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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五月雨

  蘇好薄薄的耳垂被他出口的熱意染得火燙,電影再也沒能看進去,剩下一百分鐘滿心都在想,徐冽會不會真的親她,如果親她,會親哪裡,她又該作怎樣的反應。

  銀幕上是快節奏,快鏡頭的動作片,蘇好在底下靠著沙發椅默默腦補演練著可能發生的事,腦袋裡也像有一顆高速旋轉的陀螺,轉得她頭重腳輕。

  直到電影進入片尾,影廳燈光亮起,徐冽揉了揉她的發頂,牽著她站起來,蘇好才意識到——

  哦,白轉了。

  也不知是期待落空,還是如釋重負。

  *

  晚上的聚餐定在一家龍蝦館。

  赴約的路上,蘇好和徐冽都沒像一般觀影完的觀眾一樣評價電影。蘇好是壓根沒看進去劇情,至於徐冽,她不知道,或許也跟她一樣看似專心致志實則心猿意馬,又或許他看懂了電影,只是發現她在神遊天外,所以照顧她的面子,刻意沒提她接不上茬的話題。

  因為遇上周末晚高峰,兩人打車到龍蝦館的時候比約定時間晚了近半個小時。包廂里一群人嗷嗷待哺,看著餐桌上幾盆紅紅火火的小龍蝦直流口水,卻誰也沒敢動手。

  等兩人並肩進來,眾人等得飢腸轆轆兩眼翻白,起鬨著讓他們罰酒。

  蘇好要不是沒有眼鏡,就該大跌眼鏡了。

  徐冽替她拉開座椅,她在「c位」坐下,覷覷這一桌子人:「你們這不是雪碧可樂局嗎?」

  「蘇姐你看不起誰呢,」謝一舟拎起一瓶沒開的啤酒,往轉桌上啪地一擱,給蘇好轉了過去,「大家已經說好了,這種大日子必須突破禁忌,毀滅理性,今晚誰不喝酒誰是烏龜!」

  「那什麼,」郭照挽過尤歡歡的胳膊,「我和尤歡歡可就一人一杯啊。」

  「知道知道,不會喝的意思意思就行。」謝一舟催促蘇好,「蘇姐和冽哥就不一樣了,你倆可是老江湖,遲到不罰三杯說得過去嗎?」

  「就是就是!」滿桌的附和聲。

  蘇好搖了搖頭,剛要去拿轉到她眼前的那瓶啤酒,徐冽比她先接了過去。

  「我替她喝。」徐冽拎起啤酒瓶,往桌沿一磕,嚓一聲開了瓶蓋。

  謝一舟遞開瓶器的手頓在半空。

  一群沒見過世面的人直直望了過來,滿臉驚嘆。

  徐冽抬眼看了看他們,目光平靜裡帶著一絲疑問。

  蘇好忍了忍笑,決定忽悠一下這群小學雞:「那老江湖給你們講講這個自罰三杯的流程啊,空腹喝酒呢容易胃出血,所以現在一般我們罰酒之前都會先吃點東西墊肚子,這是時代新潮——養生罰酒。」

  「哦,這樣,那先吃再罰先吃再罰。」費喆主持著大局敲定了流程。

  「終於可以開吃了餓死我了!」郭照摸著空癟癟的肚子熱淚盈眶。

  一桌子人紛紛戴起一次性手套去抓盤裡的小龍蝦。

  蘇好用手肘輕輕撞了下旁邊的徐冽,掩起嘴笑嘻嘻地說:「你看著,一會兒他們就忘了。」

  *

  結局果然不出蘇好所料,這群平常不喝酒的人一沾起酒,一個個不是思維放空,就是大鬧天宮,別說忘了罰酒,恐怕連自己姓甚名誰都已經不記得。

  酒過三巡,包廂里的人趴的趴睡的睡,遊盪在包廂外的幾個四處吟詩作對,只剩蘇好和徐冽還穩如泰山地坐在餐桌邊,剝最後一盤小龍蝦。

  準確地說,是徐冽在剝,蘇好在吃。

  這是之前大家喊「沒吃夠」,另加的一盤十三香小龍蝦,結果上桌的時候除了他倆,其他人都失去了吃小龍蝦的神志。

  蘇好看了眼滿桌狼藉,捱著徐冽的肩膀得意洋洋:「這麼一看,我酒量是不是還挺好的?」

  徐冽把剛剝出來的蝦肉喂進她嘴裡:「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誰是上?你嗎?」蘇好嚼完龍蝦肉,看了眼他面前的酒杯。

  今晚她和徐冽都喝得不多。她是怕跟許芝禮生日那回一樣丟人現眼,所以不動聲色避開了好幾次勸酒,徐冽是以前在酒吧打工的時候常被客人灌酒,變得不喜歡碰酒,也就為了不掃大家興意思意思喝了點。

