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 往事
“井下麵到底是什麽東西啊,這麽大的陣仗?”顏海一邊吃麵一邊問。
寧昭道:“死人,非常多的死人,多到你想不到。”
曲靖疑惑道:“我在這裏住了這麽久,從來沒聽說過啊。”
寧昭道:“陰陽司都不知道,你們當然不可能知道,城裏的道觀應該是知道的,明天去道觀問問。”
曲靖點頭:“我帶你們去,不過得早點起來,上山還是挺遠的。”
大家都答應了。
結果第二天,顏海和寧昭快到中午了都沒起,顏遠山哈欠連天,抱怨道:“早知道我也晚一點起了。”
可是曲靖和顏遠山都不敢去叫他們兩個起床,人微言輕啊。
禦步等的耐心全無,站在門口道:“我們先走,去城裏吃午飯,城裏有什麽吃的?”
曲靖道:“行,我帶你們去吃帶把肘子。”
屋子裏麵立刻有了起床的聲音,顏海率先蹦起來:“等等,我起來了起來了。”
寧昭緊隨其後,邊走邊係褲腰帶:“吃肘子不錯。”
顏遠山:“……”
等吃飽了到雲青道觀的時候,天都陰沉了,看樣子又像是要下雨。
這道觀跟青雲觀比起來,簡直就是一個天一個地,青雲觀寒酸成了這裏的一座客院。
禦步說明來意,亮出身份,立刻就受到了最高待遇。
顏海看著顫顫巍巍的老道長,擔心他隨時可能駕鶴西去,悄悄對寧昭道:“這得有九十多了吧。”
老道長年齡太大,頭發稀疏,牙齒也稀疏,眼神不好,耳朵也不好,說話就呼呼的漏風,聽也聽不明白。
好在旁邊還有一個道士,聽清楚來意之後,取出來一個上鎖的盒子,因為年代久遠,實在找不到鑰匙,隻好當著眾人的麵將鎖撬開,取出裏麵一本小冊子給了禦步。
“這是數百年前的事情,都在這書上記載著,因為事關重大,我們也沒有打開看過,師父傳給我時,就說可以交給陰陽司。”
禦步打開看了兩頁,越看眉頭皺的越緊,最後將冊子給寧昭。
寧昭接在手中仔細看了起來。
果然是年代久遠的事情了,朝代更替,前朝的軍隊最後退到梁州。
當時梁州城中還有數萬百姓,前朝被困,已經沒有回轉的餘地,就關閉城門,準備自殺殉國。
當時的將領忠肝義膽,也要求滿城的百姓一起和國家共存亡,一同赴死,讓敵人隻能得到一座空城。
老百姓自然不肯,他們隻求個溫飽生存,朝廷好,他們沒有沾光,朝廷壞,他們也不想一起承擔。
而此時這將領的妻子和母親也在城外肯定將領投降,將領踏上城牆,一箭將妻子射死。
“婦人豈知天下事!”
之後就是血腥的殺戮。
寶刀無能麵對敵人,卻對向了自己的百姓,梁州城中數萬人被屠殺,死人堆的滿地都是,占據了整個梁州,而僥幸在屍體下麵活下來的人,不足城中的十分之一。
新軍進入梁州的時候,哪怕是浴血奮戰的將士也被眼前的修羅地獄孫震動。
當真是興,百姓苦,亡也百姓苦。
這些人如何安葬也是一個大問題,最後新任的梁州知府找到了道觀,道觀裏的老道長讓他在東邊找一個地方,將屍體埋下,自己去了一趟劍口山。
這個萬人坑就是曲靖現在住的新民村。
萬人坑掩埋以後,這個道長就布下了九宮八卦陣,並且用鎮山劍作為鎮物,壓住這枉死的數萬亡魂。
這裏原本想的是不讓人住,可是道長說人氣可以化解一部分戾氣,就建了新民村,定下了這四條規定。
顏海趴在寧昭背上,跟著一起看完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在這麽多條人命麵前,任何的言語都太輕了。
寧昭將冊子重新放回箱子裏,交給禦步,暫時不談這件事,問那道士:“最近有人來打聽過鎮山劍嗎?”
道士搖頭:“沒有聽說。”
寧昭道:“一般人看不到鎮山劍,時間又過去了這麽久,就連陰陽司都沒有記載,我大概能知道是誰拿走了。”
除了乾陽陰魂不散,沒別人了。
一行人又下山去,在城裏吃宵夜,禦步問寧昭:“有沒有辦法可以徹底解決這件事?超度咒能不能行?”
死者無辜。
寧昭仔細想了想,道:“數萬亡魂合在一起,本來就已經是枉死,再加上被鎮壓多年,戾氣和怨氣比剛開始還要大,要超度,難。”
禦步也無法放任這裏不管,近乎祈求的看著寧昭。
寧昭左思右想,道:“倒是有一個辦法,這裏埋的都是梁州的人,你讓梁州知府將當麵死者的名字找出來,一一列出,再叫梁州百姓聚集到新民村,祭奠亡魂,按照名字來超度,到時候我會將屍骸從裏麵取出來,再將鎮物放開,等亡魂被超度後再放回鎮物,壓製地下的死氣。”
光是聽著,就知道難以完成。
顏遠山道:“這麽多人,時間又過去了這麽長,還能找的到名字嗎?我看還是算了,就這麽著吧。”
禦步想看片刻,有些想放棄。
顏海道:“這有什麽難的,有禦步在,肯定沒問題,是吧,禦步,我挺你。”
禦步道:“是,可以從戶籍上去找。”
寧昭道:“這個月的二十二,宜出殯,就這天吧。”
還有十天的時間。
禦步帶著精力旺盛的顏海去了衙門,顏遠山寫了一張傳單,和曲靖滿大街的發,至於寧昭,一直呆在新民村,看這個九宮八卦陣,最後打開了四門中的死門。
四月二十二那天,新民村擠滿了人,禦步捧著一本名冊,內有姓名者三千六百八十人,換了莊重的官服,身後是匆忙趕來的陰陽司官員和梁州府官員。
寧昭站在最前麵,道:“跪吧。”
禦步便領著人烏泱泱的跪了下去。
沒人說話,道觀的道士開始燒紙。
“陰陽八卦,乾坤借法,起!”
隨著寧昭聲音落下,地底翻動,有白骨從地下湧了出來,在眾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中堆成了一座山。
已經分不清誰是誰,他們是父親、母親、兒子、女兒、妻子、丈夫,沒有碑,沒有名字,被掩埋在這裏數百年,甚至沒有人祭拜過。
一個頭骨隻有拳頭大,滾落到顏海腳邊,剛出生,就被掩埋了。
而骨頭的後麵,是數不清的黑影,黑洞洞的看著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