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矛盾的任務
身為一個陣營的隊友,紀珩也做不到昧著良心去贊同這番狗血發言,回應的較為含蓄:「你可能是想多了。」
蘇爾發出沒用的反問:「是么?」
「遊戲不會大費周章去算計一個玩家。」
它就像是高度精密的機器,沒有個人情感。倘若換成人來操作,早就一開始加大副本難度,讓蘇爾折在裡面。
聽完分析蘇爾視線飄忽不定,最後說:「我先去趟廁所。」
廁所的燈不是很亮,他進去時餘光瞥見右邊的單間,突然想起姜毅的死狀,活活被按在桶子里溺死。
鬼喜歡複製死前的狀態在人類身上,陳子文有極大的可能性也是溺亡。
上了個廁所,洗完手和鏡子里的自己對視,蘇爾陷入沉思。
廠商,卸貨人員,老師,學生……有機會接觸到牛奶的,也就這些人。
副本既然同意張小花發布任務,證明真兇一定可以通過當前的線索推斷出。目前沒有任何信息指向前兩者,可以直接略過。
「老師……」他不是沒想過這個可能,可犯罪動機是什麼?
從廁所出來,蘇爾直奔辦公室,用疑人偷斧的視角重新看待這裡。
教案寫得很認真,柜子里有不少教學輔導書,新一點的題型全部用筆勾畫出來,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很負責。
不顧凳子上的灰塵坐下,凝視桌面許久。事實上昨晚在這裡翻找時,蘇爾就隱隱覺得某個地方不對勁,可說不上來。
眼珠保持一動不動的狀態約莫有一分鐘,突然翻開堆放的資料。
連續幾年獲得的榮譽證書在一堆文件里顯得格格不入,因為全都是硬殼包裝,放在桌面很佔位置。他又在教案里找到幾張紙質獎狀,教師日常少不得要翻教案,不可避免每次都會看到。
走廊里突然傳來聲音,蘇爾沒有回頭,繼續快速運轉著思維。
紀珩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外,抱臂問:「什麼時候這麼沒防備心?」
蘇爾注意力集中在獎狀上:「聽出是你的腳步聲。」
紀珩笑了一下,問:「有發現?」
「這位老師十分看重榮譽。」蘇爾目光變化了一下,隱隱有了一個不太妙的猜想。
沒收的紙條上寫著老地方見,雖然不知道當時學生是怎麼解釋的,但對陳子文來講,肯定會很心虛。最有可能做的,就是迅速轉移藏在花盆裡的狐仙神像。
然而神像一直都還在那裡。
蘇爾:「陳子文是在投毒案前被雙胞胎哥哥殺了,他會不會就死在了廁所里?」
而姜毅被借運,倒霉地在上廁所時,碰到厲鬼。
「呼呼……」有人在試麥克風:「下面宣告一則喜訊。」
「是神運算元。」蘇爾愣了下:「他去廣播室做什麼?」
從廣播里傳來的聲音有些不清楚——
「恭喜玩家單蒙,玩家金麗雅成功找到畢業證書,目前剩餘玩家數:5。」
紀珩朝外面看了一眼:「願狐的效果不錯。」
蘇爾想的是另一方面:「特地播報出來,會增加緊迫感。」
心態不穩,人就容易走極端。
他在時間上的壓力其實並不大,萬不得已還有神秘懷錶救場,何況現在線索已經漸漸明朗化。
「我想去找陳子文,確認點事情。」
「好。」
隨著玩家越來越少,走廊內更是安靜的沒有一點聲響。
平時想方設法躲著鬼,如今正兒八經去找反而尋不到蹤跡。
蘇爾鼻尖不時動一下。
紀珩:「聞什麼呢?」
「狐狸味。」
別說他的鼻子是挺靈,雖然願狐身上沒多少味,但就是那麼點殘留的味道,真就被聞出來了。
一路走到五樓廁所,姜毅的屍體還在,身邊飛著幾隻綠頭蒼蠅。
陳子文坐在隔間的木板上,給懷裡的願狐順毛,享受地欣賞屍體慘狀。不速之客的出現打斷他的愉悅,停下撫摸狐狸的動作。
蘇爾在安全距離外開口:「不久前你逃走時,鬼王對沒有魚死網破的選擇感覺到很驚訝。」
陳子文不說話,神情陰鬱。
蘇爾:「為什麼不同歸於盡?」
他就像是狐仙養得一隻蠱,毫無成為新鬼王的潛力和能力,執念便是報仇,機會難得卻放棄了。
陳子文從隔板上跳下來,盯著混雜著血液和污水的桶子:「知道溺死的感覺么?」
蘇爾誠實搖頭。
「先是耳鼻口不斷有水灌入,緊接著肺部像是炸了一樣,最後一刻我甚至在祈禱長出魚鰓。」陳子文抓住姜毅的衣服領子做示範:「當時我的腦袋挨了一板磚,半邊身子都是麻木的,然而意識還很清醒。」
