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番外三:張華番外(牛棚里的老流氓)
(一)
1954年冬天, 天氣剛下過一場雪,聶家悄悄的舉辦了一場婚禮。雖說是關著門的,但是周圍鄰居還是能聽到裡面熱鬧的聲音。
這是一場特殊的婚禮, 結婚的是聶家小少爺聶良和他家的長工張華。
聶家小少爺是聶老五十歲的老來子, 聶家之前有三個兒子, 其中兩個參軍死在了戰場,還有一個遭遇了意外, 這個老來子就像是上天給他的獎勵, 可惜聶良小的時候身子骨很差。醫生說他活不過五歲,家裡去找當地最有名的算命大師,說他命裡帶煞,需跟個陽氣足的男人結婚方可破煞。
聶老已經死了三個兒子,唯一的獨苗只要能活著就行,男女世俗反倒是看輕了。合了一百多張八字之後, 發現家生奴才的兒子倒有個正合適,連忙給倆小娃娃訂了婚。
說來也怪, 原本小聶良三天兩頭的生病,可自從訂了婚之後,反倒是一天比一天好了起來。
一晃聶良長到了十八歲,突發了舊疾, 聶老當即拍板讓倆人趕緊結婚沖沖喜。訂下結婚的日子后, 少爺聶良的身子骨就好了一些, 聶老略放了心,只要他好就行。
聶良此刻坐在新房中有些緊張, 他穿著紅色的嫁衣,帶著紅蓋頭。家裡的嬤嬤一直道:「少爺喲,今兒可是你的好日子。」
「剛才老林過去看了, 還別說,張華穿上喜服可好看了。你跟他是青梅竹馬。」
「老爺說委屈你了,依這老爺的性子想大操辦一番,如今這世道不允許了。你放心三媒六聘,正經婚書都有,跟正常成親都是一樣的。」
「你是家裡最小的,可惜上面幾個哥哥沒參加,不過肯定都在天上祝福你哩。」
嬤嬤一直在叨叨,聶良的心卻始終有些緊張,雖然早就知道張華是他一輩子的人,今天格外不同。
嬤嬤帶著他去了正廳,手裡牽著一根紅綢,另一頭是張華牽著的。就聽管家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他暈暈乎乎的行了禮,最後被送回了房間。
聶家祖上是當過官的,雖然落魄了,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家裡很有錢。光是身上的嫁衣描龍綉鳳便不是凡品。
只是如今新社會了,早就不興過去的奴僕制度了,他們家也驅散了家奴。唯有幾個歲數大,在這邊做的久的老僕留下了,偌大個宅子顯得十分空曠。
過了一會兒就聽嬤嬤道:「姑爺來了。」
聶良又一次緊張了,隨後聽到嬤嬤退下的腳步聲。現在不是舊社會了。張華早不是他家的長工了,他大可以離開這裡娶妻生子,總好過跟他個病秧子在一起。人越是重要的時刻越容易胡思亂想。
唰的一下紅蓋頭被掀開,聶良看見張華笑盈盈的,他年輕英俊紅色的喜服穿在身上顯得器宇軒昂。道:「少爺。」
不知為何,聶良心中竟有些失落。
張華眨了眨眼:「跟我成親,你不高興么?」
「不是……」聶良從小就知道跟他在一塊,所以一直很關注他,這麼多年下來早就變成喜歡了。知道今天成親,昨兒緊張的一宿都沒睡好覺。
張華笑道:「那為什麼皺眉,因為我叫你少爺?」
聶良沒有說話。
張華今年也才十八歲,大好的年紀,他從小被聶老當成繼承人培養。他的眼睛很亮,盯著人瞧的時候,讓人不敢對視。
張華道:「那,叫你娘子?」
聶良被他調侃的紅了臉。
張華拿過桌子上的酒,道:「娘子,我們喝了交杯酒,你就是我的人了。」
張華把其中一杯遞給聶良,隨後胳膊就纏繞了過來,大概是為了照顧聶良,選的是甜酒。
