電話過問過程彌一句。

  隔天程彌和司庭衍放學回家,黎楚竟然意外回來了。

  她窩在沙發里看電視,手裡撕開一包薯片吃著。

  聽到開門聲,轉頭看了他們一眼,又回過頭去。

  程彌走在司庭衍前面,司庭衍在她後面被堵著,跟她說:「進屋。」

  程彌手這才從門把上鬆開,走進玄關。

  司庭衍在她後面把門帶上。

  程彌在玄關換好鞋,書包遞給司庭衍。

  司庭衍知道她要過去跟黎楚說話,接過她書包回房間。

  客廳里在放一部肥皂劇,光現在電視里在放那個片段,都能看出狗血糾葛傾盆。

  挺奇怪,黎楚平時不愛看這些,她看的比較多的是電影,這種肥皂劇她八百年都不看一眼。

  但今天卻坐沙發上看著。

  程彌看了她幾秒后,緩步過去,拿過扔沙發上的電視遙控器,在黎楚旁邊坐下:「你什麼時候愛看這些了?」

  黎楚沒看她,照舊看著電視,但沒沉默不理:「人的喜好會變。」

  程彌也一樣看著電視。

  兩人肩並肩坐在沙發上,電視機里女主角哭聲凄厲。

  程彌看著女主角那張梨花帶雨的臉,突然問黎楚:「你這頭黑髮陳招池逼你染的?」

  黎楚自從江訓知去世后,發色萬年奶奶灰,因為江訓知說她這個發色好看,江訓知喜歡這個顏色。

  黎楚很白,奶奶灰在她頭上很襯她那分漂亮。

  從上次在燒烤店碰到,程彌就發現黎楚染掉了她那頭當命一樣的發色。

  聽程彌問是不是陳招池逼的,黎楚說:「用不著,我自己挺樂意的。」

  程彌遙控器在手裡把弄:「是嗎,陳招池沒叫你換掉那發色?」

  客廳一瞬安靜。

  黎楚沒說話。

  這時黎楚手機突然振響,震動聲嗡嗡攪破空氣凝滯。

  她眼睛從電視上收回,拿過手機看了眼,沒再跟程彌說什麼,手裡那包薯片往程彌手裡一塞,起身離開沙發接電話去了。

  程彌低頭看了眼,燒烤味的。

  她薯片里很喜歡的一個味道。

  玄關響起關門聲,黎楚去走道外面接電話了。

  電視機里爭吵聲還在歇斯底里,程彌關了電視,起身回房間。

  回到房間后,程彌發現黎楚已經回過她房間。

  不是房間被翻得糟亂,相反,房間比她晚上走的時候還要整齊,而且像是空蕩了一點。

  不管是桌上的香薰,還是隨手搭她椅背上的衣服。

  包括之前隨手扔在書桌上的打火機。

  程彌走去衣櫃那邊,拉開,果然,她幫黎楚掛在裡面的衣服也被收走了。

  程彌微皺眉,心裡悄然冒出一絲異樣。

  她關上衣櫃門。

  程彌環視屋內一眼,沒看到黎楚行李。

  玄關傳來門開聲,應該是黎楚回來了,但程彌手機在這時有來電。

  她看了眼手機,是最近打工那個清吧的老闆打來的電話,程彌按了接聽,走去窗邊接電話。

  清吧里人手不夠,兩個駐唱,她請假,另一個也請假了。

  老闆實在找不出人,問程彌今晚能不能騰出時間過去一趟。

  現在陳招池他們指不定就在外面哪裡蹲著她,程彌雖然在等他們找上門,但現在時機還沒成熟,她不會傻到自己出去惹火。

  一個個血氣方剛的男生,她一女生毫無勝算,不自量力不是勇氣。

  她拿了根煙,跟清吧老闆說了抱歉,說沒辦法過去。

  清吧老闆又來回幾次試圖說服她,最後見無果估計是也惱了,草草掛了電話。

  程彌知道自己這份工作是丟了。

  跟清吧老闆打電話的時候,程彌耳朵有隨時留意門外。

  沒聽過有開門聲,黎楚回來后應該還沒出去。

  程彌想出去跟她談談,房門沒關,她從房間出去。

  但走出房間,她視線還沒尋找黎楚身影。

  走廊盡頭窗邊那一幕先刺進了她眼裡。

  程彌腳步慢慢停下,眼睛看著那邊。

  走廊盡頭那扇窗,司庭衍手裡拿著喝了半玻璃杯的水。