用力把姜毅的頭按在水池裡:「那個蠢貨就是這樣,一點點讓我窒息。」
可以想象出一個殘忍至極的畫面,蘇爾和紀珩先後皺了下眉。
蘇爾看著他的眼睛,問出最關心的問題:「兇手是一個……還是兩個?」
話一出口,陳子文無神的瞳孔突然多出異樣的色彩,就像是被觸發劇情的npc,一反常態轉換態度,說出的話都比平時多出不少。
「那天同學約我下課後老地方見,沒想到紙條被沒收了,我就謊稱老地方指的是遊戲廳。」他的眼中有一種殘酷的笑意:「因為不放心,趁放學確定人都走了,我著急來廁所轉移神像。」
後面的事情適才已經演示過,被親哥哥偷襲,按在水裡溺亡。
蘇爾說出不太美妙的猜想:「然而你的老師並沒有相信那套說辭,離開學校后又折回來了?」
陳子文嗤笑道:「肯定是張小花那個不要臉的告密,她最喜歡在老師面前裝好學生。」
目光掠過蘇爾,緩緩抬起胳膊指向門口:「當時老師就站在那裡,我聽到了她的尖叫聲。」
陳子文的神情摻雜著幾分癲狂:「我只是身子動不了,但意識還在,甚至以為自己會得救……可陳子武卻說我已經死了,他還把我們的家庭狀況說出去,告訴老師即便他消失了,酒鬼老爹也不會在意。」
「他表示以後自己就是陳子文,會去上好學校,懇求老師不要說出去。」
蘇爾語氣有些壓抑:「一般人都會選擇報警。」
「孩子死亡,家長往往會遷怒於學校和老師,」紀珩意外地平靜:「有時候人是不講理智的,何況只要陳子文這個身份還在,被保送去好學校的名額就在。」
陳子文溫柔地摸著懷裡的狐狸:「狐仙娘娘保佑,我沒有永遠沉睡在黑暗中。」
蘇爾突然問:「你的屍體埋在哪裡?」
「操場後面的小樹林。」陳子文的眼神難得柔和了一些:「旁邊有一條溝渠,以前夏天我很喜歡去那裡玩。」
就在這時,蘇爾和紀珩的耳畔同時響起提示音:[觸發任務『陳子文的復仇』:幫助陳子文完成復仇,他將為你消除答案之書一半錯誤的頁數。]
蘇爾眼前一亮,陳子文可比他哥慷慨多了,當初鬼王的遊戲,也只承諾消除十張錯誤頁。
「老師每年都會來校外燒紙,」陳子文寒聲道:「我出不去這所學校,你們想辦法讓她進來。」
蘇爾和紀珩對視一眼,點頭:「作為交換,你得告訴我,投毒案是不是她做的?」
陳子文露出一個令人不寒而慄的笑容。
「剛開始我也想不明白,後來狐仙娘娘告訴我,老師是擔心事情暴露,尤其是在了解我的哥哥成績一塌糊塗后。」
即便進了好學校,一時半會兒也趕不上來,而且在親生母親面前,怎麼可能一點馬腳都不顯露?
陳子武沒成年,法律最多對他是教育,老師就不同了,包庇殺人的罪名可不輕。
「往年她會在月底來燒紙,也就是明天。」陳子文陰測測道:「希望你們不會讓我失望。」
說完他帶著願狐縱身一躍暫時消失,蘇爾皺了皺眉:「先把張小花的任務交了,但願她信這套說辭。」
紀珩:「任務是以遊戲為交易平台,只要結論正確,副本會自動完成交易。」
邊說走到窗邊,把那根能引鬼的香插在花盆裡,再次點燃。
大約過了五分鐘,張小花現身,適才她原本在蹲守一個人類,突然被打斷十分不悅。
再一再二不再三,蘇爾在張小花這裡作的妖何止是三次,識相地迅速切入正題:「一切要從一個下雨天說起。」
張小花掃了他一眼,暫時收斂起殺心。
「你碰見狐仙,拒絕同她合作,暗地裡卻引誘同學去拜,靠賣生辰八字斂財。」外面似乎下起了小雨,潮濕的霧氣飄了進來,蘇爾的眼睛被雨霧蒙住,看不真切裡面的光。
「因為你的設計,陳子文成了狐仙信徒,直到有一天上課傳紙條被發現。」
張小花打斷:「是我透露給老師他們放學經常聚在廁所。」
那天正好成績下來,她又是班級第二,反正八字都賣完了,便靠打小報告泄憤。
蘇爾用一種極為複雜的語調說出接下來的事情,當聽到陳子文被雙胞胎兄弟殺害,老師是目擊證人後,張小花控制不住地張大嘴巴。
「為了防止事情敗露,她才會選擇投毒。」
「不可能。」張小花下意識反駁。
「如果只在一瓶牛奶里投毒,目的性太直接,集體中毒才是最好的保護傘。」
遇到這種情況,一般人會先從廠商入手,然後調查工作人員,老師和學生很少會被列為篩查對象。
內心震動地如何厲害,張小花沒有再就這份言辭提出質疑,因為交易已經被判定成功。