這酒幾乎沒度數,但卻格外讓人上頭。
張華放下杯子,看著自家的小少爺,如今成了他的媳婦,就跟做夢一樣,道:「我很歡喜。」
聶良道:「我也是。」
(二)
大婚過後,聶良過上了十分開心的日子。
一直帶他長大的嬤嬤都笑道:「少爺,您現在臉上的笑容都更多了。」
聶良對嬤嬤道:「可最近張華總是愁眉不展,外頭是不是有人欺負他?」
嬤嬤道:「還不是那些小人氣不過,說張華少爺是吃軟飯的。」甚至還說了很多難聽的話,畢竟倆男人在一塊,叫人說嘴,嬤嬤道:「張華少爺是從小跟您一起長大的人,他什麼樣兒,您最清楚了,那些人就是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
說話中聽到看了一陣腳步聲,嬤嬤知道他們才成親的小兩口纏綿,見張華來了,她就退下了。
聶良想安慰張華一下,但不知道這話從何說起。他爸都說了張華學東西快,現在聶家的家業大部分由張華打理,他一點也幫不上忙。
張華道:「外頭有買冰糖葫蘆的,我帶你去買一串,順便出去轉轉。天天在家裡悶都悶壞了。」
聶良有些不好意思,他小時候不愛吃藥。每次張華都會偷偷帶一根冰糖葫蘆倆人分著吃了:「你別老把我當小孩子,我長大了。」
張華捏了捏他的臉,道:「你不是小孩子誰是,昨兒還哭鼻子呢?」
聶良徹底不好意思,成親之後圓房,他總是會被張華欺負哭。倒不是他眼淚窩淺,實在是他太猛浪了。
聶良聽到他居然拿昨兒那事兒取笑,耳朵都紅了,道:「再不理你了。」
「我錯了。」張華從善如流的道歉,隨後拉著他的手道:「快點,待會兒賣冰糖葫蘆的該走了。」
明明外頭受委屈的是張華,但張華卻還在哄他,隨著張華出去買了一根糖葫蘆,雖然已經建國五年了,但這個小城似乎還和往日一樣沒什麼影響,倆人出去轉了一圈,外頭綠意盎然,出去一趟心情果然變好了。
聶良安慰他:「你不要聽別人亂講。」
張華滿不在乎到:「無所謂,嘴長在別人身上,愛說什麼說什麼。」隨後道:「我看別人家的老婆都給男人做鞋,什麼時候你給我做一雙。」
「不做。」聶良羞惱著說。
張華哈哈一笑,隨後又湊過去撓他痒痒,滿屋都能聽到他們的笑聲。
張華那邊還有鋪子里的生意,沒辦法出來太久。很快就回去了,還說回來的時候給他帶謹記坊的醋魚給他吃。
等張華走後,聶良偷偷找到嬤嬤道:「我想學做鞋子。」
「哎呦少爺啊,那可不好學,外頭買一雙才多少錢。」嬤嬤說著。
聶良道:「那不行啊,我不能讓他羨慕別人,你教教我好不好。」
嬤嬤被他纏的沒辦法只好答應了。
聶良高興的不得了:「你不要告訴他,我要給他個驚喜。」
嬤嬤嘲笑他被張華拐的魂兒都不見了。
(三)
張華現在的生意越做越晚,好幾次他回家都是後半夜了,滿身的酒氣。
聶良還要照顧他,醉酒的人容易口渴。聶良一晚上都睡不好覺,等白天睡著了,又不見了人影。
聶良有些想他。
芳姐是這邊的漿洗工人,幹活兒勤快麻利。就是嘴上愛八卦一些有的沒的。聶家老宅很大,平日根本碰不到聶良,但今兒聶良鬼使神差的找上了她。
聶良道:「聽說你家男人在鋪子里做事兒,你知道張華在幹什麼嗎?」
芳姐一聽是少爺問的。頓時道:「我聽說啊。」她還偷看了一下聶良的表情道:「現在好好幾個人要給張華介紹對象呢,說倆男人到底不不長久。像張華這樣的青年才俊,他要是願意很多人想給他生孩子呢。」這都是那些夥計們說的。
聶良臉色微微有些發白,在他的認知里,只要拜過天地就是一輩子了,怎麼還能娶別人呢。
如今被人當頭棒喝,才清醒了一點!
