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三章 噩夢，名利
「你慢慢吃吧，我先上樓了。」
蔣琴琴把做飯當作一种放松的方式。以前她累的時候或者心情不好的時候，靠吃東西來解壓。但她畢竟出名很早，被記者拍到過兩次之後，她就索性在家自己做，然後大吃特吃一頓。
但這兩天不知道怎麼了，明明一桌都是自己愛吃的菜卻提不起一丁點兒的胃口，看到小助理吃得香，自己卻吃不下，這是一件很難受的事情，索性眼不見為凈。
「到底怎麼了？」
小助理目送著自家老闆走上樓梯的背影，也在暗暗犯嘀咕。
蔣琴琴上樓沖了個熱水澡，洗去身上的油煙味，吹乾頭髮，換了一身舒適的全棉睡衣躺在鬆軟的床上，
別墅區很安靜，尤其當夜幕降臨，鳥兒們都已經棲息入睡，就更顯得謐靜。卧室的窗開了一道縫隙，依稀能夠聽到樓下小助理和她男朋友煲電話粥的聲音。
蔣琴琴甚至能夠想象到自家小助理一邊津津有味地吃著，一邊手機打開免提放在旁邊，十分小女人的跟電話那頭的男朋友或炫耀、或撒嬌的畫面。
她不禁嘴角露出一絲笑意。說起來她還挺佩服自家小助理的，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看準目標果斷下手，幾天功夫就一起滾被窩了，如今更是蜜裡調油，讓人心生羨慕。
聯想到自己，她不由悠悠一嘆，自己就沒有小助理這般是勇氣，明明遇到了自己喜歡的人，卻始終下不了決心，眼看著那人成了別人的老公。
回想過往，從自己第一段感情開始，已經整整過去十六年了。第一任男朋友高大英俊，兩人曾經一度是北電校園裡公認的「才子佳人」。可惜那時候自己一心想干出一番事業來，聚少離多，尤其自己紅了之後，自己明星的光環讓對方倍感壓力，最終這段維繫了五年的戀情不得不走到了盡頭。
她為此痛苦、自責了很久。
而恰恰在那段時期，她遇到了自己第二段的情感。其實一開始她是排斥的，但那位灣灣富商的執著還是感化了她。兩人曾經有過一段幸福的時光，而且正是由於第一段感情的失敗，使她認識到愛是需要犧牲的，需要責任和包容，所以她想為對方懷個孩子，想跟對方一起走進婚姻的殿堂。
但第二段感情還是失敗了，儘管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不為身邊的人看好，瓊瑤阿姨甚至還苦口婆心的勸過她。但是她骨子裡是個很軸的人，是那種一旦認定了人和事就不撞南牆不回頭、不加持到底不罷休的人。
甚至第二段感情失敗，她依舊在自責自己做的不夠好，不能讓對方徹頭徹底地對自己死心塌地，說明自己的犧牲還不夠。但這種犧牲應該到什麼程度，她卻始終說不清個所以然。
兩段感情的失敗一度讓她喪失了對愛情死心了，感覺自己可能很難再遇到真愛了。偏偏在這個時候她又遇到了賀新，這是一個跟自己的兩位前男友截然不同的男人，原本以為就是一次普通的合作，可偏偏就在一種很平和、很恬靜、潤物細無聲中，愛情再度萌發了。
雖然對方早已有了女朋友，但她還是能從對方躲閃的眼神中看到了情愫。可能只有在戲里他才會不加以任何的掩飾。
儘管吸引是相互的，但是對方總是退縮，而自己因為兩段感情的失敗，總是顯得不夠勇敢，好象一直在等待對方的主動而自己卻不敢主動邁出實質性的一步。
於是兩人之間始終保持著一種曖昧的氛圍，雙方的情愫如同兩根靈動的紅線，總是在小心翼翼地相互接近，眼瞅著將將要碰上纏繞的時候，對方卻總是退縮，而她又不敢主動出擊去將對方纏繞，總是傻傻地等待這對方下一次的接近……
一直到對方結了婚。
當得知對方結婚的消息，她居然沒有難過，相反有種解脫的感覺。很簡單，自己斬不斷那份情感，試圖通過外力來讓自己死心。可當再次見面，才發現原來一切都沒變，自己甚至還跟對方的另一半成了閨蜜。
如果用情敵來形容程好，她覺得很不準確同時也對程好不公平。因為她始終認為自己才是那個橫插一腳的人。潛意識裡她把自己當成了情感上的「小三」，很卑微的那種。