  「欸,如果讓你放開喝,你喝多少會醉?」蘇好好奇道。

  徐冽又喂她一顆蝦肉:「啤酒不知道,可能有點難。」

  「說什麼大話?」蘇好推了他一把,「要點臉。」

  「騙你幹什麼?」徐冽挑了挑眉,「胃會先撐,我沒試到底。」

  蘇好托起腮思考:「那喝白的總能醉了吧?」

  徐冽點頭,看她一眼:「打什麼主意?」

  「誰要打你主意?」蘇好嘟囔著用嘴接過他喂來的蝦肉,支著額角打量他嫻熟的剝蝦手勢,見他每次都技巧十足地把一節節蝦殼摁松,又有一搭沒一搭地問,「欸,你沒談過戀愛為什麼這麼會?」

  「你指什麼?」

  蘇好指指他的手:「比如剝蝦,又比如上次我說想吃吐司,你卻知道我其實想吃歐姆蛋,再比如送禮物啊約會啊,還有,怎麼讓女生面子掛得住,怎麼哄女生開心。」

  「我只會哄你開心。」

  「你看看你這嘴,一本正經油腔滑調!」

  「我說真的,」徐冽確實沒開玩笑,「知道怎麼哄你,是因為你跟我姐性格上有幾點相像的特質,我從小被她煩大的。」

  所以他打從一開始,就比旁人更容易聽懂蘇好的口是心非,容易理解她作出某些抉擇的原因,一舉一動背後代表的隱含意義。

  或許也是因為這樣,他才更輕易被她吸引。

  看得懂一個人,才明白她珍貴。

  「哦,」蘇好這下相信了,「那得謝謝你姐把你教這麼棒,讓我在這兒坐享其成。」

  徐冽笑了一下。

  「哎可是,我上回聽你跟她打電話態度好冷淡,照你說,我跟你姐性格有點像的話,那你這麼跟我說話,我肯定暴揍你一頓。」

  徐冽收斂了笑意。

  看蘇好這個反應,施嘉彥上次應該只跟她講了一部分徐家的事,並沒有和盤托出。

  「怎麼了?」蘇好觀察著他的表情。

  徐冽搖頭,避重就輕地說笑:「這點你們不一樣,她嬌氣,動手倒是不多。」

  「你意思我鋼鐵,我粗糙咯!」

  蘇好提高的聲吵醒了趴在桌上的幾個同學。

  正巧還算清醒的費喆也推門進來,說他哥哥的車到了樓下,可以送大家回家,讓徐冽幫忙把這幾個同學扶下去。

  兩人旁若無人的聊天在徐冽惹怒蘇好的時刻終結。

  蘇好給他個眼神讓他去,意思秋後再算賬。

  *

  徐冽和費喆把幾個瞌睡朦朧的同學一個個攙下了樓。

  因為座位有限,費喆的哥哥得分批送人,兩人就在樓下幫忙安排順序。

  蘇好獨自等在包廂,過了會兒,聽到餐桌上傳來一陣震動。

  是徐冽落下的手機在響,來電顯示一個沒備註的手機號。

  她以為是推銷電話,瞟了一眼就沒再管,可一通響滿之後,這個號碼很快又打了進來。

  第二通的時候,蘇好猶豫了下,最後還是沒敢接,怕萬一是他家裡人會不太方便。

  直到第三通打進來,蘇好聽煩了,心想她就自報家門說自己是跟徐冽一起在聚餐的同學,也沒什麼大不了,乾脆摁了接通鍵。

  只是還沒等她禮貌性地「喂」一聲,那頭的女聲就尖利地炸了起來:「終於肯接了啊!你就是那婊子的兒子吧!」

  蘇好一愣之下連出聲否認都忘了。

  對面連珠炮似的開罵:「你媽在美國給人當小三你都知道吧?捲走前夫的錢拋家棄女,帶著你這寶貝兒子遠走高飛還嫌不夠,躲債到美國又勾引人家老公揩油水,真是賤吶!這麼多錢還不夠你媽養活你嗎?你們母子也不怕給人唾沫星子淹死!我告訴你,母債子償!你媽對你爸,對你姐,對人家無辜的家庭造下的孽,遲早報應到你頭上!」

  蘇好聽得膽戰心驚,一頭霧水地說:「你誰啊你……你打錯電話了吧……」

  她話是這麼說,心裡卻有些虛,因為對方這些話的信息,似乎都能跟徐冽的家庭背景一一對上。

  剛好這時候,徐冽推門走了進來。

  見她臉色發白,他邊問著「怎麼了」,邊接過她手裡的手機,看一眼屏幕上顯示的陌生號碼,對那頭「喂」了一聲。

  那個女人還說了什麼,蘇好就聽不見了,只看到徐冽的眼神在詫異過後陰沉下來,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