他平日不怎麼出門,這會兒卻主動去了鋪子,張華正打算盤呢。聶良一進去張華就瞧見他了。把人帶到休息屋子,瞧著聶良眼圈紅紅的,道:「怎麼了?」
聶良道:「要不我們收養一個孩子吧。」他倒是無所謂,主要怕張華想要孩子。
張華道:「不要,養的孩子會分你的家產!」
聶良定定的看著張華,道:「你是不是因為錢才跟我在一起的?」
張華微怔隨後面無表情道:「你說呢?」
聶良很怕張華露出這樣的表情,此刻像是說錯話了似得,不敢再言語。
張華道:「好端端的為什麼這麼問?可是有人在你面前搬弄是非了。」
「沒有。」聶良說著。
張華一笑道:「那便是你自己這麼想了?」
聶良大氣都不敢喘,他覺得張華生氣了,偷偷去拉他的袖子。
張華道:「走,跟我來一個地方。」隨後拉著聶良去了他父母墓地。
聶良第一次來到這邊。
看著張華給他們上了一炷香。道:「爸媽,我帶著媳婦來看你們了。」
聶良也跟著拜了拜,跟墓碑說了很多張華的好話。回去的路上張華一句話都沒說。聶良快步走上前道:「咱們給爸媽的墓地修繕一下吧。」
張華嘴角輕輕向上彎一下道:「不用。」
(四)
從那之後張華經常會帶著他去放風箏,倒真把他當小孩子哄。
可高興的日子總是短暫的。聶老爺子去世了,他原本身體就不好了,強撐著把兒子的婚禮辦了,又續了幾個月。終於熬不住了,去世的時候幸虧有張華在旁邊忙前忙后的照顧。
老爺子死的時候,對兒子倒沒囑咐什麼,反倒是把家裡的一切都給了張華。這成了縣裡最大的新聞。
聶家祖上富裕,這麼多代下來也剩下不少,縣裡的人都盛傳說縣政府里都沒有聶家有錢。
也有些那些酸的人說這下張華髮達了,雖說娶個男媳婦,但還不到一年就把聶家的財富都拿到手了。聶少爺是個病秧子,隨便熬死了,聶家的產業不就改了姓么。
其中跳的最歡的當屬聶哲,他是聶老爺的遠方侄子。雖是一個姓的,但隔的遠。老爺子活著的時候他就頻繁的表示,不應該把東西留給張華。
沒想到老爺子絲毫沒聽他的,如今大局已定,直接找上了聶良道:「你還有心思在家裡呆著呢,現在都已經什麼樣兒了,張華狼子野心,不光吞了聶家的家產,還培養了自己的心腹。咱聶家的東西都快被他搬光了。」他氣不過,按說他姓聶,遠比這個長工強上許多。為何老爺子不把東西給他。
聶良道:「那是我爹的東西,他願意給誰就給誰。」
聶哲早就知道他沒有用,好好一個男人非要委身下嫁,此刻羞惱極了,怒道:「你也不用這麼說,等將來張華翅膀硬了一腳把你踢開,你就知道難受了。」說完轉身走了。
氣的聶良臉色發白。
嬤嬤在旁邊也聽到了,道:「少爺,老爺以前就說聶哲少爺不是個好的,你可千萬別聽他亂講。張華少爺現在忙的腳都不沾地,可別因為一些無關緊要的人傷了他的心啊。」現在老爺沒了,少爺又是從小被養的不諳世事的性子,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張華。
要是真的跟張華離了心,那才順遂了那群小人們的意。
聶良點了點頭。沒一會兒就聽一陣陣的腳步聲傳來。張華感慨道:「剛才聶哲來過說什麼了?」最近就數他蹦躂的歡,不但結合掌柜的和合伙人要造反,還找上他的內宅了。這是讓他家宅不安啊。
嬤嬤在旁邊一說,張華頓時發了怒:「以前我是看他姓聶,我才忍他三分,現在越發過分了。」
聶良沒有說話。
張華道:「你信他?」
聶良討好道:「信你。」
張華緊繃的心弦突然一松,捏了捏聶良的手。沒有說話。
(五)
聶良只覺得大腦昏昏沉沉的,睜開眼睛居然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房間。當下就慌了。他記得他是去找張華的路上,不知為何竟讓人捂住了口鼻隨後就人事不知了。
聶良起來,滿是慌張。