她一直覺得自己跟曾經演過的穆念慈很相似。因為穆念慈就是那樣的，她是一個活在自己的幻想、感覺里的人，明明知道那段感情可能很難去延續，她還是覺得楊康可以為她放棄一些東西，甚至想像她們以後能過閑雲野鶴的生活。
她們的共同之處都是把這些畫面構想得很好，結果卻一次一次的破滅……
現在她唯一聊以**的是，半個月前，兩人共處一室，還是和平時一樣，兩根紅線小心翼翼地接近。只不過這次發生了意外，那一頭居然迷迷糊糊的搭了上來，她嚇了一跳，象甩開，卻被對方纏繞得很緊，於是接下去的一切就變得順理成章。
她很迷戀那種感覺，儘管對方是在不清醒的情況下，因為這種愛和欲交融，一直飛到雲端的美妙，是她從未體驗過的。
事情過去后，她的內心一直很矛盾。一方面有種愧疚甚至是偷竊的羞恥感，使得她下決心說就當是做了一場夢；但另一方面卻有種本能的不甘心。
今天和程好視頻的時候，表面上談笑風生，但內心深處卻始終有個妒忌的發狂的小人，只不過被理智所壓制。
看到了可愛的七斤的視頻，她妒忌之餘又忍不住一陣陣的心酸，感覺自己似乎註定永遠不能獲得程好那般的幸福。
蔣琴琴躺在床上，腦海中回想著種種，終於輕輕嘆息一聲，閉上了眼睛，一顆晶瑩的淚珠從眼角滑落。
迷迷糊糊中她感覺自己身處在一間幽閉的房間里，頭頂上一盞燈灑下橘黃色的光芒，僅僅照亮了她周邊的一小塊，而四周漆黑一片，她看不到牆，看不到任何東西，充滿了未知。
突然黑暗中傳來一個童聲：「媽媽！」
「誰？」
她的心迅速抽緊，睜大眼睛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媽媽，是我呀！」
聲音由遠及近，黑暗中走出來一個漂亮的小男孩。
她本能的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兩步，忙道：「不是，我怎麼可能是你的媽媽呢？」
「你就是我媽媽！」小男孩叫道。
她想看清小男孩長什麼樣，但朦朦朧朧的始終看不清，卻又異常的熟悉。
她實在不敢相信，因為早在數年前醫生就斷言她不太容易懷孕，尤其調理還半途而廢。再說，她現在都沒有男人，怎麼可能會有孩子呢？
「不不不，我不是你的媽媽。」她朝小男孩連連擺手，轉身想要離開。
頭頂上的那盞燈一直跟著自己，而四周永遠是漆黑一片，她既摸不到牆，也不知道門在哪裡，只能朝著眼前未知的方向一直走。
「媽媽，你別走，等等我！」小男孩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不是，我不是你媽媽！」她下意識的加快了腳步。
而後面小男孩的聲音一直在追隨著她，哭喊著：「媽媽，媽媽，你等等我，你不要我了么？」
「不是！」她跑了起來。
「媽媽……」
小男孩的哭喊聲緊緊的尾隨著她，直到她跑的精疲力盡，燈光始終在頭頂，而這間屋子空曠得好象永遠沒有盡頭。
眼瞅著身後小男孩的哭喊聲越來越近，伸出來的小手快要抓到她的時候……
「呼……」
蔣琴琴滿頭大汗地醒過來，頭頂上的閱讀燈亮著，晃著橘黃色的光芒。
「做噩夢了！」
她呼哧呼哧喘息著，總算才反應過來。
出了一身汗，感覺黏糊糊的，她強撐著坐了起來，靠在床頭半晌才喘勻呼吸，轉頭看了一眼床櫃頭上液晶鬧鐘，此時早已過了午夜，已經是快凌晨三點了，一覺足足睡了將近六個小時，而感覺上卻是好象剛剛才閉上眼睛就被噩夢給驚醒了。
她想起夢中的那個哭喊著拚命追著自己的小男孩，她突然很後悔，自己為什麼要跑呢？就不能轉身抱住他，再仔細看看他。因為在夢裡她始終看不清小男孩長什麼樣，卻又感覺是那麼的熟悉。
她下意識的摸著自己平坦的腹部，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白天正是看到視頻里七斤可愛的模樣，她是既羨慕又嫉妒，當時就想著自己要是也有這麼一個可愛的孩子那該多好啊！