  而他不是一個人在那裡,黎楚站在他面前,正仰頭要去親他。

  一點都不意外,司庭衍一臉漠然地避開了。

  而隨著司庭衍側過臉,側過來的一同還有他的視線。

  程彌目光和他正正對上。

  司庭衍沒做任何心虛事,自然不會和程彌解釋什麼。

  程彌自然也不會誤會他。

  司庭衍目光沒再往黎楚臉上掠過任何一個眼神,也沒跟她說什麼,從她面前離開。

  而程彌目光早已經沒落在司庭衍身上,而是在黎楚身上。

  黎楚回過頭,視線和程彌對上,那雙眼睛雙眼皮一把薄利刃一樣,眸光照舊是平時那樣讓人感覺有點犀利。

  她看程彌的目光里沒有半點愧疚。

  司庭衍往程彌這邊走過來,牽她手腕要帶她進屋。

  程彌還是看著黎楚,跟他說:「我跟她聊一下。」

  司庭衍看她,沒說什麼,地方留給她,進了房間。

  房門關上那一瞬間,房間外的走道空氣被凍住。

  聲息都像被按下暫停鍵。

  盡頭的窗戶框出一方灰白天色,樓層遠近簇擁,枯枝彎杈伸指向天際。

  黎楚站在那裡,就那麼看著程彌。

  程彌剛才跟人打電話的時候實在嫌無聊得慌,點了根煙,但到電話掛斷都沒吸過。

  夾在指間的煙沒來得及抽一口,紅點已經自己燒了一小截。

  站了一會後,程彌朝盡頭窗口黎楚走過去。

  黎楚半分懼色和愧疚都沒有。

  程彌走了過去,停在她面前,夾指上的煙灰積壓太久撲簌掉下。

  她語氣沒羞惱,反而冷靜和放鬆:「黎楚,你信不信我會把煙頭按你身上?」

  黎楚一撇側發掉下耳後,她笑了下:「信啊,你這麼喜歡司庭衍。」

  「我和你是朋友,」程彌說,「但男朋友我並不喜歡分享。」

  黎楚視線定在她臉上一秒,又移開:「是嗎?」

  然後她眼睛看向窗外:「那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麼親他?程彌,你想沒想過我反而是那個更應該跟他在一起的?」

  程彌說:「你要說什麼?」

  黎楚目光從窗外收回:「也沒什麼,只是想告訴你江訓知大學的時候簽了器官捐獻自願書。」

  程彌知道她話還沒說完,沒打斷。

  黎楚那雙唇薄情翕動幾下:「他出車禍后能用的器官都捐了,但最後也就心臟和腎還能用,最後各項指標都和某個心臟病患者匹配了。」

  這句話還沒說到尾,程彌已經知道黎楚要說什麼。

  果然,黎楚接下來道:「你應該知道我要說什麼了,就是你想的那樣,江訓知心臟當年是移植給的司庭衍。」

  即使知道是這麼一個答案,可當黎楚把這句話一個字一個字說出來時,程彌心口還是在那刻不可避免緊緻了下,即使她知道黎楚還沒拿出證據讓她信服。

  可對江訓知和黎楚那些愧疚早悄無聲息紮根在血液里,他們名字只需要一起冒個尖而已,就能把程彌五臟六腑都攪爛。

  痛悔情感上耀武揚威,程彌卻還是從中探出一絲理智,語氣沒混亂:「心臟移植這事司庭衍沒跟我說過,惠茹阿姨也沒提過,我要怎麼相信你說的是真的。」

  黎楚深深看她一眼,而後從兜里拿出手機,在屏幕上點了幾下,手機扔給她。

  是個簡訊對話框。

  手機屏幕上不僅那串手機號碼眼熟,備註更是老熟人。

  程彌認識江訓知母親,黎楚小時候在孤兒院待過一段時間,江訓知母親是那裡的阿姨。而程彌每天都會跑去那裡陪黎楚,一回生二回熟,她也吃了不少江訓知媽媽和江訓知給的糖果。

  而黎楚手機里這條簡訊就是江訓知母親發給她的。

  發信時間是在兩年前,江訓知剛走後不久。

  [孩子,你問的阿姨會告訴你,但叔叔和阿姨希望你以後的日子好好過著,要順利和平安,訓知一定也是這麼希望的。]