那股冥冥中無形的力量認同了蘇爾的說法。
不情不願取下蝴蝶發卡:「喏。」
蘇爾接過來,詢問用處,張小花就是一個字都不泄露。然後她突然盯著蘇爾的答案之書:「要不要做個交易?」
下一秒提示音出現:[觸發任務『張小花的復仇』,張小花在學校多次被陳子文帶頭欺負,她的復仇就是阻止陳子文的復仇。達成心愿后,她將幫你消除答案之書一半錯誤的頁數。]
「……」
兩個任務是矛盾的,獎勵一樣,且哪一方都不好得罪。
蘇爾試圖講道理:「作為投毒案的受害者,你……」
張小花直言:「以前在學校里,只有老師對我好。」
她記起來了,那天除了假陳子文在的第一組是老師親手發得牛奶,後來的全是隨機拿,她純屬運氣不好。
「我最討厭的就是陳子文,」張小花一字一頓:「他天天在學校辱罵我,因為我穿著破洞的鞋,他就罵我破鞋。」
如果報不了仇,對方想必一定很痛苦。
「希望你們不要讓我失望。」
離開前,竟是撂下了跟陳子文一樣的話。
蘇爾揉揉眉心:「無論幫誰,結果都不會好。」
幫陳子文,張小花一定和他們不死不休,反之亦然。
紀珩:「明天見機行事。」
·
雨在後半夜變大,第二天接近傍晚時才放晴。
單蒙和金麗雅的離開無形中給玩家增添了壓力,蘇爾在教室里,一個小時中就看見劉文在操場上三次被鬼追。
隨著時間流逝,大家都不約而同加快了翻書速度。
黃昏時分,蘇爾和紀珩悄悄潛伏在大門附近,前者被雨後迫不及待營業的蚊子咬了第三口時,終於看到遠處有一道身影。
正在走來的正是當年六年級2班的班主任……林君珍。
她在路上差點被石子絆了一下,顯然是心不在焉地走路。
陰天容易引發傷感的共鳴,林君珍回憶過往造的孽,打從心底里發出疑問……後悔么,其實並不。
投毒案發生時,她咬破舌尖裝作傷心到吐血,緊接著在家休養,對外散布的信息是受不了學生在面前離世。一來家長會把憤怒爆發在校長那裡,再者也好躲避警方盤問。
所有人都稱讚她是個好老師,前兩年網路不發達,後來媒體把她每年來燒紙祭拜的故事刊登出去,靠著感人事迹,加上資助了幾個學生,不久前她還寫了回憶錄,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在悲慟中涅槃重生的園丁。
四十多歲的年紀,林君珍已經名利雙收。
燒著紙,內心卻在思索,晚上回去該在朋友圈發什麼文案。
紀珩看了蘇爾一眼,用眼神詢問他想怎麼選。
張小花的任務其實更好完成,只要他們什麼都不做,放任老師離開就行。
但這就相當於放走一個真正的罪人。
蘇爾抿了抿唇,終究站起身走了過去。
·
[警告!副本參數錯誤!
錯誤代碼0012,0019,5387……請迅速進行修復。
警告!副本參數錯誤!
新增錯誤代碼402,653……請迅速進行修復。]
神運算元幾乎一瞬間出現在校門口,見到蘇爾直接開口:「你做了什麼?」
蘇爾手裡還拿著從女人那裡搶來的手機,因為猝不及防地質問有些不解:「報案。」頓了頓說:「投毒案發生時,技術手段還不先進。」
打暈女人前,他已經逼問了毒藥來源,是從親弟弟的工廠偷來的氰化鉀。當年搬運屍體單靠陳子武一個人做不到,老師必然參與了藏屍的過程,再從陳子文的家庭狀況入手,破案指日可待。
最重要的是,這樣既算幫助陳子文完成復仇,也算阻止了他復仇。
神運算元面色陰沉:「警察來了你準備怎麼說?」
蘇爾早就想好說辭:「我們是來廢棄學校尋求刺激的網路主播,正好聽見這女人一邊燒紙一邊懺悔罪行,還說希望那些鬼放過她。」
殺人後精神不穩定是常有的事情,即便對方清醒后不承認,也無法證明自己在說謊。
聽完神運算元面無表情鼓掌:「報案人需要留信息,請問你的身份證呢?」
一些特殊副本里,遊戲會給玩家提供角色身份,提前告知他們需要扮演的角色。
這個副本明顯不是。
「……」
神運算元:「學校里還有失敗玩家的屍體,不止一具,請問要怎麼處理?」
「……」蘇爾遲疑了一下:「不能夠一鍵回收么?」
作者有話要說:
蘇爾:歸根到底,遊戲不夠智能!
神運算元:……突然對工作喪失了熱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