但一想到自己的身體，她又難免一臉沮喪。自己的年齡已經不小了，她覺得是時候該調理一下自己的身體，看一看有沒有這方面的可能。同時她心裡還有一種隱隱的期盼，上次是意外，說不定將來還會有意外發生，做好準備，萬一有機會呢？
就算萬一沒有機會，那麼以自己現在的年齡，不能再像以前那麼無所謂了。她聽說過圈內某位未婚大齡大明星為了不使將來自己後悔，已經把自己的卵子儲存起來了，看來她或許也要有這方面的考慮。
她打定主意了，等到這次拍完《人潮洶湧》去美國的機會，好好檢查一下自己的身體，畢竟美國那邊的醫學發達。
……
小小的放映廳內，燈光暗去，銀幕亮起。
電影的一開頭是三個很碎的鏡頭：「女孩轉身」、「男人出門」、「白雲和不那麼藍的太空」。
作為這部電影的主演，賀新自然能夠讀懂這三個零碎的鏡頭，便是整部電影的符號。一段關於這個女孩的愛情，一段關於這個男人征程，一種無法抗拒的大環境。
《邊境》的後期終於製作完成了，片名也從《邊境》改為《邊境風雲》。這段時間賀新一直忙這忙那的，還是第一次看到成片。
不得不說程二很有逼格，比如手下叛變、賀新和佟亞麗之前的相愛的過程，這些元素在普通的警匪片中應該是著重渲染的部分，但在這部電影中卻都成了背景。
賀新記得那個部分他們拍了很多的素材，足足耗費了一個多禮拜的時間，最後呈現在片中的只剩下一場戲：手下要活埋他飾演的獨梟，而佟亞麗寧願和他一起被活埋。
一場戲，就把背叛和愛情全都交代了。只呈現最重要的結果，常規的過程全都給剪了。賀新想起當時自己和佟亞麗明明演的十分辛苦，被剪掉肯定會感覺十分可惜，但在看的時候卻偏偏很喜歡這種感覺。
還有就是劇本中的六個章節，在片中已經濃縮成了四個章節。情節時空徹底打亂，很有《低俗小說》或者《山雨欲來》的那種范兒。
其實說實話，劇本里的六個章節中《狗》的這個章節跟主要情節線索沒什麼關係，就算把這段去掉，整個故事的結構和情節也不會受到影響。但程二卻把這個章節完整保留了，而且還放在了電影的開頭，熟諳劇情的賀新一眼就能看明白，程二想要表達的內容全在這裡面：人的殘酷和溫情。
在觀看的過程中，賀新的心情很矛盾。這部片子應該是一部典型的商業片，但是如今卻成了……呃，怎麼說么？不能簡單的說是一部充滿了濃濃藝術腔的作者電影。大概就是一部包含了各種電影元素的大雜燴，有人生感悟，有人性剖析，有政治暗諷，也有驚險刺激。
這麼多的電影元素混雜在一起，電影的風格卻不偏，結構不亂，節奏不拖，寓意也不深，一點不象大部分藝術電影那麼難看懂。
尤其是情節時空徹底打亂，各種細節耐人尋味，充滿了復盤的樂趣。且超大的信息量也為電影提供了超豐富的解讀性。
影片最後，當倪大宏打開塵封已久的牙科門診的捲簾門，看到在積滿灰塵和蜘蛛網的椅子上擺放著的一個嶄新的裝滿錢的箱子久久不語……
鏡頭閃回，再次播放了三個人在一起吃飯和在整部片子中出現的第三次賀新穿上衣服出門的畫面，銀幕這才漸漸的暗去，燈光及時亮起。
看完整部片子，現場沒有人鼓掌，大家都若有所思的坐在位子上。
嗯，這部片子本身就是需要消化的。
「賀老師……」
程二雖說一貫風輕雲淡，但這時候神情難免露出緊張之色。
寧皓沒來，今天在場的除了賀新，還有公司的幾位高管以及投資方之一兼製片人陳芷溪。而所有人當中無疑賀新的意見才是決定性的。
賀新的心情雖然很矛盾，比如明明是一部黑色懸疑題材的商業片，卻充滿了文藝范兒，但他卻又不得不承認這是一部好電影。
很明顯，有時候經濟利益和藝術價值真的是很難兩全的，他沉吟片刻，終於露出一絲強笑道：「非常好！回頭我們報名參加今年的威尼斯試試看。」
程二聞言頓時大喜，忙不迭的表達感謝。
大凡類似他這種看似清高的人，卻是格外看重一個「名」字。所謂名利，名利，名可是在利之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