隨後從外頭進來的不是別人是城內的徐公子,家裡是做藥材生意的人,跟他們聶家是合伙人。這徐公子比他年長十歲。可是縣裡的名人,吃喝嫖賭無一不全。倒白瞎了那一身的好皮囊,他眼神輕浮,聶良從未跟他有過多的接觸。
剛一起來,就發現體內有一股陌生的燥熱,他已成親了,自然知道體內這股陌生的熱浪是什麼意思。體內燥熱他的心卻一陣冰涼:「你要幹什麼,放我回去。」
徐少爺道:「呵呵,你現在就是叫破喉嚨也沒用,我早就想嘗嘗男人的滋味了。 」尋了一圈就覺得聶良細皮嫩肉的討人喜歡,道:「你放心,哥哥會讓你舒服的。」
「你走開,我要去找張華。」
「找他幹什麼,今兒我就是你爺們。現在張華把聶家的東西早就拿到手了。你沒有任何的價值了,就是死在外頭他也不在乎了。」
一波一波的熱浪,攪的他頭疼。聶良道:「不會的,他喜歡我。」
徐公子瞧著聶良眼睛含淚說出這話,笑道:「喜歡你?哈哈哈哈哈。你去問問這幾個有錢人家的,當著哪個粉頭不是情啊愛的。你跟了我,我也喜歡你。」
聶良的身體底子原就比別人差一點,更何況徐公子還用了葯。他需咬著舌尖,感到嘴裡那陣尖銳的疼痛,才能保持片刻清明,可是他也堅持不了多久。
徐公子用的是猛葯。
聶良道:「你走開,我就是死,也不願意讓你這樣的人碰。」
徐公子看著他道:「嘖嘖嘖,何必呢。」
隨後看著聶良道:「你好歹也是豪門子弟,怎麼能叫一個常隨欺負了。怎麼,他上得,我上不得?」
聶良何曾聽過這樣的混賬話。氣的渾身發抖:「滾。」
「不用你現在厲害,待會兒就讓你討饒。」說完話,就開始過來。
就在千鈞一髮的時候,聽見外頭一陣巨響,外頭的大門被人破開了。
打擾了徐公子的雅興,徐公子暴怒,道:「什麼人。」隨後聽見一陣腳步聲。打開了大門。
聶良拼著最後一絲清明道:「張華,我在這。」
徐公子沒想到張華居然能在這麼短時間內找到這邊來。先是有些惱怒隨後堆起三分笑道:「張兄,我是開個小玩笑,你不介意吧。」話音剛落,重重的拳頭打在他的身上。
隨後徐公子就傳來一聲聲的慘叫,他一個酒色掏空的身體如何扛得住張華這一陣猛拳。很快就打的他出氣兒多進氣兒少了。
「張華我難受。」
要不是聶良的話,怒火上頭的張華真的會打死他。
張華黑著一張臉。把床上的聶良抱回家中,葯勁兒實在是太猛,聶良一直小聲的啜泣。
一直到回家,嬤嬤道:「怎麼了,這是?」張華沒搭理他,隨後道:「別讓人靠近房間。」
嬤嬤瞧著他帶著煞氣,也就退下了。沒一會兒屋子裡就發出甜膩膩的叫聲,像貓兒叫似得,勾的人心癢。
之後,聶良就生病了。
他這樣的身體根本抗不住猛葯,病來如山倒。他本身就是個藥罐子,還從未生過這樣大的病。嬤嬤每日垂淚,這回少爺怕是要死了。
張華氣的直接叫人砸了徐家的鋪子,當著徐老爺的面把徐公子的腿骨打折,張華做事兒狠絕,這次是結了大仇了。這是做生意的大忌,但他根本剋制不住滔天的怒火。
(六)
後來聶良還是醒了,張華每天伺候他吃藥。
聶良只覺得滿嘴都是苦味,喝兩口就不肯喝了。張華道:「再喝最後一口。」
聶良道:「你剛才就說最後一口。」
張華道:「這次是真的。」
聶良苦著一張臉又喝了一口,艱難的咽下,道:「好了。」
張華把之前準備好的蜜餞放在他的嘴裡,很快聶良就眉開眼笑了。
張華道:「想在各地都在打地主,我們捐點錢出去。」不為善名,只為在亂世中護身。
聶良一向不管這些,道:「你說的算。」
屋裡一片溫情。
沒一會兒就聽見外頭有喊聲:「少爺,我要見少爺。」隨後一個老賬房進來了。這是在聶家幹了一輩子的賬房先生,連聶良在他面前都的恭恭敬敬的叫一聲叔。
此刻老賬房瞪著屋裡的張華,對聶良道:「少爺啊,咱賬面上一分錢都沒有了。都是被這個白眼狼給挪走了。」
他們是開門做生意的,賬面上要沒錢的話,鋪子也只能關了。外頭世道也亂,他這是終於露出獠牙了么?
