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風生水起
素描全靠手工,蘇爾沒這種技巧,都是紀珩在畫,人力有限,滿大街總共也就貼了十來張不到。
蘇爾不指望真能憑藉尋人啟事找到守墓忠僕,重賞之下才有勇夫,沒點好處,誰願意冒風險扭送一個可能有暴力傾向的人去理治局。
「如果明早尋人啟事不見,說明主持人和我們一樣,都在鎮子上。」蘇爾邊思考邊說:「而且還會在夜間活動。」
紀珩忽然捕捉到一些聲音,看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找個隱蔽的地方藏起來。
今天大概是跟垃圾桶有緣,蘇爾環視一圈,最後發現能藏身的地方只有垃圾桶後面。
透過縫隙尋著聲源看去,迎面跑過來的是一名穿著囚服的女人,纖細的胳膊上布滿血痕,約莫是被鐵絲一類的東西鉤掛過。
「怎麼還不來……」月光將她的面容照得一清二楚,那是一種很古怪的神情,焦灼期待恐慌,多種複雜的情緒糅合在了一起。
穀雨。
蘇爾看清對方胸牌上的名字,低聲對紀珩說:「上午我還碰見過一個女玩家,叫夏至,扮演的是被家暴女人的角色。」
巧了,這兩人都是以節氣命名。
「夏至說之前有玩家毒死了副本里的丈夫,被抓取理治局,會不會就是她?」
紀珩望著那一身破破爛爛的囚服,點了點頭:「越獄出逃。」
蘇爾覺得奇怪,不明白為什麼在這種危急關頭,對方不抓緊時間跑遠些,反而停步等待。
正當他疑惑時,街道上忽然響起沉重的腳步聲,遠處走來兩名抬棺材的人,均是面色發青,步伐十分整齊。
名叫穀雨的女玩家連忙取出一張郵票,握在手中似乎還祈禱了一下。
棺材在她面前放下,濺起地上的塵土。
穀雨根本顧不得這些,反而上前一步,把郵票交過去。
抬棺人核對過郵票,打開棺材板,語氣冷漠:「入。」
遲疑了幾秒,穀雨深吸一口氣,主動躺了進去。
「起。」前方的人開口,兩人合力重新抬著棺材前行。
待他們走遠一些,紀珩輕聲道:「跟上去看看。」
避免被發現,中途一直刻意保持著距離。夜半抬棺,光是看背影都十分詭異,大概也就走了三百米,棺材內突然傳來尖叫聲。
「錯了!選錯了!」因為驚恐,聲音格外尖細:「快放我出去!」
咚—咚咚——
起先是瘋狂錘擊棺材壁,後來變成指甲撓,從斷斷續續的求救聲中都能腦補出當事人的絕望。
「啊!」
棺材里的玩家不知遭遇了什麼,像是被掐住喉嚨的鵝,尖叫聲戛然而止。
抬棺人這才停步,把失去意識的玩家丟進路邊的溝渠里,繼續前行。
紀珩先一步走過去,讓蘇爾在後面等著,沒有異常再出來。
「死透了。」
紀珩轉身對蘇爾搖了搖頭。
穀雨胸牌上的數值呈現灰色,手保持擋在身體前方的姿勢,雙目緊緊閉著,似乎死前看到了什麼東西,讓她連睜眼的勇氣都沒有。
蘇爾回憶了一下先前看到的畫面:「她進入棺材前給了抬棺人郵票。」
紀珩脫掉了穀雨的一隻鞋子,裡面還塞著三張郵票,目中泛起冷意:「任務是找到正確的郵票通往自由小鎮,看來遊戲是要玩大海里撈針那套把戲。」
蘇爾試著進行總結眼下得到的信息,首先抬棺人可以帶玩家去自由小鎮,但玩家每次只能給抬棺人一張郵票,失敗后可能會死亡。
紀珩卻在這時猛地轉過身,兩指夾著一張符。
蘇爾意識到又有人來了,暗自戒備。
剛開始距離隔得遠,對方又穿著一身黑,只能看到風衣揚起的一角。那人隨手扔過來一個東西,滾到腳旁邊才看清是個小紙團。
蘇爾拾起打開,正是不久前他親自參與制作的尋人啟事。
這時雙方距離不足一米,來人露出廬山真面目,赫然就是主持人。
守墓忠僕任何時候都頂著一張悲戚的面孔,看著才哭過,眼角還有淚痕。