  跟在下面那條,便是江訓知父母回黎楚問的。

  [訓知心臟是捐給了奉洵一戶姓司人家的孩子,心臟移植很成功,現在過得很好。]

  程彌腦子嗡聲響,她突然想起兩年前她出事那會,司庭衍當時正在嘉城的醫院住院。

  她出事的時候,也是江訓知去世的時候。

  當時司庭衍會知道她跟陳招池的事,就是因為心臟病在嘉城住院。

  黎楚說:「很巧,黎燁衡和司惠茹認識,這你知道,所以司庭衍心臟移植這事我們都知道。你當時進了看守所,出來的時候這事也已經過去了,所以誰都沒跟你提過。」

  說完這些,黎楚已經不欲再跟她說什麼,抽走她手裡手機。

  她一句話也沒講,跟程彌擦肩而過。

  不多時,屋內響起一陣開門聲,又關上。

  黎楚走了,房間里恢復寂靜。

  ——

  程彌在房間里坐了會,起身去司庭衍房間。

  打開司庭衍房門,他坐在床上,手裡拿著操縱控制器,面對貼牆那面機器人壁櫃。

  程彌打開他房間門后,司庭衍抬眼看了過來。

  司庭衍眼睛乍眼望去讓人感覺似乎冷靜到波瀾不驚,但其實只要盯久了,就會發現那雙平靜眼睛下暗念險藏。

  雖然他基本上不會讓人看出來,但人本性趨利避害,對危險有本能反應。

  這是司庭衍。

  和江訓知,兩個人身上沒有任何一點相似之處。

  除了都長得不賴,再翻不出半點相似。

  程彌看著司庭衍。

  司庭衍同樣看著她。

  對於黎楚所說司庭衍心臟移植這事,程彌不會沉默猜疑,她想來問清楚這件事,要問司庭衍當年是否做過心臟移植手術,如果做了,供體又是不是江訓知。

  程彌指尖從門把上鬆開,想走進房間才注意到腳下前邊有個東西。

  是個銀色小機器人,程彌還沒見過。

  她蹲身想拿起來,指尖還沒碰到,銀色機器人忽然被掉頭。

  機器人往房間里走。

  或者說,是被司庭衍強制迫使脫離她觸碰範圍。

  程彌看了司庭衍一眼,腹誹,連機器人醋都吃,不讓他分走她一點注意力。

  程彌起身,朝司庭衍走去。

  司庭衍這時也從床上起來,沒看程彌,把機器人放上書桌,沒再讓他出來見人。

  程彌走到他身邊。

  司庭衍控制器扔回床上。

  程彌沒預料到他接下來動作,司庭衍拽過她要落吻。

  因為沒料到,她反應也是下意識,程彌不得不承認黎楚那番話還沒從她腦中消散。

  在司庭衍吻落下來之前,程彌稍側過頭,躲過了。

  房間里一瞬只剩氣息。

  司庭衍原本還有些束縛著的情緒,隨著程彌這個動作一瞬間在眼裡陰沉沉澱。

  像是突然間有什麼東西,在這個瞬間被打碎了,一些程彌給過他的東西。

  程彌這個動作徹底惹惱他,可他面上不露半點兇惡,只是指尖逐漸用力,把她下巴撥了回來。

  程彌被他捏得下巴生疼,反應過來方才竟然躲過他吻,也察覺出司庭衍情緒不對勁了,後背隔著只手被抵上身後那個放置機器人的玻璃壁櫃。

  他們動作不小,壁櫃里有幾樣東西倒落。

  程彌正要開口說什麼,下巴卻忽然一松。

  然後司庭衍指節修長的手捂住她雙唇。

  程彌下半張臉幾乎被擋住,司庭衍逼視她眼睛。

  她穿著校服外套,司庭衍在扯脫下。

  不是憤惱的,冷靜到讓人感覺到可怕。

  司庭衍要把她強迫進自己體肉里那樣,聲調是平的:「就算我真的接受過江訓知的心臟移植,你也得跟我上這個床。」

  強佔欲和控制欲幾乎侵蝕他神智。

  不管怎樣,她都必須愛他。

  司庭衍那話說出口后,程彌登時一愣,她瞬間反應過來自己和黎楚的對話司庭衍聽到了。

  也直至這一刻才恍悟過來,為什麼剛才司庭衍在她躲過他吻后驟然失控。

  司庭衍篤定直視她眼睛:「所以今天是不是我真的接受過江訓知心臟移植,你就不要我了。」

  他說這話時還是平常神情和語氣,臉上不破半點情緒,聲調甚至冷到有點沉。

  可就是這麼一副讓人遙不可及的姿態,說著幾乎要被她弄低進塵土裡的話,才讓程彌心臟一下垮塌。

  司庭衍動她衣服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來的,程彌伸手,扣近他後頸摩挲,她眼睛看著他的。