  最後他什麼也沒講,直接掐斷了電話。

  空蕩蕩的包廂里一室死寂。

  蘇好的耳邊彷彿還回蕩著那個女人的唾罵聲和詛咒的話語,整個人像泡在一缸冰水裡,窒息,僵硬,冷徹心扉。

  徐冽沉默地捏著手機,一動不動站了很久,半晌后,他穩了穩心神,上前來抱住她,拇指摩挲了下她的後頸:「嚇到你了。」

  蘇好緩緩搖了搖頭,獃滯地站著,不知道說什麼,也忘了伸手回抱他。

  看徐冽的反應,電話明顯不是打錯的。

  如果不是確有其事,這樣惡劣的指控和污衊,他一定會反駁。

  可他只是一聲不響地掛斷了電話。

  蘇好回想著那通電話的內容,恍惚間明白過來,徐冽為什麼會對姐姐態度冷淡。

  就像當初許芝禮不願意蘇好牽涉進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所以跟她鬧絕交一樣,遠離有時並不是因為討厭。

  徐冽的媽媽做了不好的事情,徐冽把這些「債」記在自己頭上,所以才疏遠姐姐,認為自己不值得姐姐的好。

  也是因為這樣,他才選擇獨立生活,希望姐姐別再為他付出更多。

  看蘇好木訥的樣子,徐冽不太確定她聽到什麼程度,鬆開了她問:「那人跟你說了什麼?」

  「她說……」蘇好只開了個頭就哽住,難以啟齒下去。

  「沒事,」徐冽摸摸她的臉頰,「我送你回家。」

  蘇好這下醒了神,搖起頭來:「我不想回去。」

  她不想回去,她不能回去,她只是一個聽眾,徐冽才是這通電話真正的受害者。她這時候怎麼能落荒而逃,留他一個人消化那些負面情緒。

  而且,如果那人的電話再打進來呢?

  徐冽皺了皺眉:「嗯?」

  「不是還早嗎?」蘇好也不知怎麼忽然無師自通了撒嬌的技能,抱著他的胳膊晃了晃,「我想跟你多待一會兒。」

  *

  徐冽當然沒法拒絕這樣的蘇好。

  但兩人也都沒有心思特意安排什麼行程,蘇好不想繼續待在封閉的空間,提出一起去壓馬路。

  這個季節,晚風的溫度恰好宜人,蘇好這地頭蛇又知道哪裡人少,哪裡可以抄近道,帶著徐冽東走西竄,從人聲鼎沸的馬路穿到附近的羊腸小路,再繞到一條種滿鳳凰樹的景觀大道。

  道旁鳳凰花開得正盛,一團團火紅綴在樹梢,放眼望去滿目烈焰,即便在溫柔如水的月光下也難掩炙熱。

  蘇好拉著徐冽的手走在樹下,問他:「你在美國的時候,就知道你媽媽那些事嗎?」

  徐冽偏頭看著她,有點意外她會直接問。

  蘇好其實也意外自己能夠這麼直截了當。

  換作從前,她可能會讓自己跟徐冽的秘密保持安全的距離。每個人都有秘密,不要過分去窺探,這是蘇好處世的準則。

  可是今晚她忽然發現,比起徐冽對她的了解,她對徐冽的了解實在太少。

  徐冽是因為懂她,才能哄她開心。

  而她不知道他的心結到底在哪裡,就沒法幫他解開它。

  徐冽「嗯」了一聲。

  「那你當初之所以會流落到酒吧打工,不是因為沒錢,而是因為不肯用你媽媽那些錢,不希望她為你去做不好的事?」

  「嗯。」

  「那你離開美國以後,你媽媽還聯繫過你嗎?」

  徐冽搖頭:「我姐夫保密了我的聯繫方式。」

  蘇好猜他不願主動說,所以用提問的方式去拼湊答案,可真等拼湊出了答案,她卻覺得自己的心臟肺腑全都擰巴在了一塊,又疼又難受。

  從徐冽姐夫切斷他們母子聯繫的做法看,徐冽的媽媽當時一定很執著地想爭取到徐冽的撫養權,想把他留在美國。

  可是讓一個孩子怎麼接受自己的母親為了養活自己,去破壞別人的家庭呢?