張華道:「鋪子既然交給了我,我說的算。」
「少爺,你聽聽他這話。太囂張了!不行趕緊把錢吐出來。」
張華道:「您歲數大了,也該頤養天年了。」
老賬房氣的不行,罵罵咧咧的。最後還是老嬤嬤說少爺身體差聽不得這些,硬生生的給人拽走了。
聶良道:「錢呢?」
張華道:「你信不過我?」
聶良有些委屈:「你不能仗著我喜歡你,你就為所欲為。」
張華笑道:「小心肝兒。」
聶良心又軟了。
(七)
外頭世道越發的亂了,張華把所有的鋪子都給關了。對聶良道:「你先出去轉一轉吧,散散心。我已經寫信給我山東的朋友了,你過去,等這邊收拾完了,我也過去找你。」
「我不去,我要跟你在一塊。」聶良說著。最近感覺張華總是皺著眉頭,他也應該出去散散心的。
張華道:「聽話。」
聶良一聽他和語氣就知道,他已經快要不耐煩了。只好道:「好。」
張華也不知道從哪兒找出來,把他做了一半七扭八歪的鞋子拿出來,嘲笑他道:「這就是你給我做的?」
聶良臉一紅道:「拿來,還給我。」他低估了做鞋的難度。光納鞋底他就搞不來。廢了老大勁兒做的根本不能看,就鎖在柜子里了,沒想到被張華髮現。
張華在旁邊笑個不停。
聶良道:「別笑啦。」
「哈哈哈個哈哈。」
聶良紅著臉道:「你再笑我就不理你了」
張華強行忍住道:「好不笑了。」隨後從包里拿出一雙嶄新的鞋子,道:「喏,這是我給你做的,你試試合不合腳。」
聶良沒想到張華居然還會這個,連忙踩在上面很舒服很軟:「正合適。」
張華道:「這鞋你路上穿,就當我陪在你身邊了。省的你想我。」
「誰稀罕。」聶良說著。
很快一個冷著臉的常隨進來了,說要帶他去山東!聶良要走之前,昔日的奶娘過來投靠。見面就先給聶良磕了三個頭。道:「少爺,您要去哪兒帶著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唄,他也能跟您有個照應。」她說著。
聶良道:「你怎麼知道我要出去。」
奶娘以前在這邊幹活兒了,後來新社會了 ,聶老爺把所有的奴僕遣散,她走的時候還拿了一筆錢呢,道:「我猜的,現在世道不好,沒本事的人根本出不了城。」城內一封,大家就有些心慌了。雖說新社會都好幾年了,但頭一次弄這麼大的陣仗么,怪叫人害怕的。
聶良勉為其難的答應了。
奶娘道:「您可千萬別告訴張華少爺。」張華一向不喜歡她們母子。
正說話呢,常隨道:「少爺,我們該走了。」他倒不介意多帶一個人,這奶兄弟從善如流的跟在了他們的身後出了城。
結果路上就碰見了流民,給他們衝散了。常隨喊了幾聲叫他們別亂走,去老地方。他們說的老地方是一個山洞,來之前踩好點了就在那邊休息。
奶兄弟帶著聶良找到了那個兄弟,瞧著常隨那個礙眼的不在,竟搶了聶良的錢跑了。
聶良想要把錢搶回來,卻被他一推,險些磕碰到頭。
這還未出省,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路上又都亂了,這可怎麼辦?