  「我怎麼會不要你。」

  程彌沒想過。

  知道江訓知那事,她只是不適應,但腦中沒冒過和司庭衍斷掉的想法。

  可司庭衍和她在這段感情里,從一開始就是不平等的。

  司庭衍忽然拿過旁邊桌上那台銀色小機器人。

  然後,一聲刺耳砰裂碎響,機器人砸地瓦解,金屬碎片瞬間四濺。

  「第一次因為黎燁衡,第二次因為你朋友,我什麼都不是!」

  她屢次三番不要他。

  有金屬細碎濺擦過程彌長捲髮。

  司庭衍陰沉情緒在此刻終於有了絲隱忍裂縫。

  程彌被他看著。

  司庭衍對她說:「你從來就沒想過要我。」

  說完,司庭衍離開了房間。

  ——

  棚戶區樓房高矮錯落,電線發黃髮舊。

  這片馬上要拆遷改造,人走得七七八八,生活氣息不怎麼濃郁。

  陳招池住的地方是個兩層自建樓,就一室,並不寬敞,一樓還是樓道,連個擋風的門都沒有,不知道廢了多少年的生鏽自行車扔在一樓樓道里。

  二樓廊道那扇門裡一張床擺在牆邊,窗戶掛在一旁。

  黎楚剛在家裡接了陳招池電話后就過來了。

  陳招池讓她過來睡個覺。

  字面意思,來了之後陳招池真就只抱著她躺床上睡覺。

  手勁很大,黎楚被他勒得喘不過氣。

  她問:「怎麼不在醫院裡呆著?」

  陳招池打電話那會還在醫院,剛出來的。

  「悶,」他低下頭,去親黎楚頸肉,「身體檢查完了就出來唄,反正今天那幫警察來過了。」

  換別人現在這身傷肯定痛得連床都下不了。

  陳招池簡直拿命不當命。

  黎楚冷漠道:「你就是走著走著突然死了也活該。」

  陳招池聽笑了,去親她唇:「怎麼,這麼盼著我死?」

  黎楚慢悠翻他一個白眼:「還睡不睡?」

  「睡,當然睡。」

  這字在陳招池話里大多數時候不純潔,但今天沒有。

  天色漸暗,還沒到天黑透,陳招池便埋在黎楚頸間睡過去了。

  呼吸穩勻,姿態放鬆。

  隨著她在他身邊待得越久,陳招池越來越沒有防備。

  黎楚被他臂膀箍在懷裡,卻沒和陳招池一起溫馨墜入夢境。

  她睜著眼睛,長久睜著,即使面前只有化不開的混沌暮色。

  也沒任何動作,只那麼一動不動躺著,直到日暮覆滅,天邊最後一絲光亮徹底墮入黑暗。

  她才終於不再像一具玩偶,眼睫有了它自己生命。

  陳招池氣息歇一陣重一陣拂她肌膚上。

  像拿刀凌遲在黎楚身上。

  這把刀已經在黎楚身上凌遲了無數個日夜,她被凌遲到幾乎給了陳招池他們兩個快血液相融的錯覺。

  這些刀子都是要還的。

  黎楚那隻沒被陳招池困住的手往枕頭下摸去,動作輕鬆得像去拿一支煙。

  而握在她手裡的恍然是一把刀。

  黎楚躺在陳招池臂膀里,拿到刀后動作沒有任何猶豫,像是已經熟練了千百遍那樣。

  這時身旁人卻忽然有了動靜。

  陳招池似乎睡的姿勢不舒服,略動了動。

  大概是察覺到黎楚還沒睡,陳招池聲嗓有點帶睡的嘶啞,吻了吻她耳朵:「睡不著?」

  黎楚手裡的刀沒有因為陳招池的吻有一瞬猶豫,陳招池的轉醒對她也毫無影響。

  她現在刀就距離他不到半米遠。

  只不過因為天色漆黑,什麼都看不到。

  黎楚回過臉,即使知道陳招池看不到但仍笑了下:「嗯,睡不著,帶我出去玩?」

  說著湊過去咬吻上陳招池雙唇。

  陳招池兜緊了黎楚後頸,加深了這個吻。

  黎楚和他糾纏熱吻著,雙唇火熱,可在陳招池看不到的地方眸色平靜得似冰。

  她能感覺到陳招池閉著眼睛,長眼睫偶爾滑過她肌膚。

  黎楚熱烈回應,就在此刻刀尖猛然猛扎而下。

  又狠又穩。

  黎楚幾乎都能想象,不到一秒后刀尖插入陳招池血肉的聲音。

  下一秒,刀尖在皮肉上撕拉開細長一道血痕,刀把從黎楚手裡脫手,砰一聲狠砸上牆壁。

  燈光亮起,黎楚整個人被陳招池翻身壓在了身下。