  徐冽會逃離美國,一點也不奇怪。

  蘇好忽然記起來,當初開學第一天,她因為剛從美國集訓回來,時差還沒倒順呵欠連天,杜康跟她說,那個轉學生也是剛從美國回來的。

  她起初還以為,那不過是有錢人的一趟旅行。

  卻沒想到,那是徐冽一場差點醒不過來的噩夢。

  沉默良久后,蘇好握緊了徐冽的手,說:「不要相信剛才電話里那個人的詛咒。」

  「嗯?」

  「我們生時是一個人來,死時也是一個人走,這個世界上,哪怕是跟我們聯繫最緊密的父母,和我們也是獨立分開的個體,哪有什麼母債子償?」蘇好揚起下巴,「我男朋友已經做得夠好啦,憑什麼給人欺負?」

  徐冽笑了一聲,捏捏她的臉。

  蘇好挽住他的臂彎,腦袋歪下去靠著他的肩膀:「不怕,蘇姐保護你。」

  *

  兩人沿著景觀大道一直往前走,不知不覺接近了春庭灣。

  看到距離春庭灣兩公里多的一處紅綠燈路口時,蘇好一怔:「啊,都快到家了,我們走了這麼久嗎?」

  徐冽注意力也在別處,看了眼手機時間,說:「走一個小時了,累不累,打個車?」

  蘇好搖了搖頭。

  今晚她終於徹底明白了徐冽打工的背後藏了多少厚重的心事。她是真的心疼他賺錢辛苦。

  可他今天一整天都不肯讓她買單,這時候打個車,他肯定又要付賬。

  「我想走回去,還能搶個微信運動的封面!」蘇好意氣風發地一揮手,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徐冽落在後面望著她的背影,遲遲沒有動作。

  他當然知道,她為什麼要走回去。

  徐冽捏了下鼻子,輕輕沉出一口氣,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腕,在她跟前蹲了下來:「上來,我背你。」

  「我不累啊。」

  徐冽笑著回頭看她一眼:「跟你累不累沒關係,是我想背女朋友了。」

  蘇好拗不過他,趴上了他的後背,雙手摟住他的脖子。

  徐冽牢牢托住她的腿彎,步伐穩當地沿著馬路朝前走去。

  「朕又坐上朕的專屬坐騎啦!」夜深了,馬路上人煙稀少,蘇好像當初喝醉的那天一樣興奮地放聲大喊。

  徐冽低著頭笑。

  蘇好垂眼看他:「坐騎還是有點瘦,不過沒關係,朕會養你的。」

  徐冽斂起笑,扭頭看她。

  蘇好壓低了聲,認真地重複:「我以後會賺很多很多錢養你的。」

  徐冽知道了她在說什麼。

  她在說,她不介意他的過去,也不害怕他的未來,她會賺很多很多錢養他的。

  徐冽有一瞬間停滯了呼吸,只聽見自己的心臟一下又一下沉沉搏動的聲音。

  他收回了視線,覺得自己不能再看她。

  他怕再看下去忍不住。

  *

  蘇好照例被徐冽送到家附近的路口,在監控照不到的地方跟他黏糊了一會兒,然後賊兮兮地進了家門。

  心情跌宕起伏了一整天,驟然落幕,忽然覺得有點疲倦,蘇好放輕腳步上了樓,走進盥洗室準備洗澡,清理掉身上的酒氣。

  剛整理好換洗衣服,忽然聽見盥洗台上的手機傳來一聲震動。

  是徐冽發來的微信消息。

  x:「還記得你欠我三秒鐘嗎?」

  蘇好愣了愣,回復他:「啊?」

  「啊」完以後,她記了起來,之前溫安妮來南中的時候,跟徐冽單獨說了7分24秒的話,她計時之後,讓徐冽也給她7分24秒。

  結果徐冽陪她跑了趟1500米,多用了三秒鐘。

  在「對方正在輸入」的時候,蘇好又發送過去一條消息:「想起來了,怎麼啦?」

  x:「現在有沒有時間還我。」

  蘇好:「怎麼還?」

  x:「來後窗。」

  蘇好的心臟怦怦怦地跳了起來,在原地愣了一會兒,她不太確定地趿著拖鞋走了下去,起先腳步很慢,到後來越來越急。

  一路走到一樓洗手間門口,她忐忑地深吸一口氣。

  這是她曾經偷偷放徐冽進來的地方。

  蘇好撫了撫心口,推開洗手間的門,果然看到窗前有道熟悉的人影。

  她走上前去,移開了窗戶,還沒開口問究竟,後腦勺忽然被一股強硬的力道壓了下去。

  兩人的唇瞬間只差分毫距離。

  蘇好懵懵地撐著窗檯,手腳發軟地屏起呼吸,看見溫軟的月光下,徐冽的眼底暗潮洶湧。

  那浪潮漲了又退,退了又漲,時間和呼吸都變得靜謐而綿長。

  掙扎到最後,他閉了閉眼,輕輕滾動著喉結,將唇挪向她的額頭,在那裡烙下一個滾燙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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