他在山洞裡等了兩天,沒等來常隨,沒吃的沒喝的,他已經精疲力竭了。他必須下山了。一路上腳軟的好像不是自己的。終於瞧著有了一點人煙,他敲門道:「你好,能給我一碗水喝嗎?」
住在山腳下的這戶人家,就老兩口,道:「好,你等著。」說完舀了一瓢水。
聶良咕咚咕咚的喝了,他何嘗受過這樣的苦。
老漢道:「後生,你也是從外地來的?」
「不是。」他經歷過兩回,也知道了人心險惡,在外頭不能亂說自己的事情。
老漢道:「我說啊,你這些天走大路,別走小路。現在處處都鬧著呢。土地改革全國都已經完成了百分之九十,瓦解了幾千年的封建制度。」
聶良懵了,他要去找張華,可是分文沒有。
(八)
常隨找到了聶良,道:「你那個奶兄弟呢?」
「搶了錢跑了。」聶良道:「我不去山東了,你帶我回去行嗎?我想找張華。」
常隨到:「實話跟您說吧,您剛出城張華就被抓走了。多半是活不成了。也不管你們一家。有錢的人家都免不了!」現在是要均富,那些受壓迫的老百姓如今有人給當家做主了,第一波要開刀的就是有錢人。
常隨不是奴才,之前張華幫過他。他答應了張華要把人送到。
聶良道:「求你了。」他一個不諳世事的少爺,身邊無一人可用,眼下只想回去。
常隨道:「我只能送一趟,是回城還是去山東,你自己選。」
「回城。」
「好吧。」常隨直接帶著聶良回去,出去了這段日子,他身上,臉上都是臟污,絲毫看不出昔日聶家少爺的風采。回到聶宅的時候大門敞開,裡頭的東西早就被搬空了。
他進去,還能聽見周圍的人道:「可真晦氣,錢沒找到。都是一些搬不走的古董,有個屁用,不當吃不當喝的。」
「砸了吧!這些有錢人最壞了。」
「可不,都得槍斃。」
他去了屋裡,家裡都空了,唯有他做的那雙難看的鞋扔在地上都沒人撿。他撿走了。去了山上找了個沒人的地方,給張華立了個衣冠冢,他想把張華送給他的那雙鞋也放在裡面,他走了許久,鞋子已經磨損了,脫下的時候還看見裡面有顏色。
聶良打開一看,裡面全是薄金打造的鞋墊,裡面還有一張小紙條。打開上面寫著:願吾妻健康平安,事事順遂。
聶良淚如雨下。
(九)
一晃二十年過去了,有個小知青找他,問:你還記得張華嗎?
聶良如今已經改名為聶國安。沒有人知道他曾經的過往,可是聽到這話的時候還是沒控制住,強撐住自己的激動,不想讓人看出來。
那小知青問他要一張照片,說張華想要。
他想也不想,把工作證上的照片撕下來了,又讓人捎了一瓶酒。
他請了假,在工人宿舍里,滿腦子想的都是他。有些後悔沒問他現在在哪兒。
第二次見到那個小知青的時候,小知青給了他一包金條,說不用等張華了。
他心裡當場就揪起來了,說他生病了。連忙過去看望。
路上,他大腦一片空白,終於見到他了。
「你瘦了。」他跟張華說:「你趕緊好起來,不然我也活不下去。」
(十)
終於熬到平反了,他把張華接回來,買了一個大院子。
接下來幾天,張華像變魔術似得,每天都能拿回來黃金,古董,器皿,玉石,字畫。
張華說,等政策允許了,自己還要做買賣。
「只要你好好的比什麼都強。」聶良說著,他們已經這錯過了二十多年,還求什麼呢。
張華道:「把門關上,老子要日你。」
聶良道:「這麼大歲數了,沒個正經。」
張華道:「你不願意。」
聶良轉身把門關上了,一天之後醒來發現張華已經不在家中了。聶良頓時急了,趕緊出來找,卻發現人不在。
出了大門發現張華拿著一根冰棍給他。
聶良眼淚都眼圈裡打轉,也恨自己太在乎他。多大點事兒,叫別人笑話。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
張華道:「怎麼又要掉金豆子?你爺們沒餵飽你?」
聶良道:「胡說什麼!」
張華笑道:「好了,不哭,不吃這個勞什子冰棍了,喂點你最惦記的那口。」
聶良道:「你這人……」嘴上不依,但人卻跟他回了屋。
分開了二十多年,又豈是一頓兩頓就能補回來的。
(全部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