  手臂被他抓在手裡,力氣大到像要把她雙手卸掉。

  陳招池額頭青筋凸起,而黎楚相反,平靜得像灘水。

  陳招池手一把捏上她臉,虎口卡在她下巴處:「黎楚,我給過你機會的。」

  黎楚怎麼可能不知道,她甚至知道從把刀放在枕頭下那刻開始,她就已經在陳招池眼前敗露。

  她知道陳招池是裝睡的。

  也知道他後來轉醒那麼一下是在給她機會,只要她收手,他可以不計較,可以裝作不知道。

  陳招池湊近她:「但現在不可能了。」

  黎楚半點求饒的意思都沒有,對他笑了下:「是嗎?」

  越是無所謂,越是輕鬆,越刺痛陳招池眼睛。

  陳招池用力,一下子捏得她骨頭都要錯位:「我告訴過你,報復我要被我搞死。」

  黎楚無所謂:「你搞吧。」

  陳招池拍拍她臉頰:「終於演不下去了?」

  他說:「你知不知道我就在等你露出馬腳,挺義氣的黎楚,為了程彌這婊子來接近我,是不是要被噁心死了。」

  黎楚被他壓得動彈不得,笑:「你也知道你噁心啊。」

  陳招池沒被激怒,說:「你可別忘了江訓知是程彌害死的。」

  黎楚很平靜:「當年害死江訓知的人不是程彌,不是我,是你。」

  陳招池笑下:「可跟我沒太大關係,是江訓知自己開車撞過來的。」

  「還有,要不是程彌打電話叫他來的,他不來,能死?」

  黎楚說:「偷換概念可以,如果你不每天對程彌動歪心思,能有後面這些事?」

  她看著陳招池,說著說著笑了下:「你媽不要你是你活該,不,還便宜你了,你應該死。」

  陳招池被激怒,黎楚喉嚨瞬間窒息。

  呼吸不上來,說不出話。

  黎楚突然想起程彌,現在她應該在被江訓知和司庭衍心臟移植那事擾神。

  告訴程彌那些,黎楚是故意的。

  她知道程彌一直在盯著她,她只有這麼做讓她分神,她才能撒手做自己要做的事。

  江訓知死後心臟確實捐獻了,也成功移植了。

  但那個人並不是司庭衍,是當年跟司庭衍同病房的一個男生。

  江訓知父母那條簡訊不過是體諒她,想給她一個小姑娘留點希望過好以後日子。

  其實真正接受江訓知心臟移植那個男生,早在兩年前移植后的幾天去世了。

  黎楚記得那天是11月15日。

  江訓知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死去。

  脖子被收得越來越緊,身體每一處都在逐漸窒息,黎楚大腦漸漸空白。

  這個世界很漂亮,可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比去你身邊更吸引我。

  黎楚眼前逐漸模糊黑暗。

  狗逼玩意,去坐牢吧。

  坐牢就欺負不了程彌了。

  ……

  可就在她氣絕那最後一瞬,陳招池卻忽然鬆開了她頸項。

  陳招池目光有點沉:「想激我?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猝不及防,空氣驟然湧進。

  黎楚劇烈咳嗽起來,都快把肺咳出來。

  陳招池看著她,語氣比平時嚴肅:「黎楚,我們都不是什麼好人,我最懂你在想什麼了。」

  「想讓我把你弄死了好去坐牢,程彌就沒事了是嗎?」

  黎楚身上完全使不出力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陳招池下床,不知道從屋子裡哪翻出來繩子綁她手腳。

  他居高臨下看著她:「你想都別想。」

  幾秒后陳招池走了,出租屋門板嘭一聲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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