紀珩收起符,站在原地沒有任何開口的意思。
守墓忠僕同樣保持緘默,他走到溝渠旁,慢悠悠蹲下身子,看到屍體霎時間就飆出淚花。在他身後一名穿斗篷的年輕人忙遞過去一張黃紙。
守墓忠僕擦了擦眼淚,指甲沒有一點預兆變得細長,只見他動作細緻地剝下死去玩家的臉皮,緊接著用沾著淚珠的黃紙在剩下的血肉上拓印。伴隨著血肉被擠出,黃紙陷得越來越深,最終成功包裹住全臉。
重新被取下時,神奇的事情發生了,那張紙上竟然活脫脫就是穀雨生前的面容。唯一不同的是,黃紙上的人面一直在流著血淚,彷彿死後仍在遭受著巨大的折磨。
守墓忠僕讓年輕人收好紙,淚失禁體質讓他不時就會紅了眼眶,在沾滿鮮血的手指對比下,畫面分外詭異。
「我很喜歡你的臉,」哭相臉上露出矛盾的笑容:「很適合印在冥幣上。」
「謝謝賞識。」蘇爾面無表情說了一句:「不過是不是該詳細介紹一下規則?」
守墓忠僕保持著笑容:「已經介紹過了,碰運氣而已。」
進入副本時從提示音中得到的信息實在太少,眼看主持人沒多說的慾望,蘇爾挑了一個不那麼敏感的問題:「選錯了郵票就會死?」
「當然不。」守墓忠僕彷彿蒙受了滔天的冤屈,做出誇張的表情:「哪怕不是通往自由小鎮的郵票,有的也能給你們帶來很大的好處。」
不再給任何提問的機會,主持人重新邁開步伐,身影消失在無邊夜色中。
「分開跑。」守墓忠僕剛一走,突兀的聲音便傳來。
蘇爾疑惑地抬起頭,確定是紀珩在說話。
紀珩冷笑:「這麼多街道,棺材偏偏停在我們面前。」
蘇爾稍稍反應了一下,很快看向溝渠里的屍體,做出不妙的設想:「你是說,我們會被當做兇手抓起來?」
紀珩:「你遇見的被家暴女玩家藏得再嚴實,一樣因為離奇的巧合被找到。」
主持人特地提到了運氣一說,恐怕他們的運氣在這裡會被削弱成負數。
負負為正在副本里可不適用,兩個倒霉鬼聚在一起,只會更倒霉。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理作用,遠處彷彿真的有理治局的人正在趕來,側耳一聽,只是風聲罷了。
蘇爾當機立斷,決定按他說得做,理治局的人不可能為了追捕一個逃犯全部出動,分開跑被抓住的機率還小一些。
紀珩似乎有意要慢他一步。
蘇爾突然回過頭說:「不用特別照顧我。」
紀珩:「哦?」
蘇爾:「白天我記下來了那名報案大媽的住址,一會兒去她家大門外讀情詩,就算被抓了,也就是個耍流氓的罪名。」
「……」
蘇爾反而打開了思路:「你可以和我一起。」
紀珩雖然也是可以見鬼說鬼話的,但還沒有抵達那種境界,理智拒絕:「不了。」
相較之下,他熱愛逃命。
蘇爾沒強求,當初在學校練出的翻牆本事派上用場,輕鬆翻過高牆,選擇另外一條小路跑走。
運氣被不斷削弱的後果顯而易見。
紀珩不知道蘇爾那邊是什麼情況,但他一晚上基本沒停止過被追趕,無論走到哪裡,都能碰見巡邏車。有趣的是,在這隻有幾千人口小地方,一共就兩輛巡邏車,哪怕是跑到不同的街道,巡邏車也會因為各種理由抵達那裡。
最終能夠脫身依靠的不是智慧,而是強行武力抵抗,才避免被抓去理治局。
走街串巷一個晚上,倒是有些意外的收穫,快天亮時紀珩在一輛三輪車的車軲轆上發現一張皺巴巴的郵票。表面的色彩已經有些失真,隱約畫著的是一隻喜鵲。
附近小吃攤開得很早,包子,豆漿各種香味飄蕩在四周。
紀珩身無分文,盯著剛出籠熱騰騰的小籠包,開始思索如何混上一頓飽飯。
「老闆,來兩屜。」
說話的是個女人,戴著頭巾把整張臉都裹住,胸牌透露出同樣是一名玩家。
夏至。
紀珩看到她的胸牌,發現是蘇爾提過的那名女玩家。
夏至招招手:「我請。」
紀珩坐下掰開一次性筷子。
「我聽說過你的一些傳聞,」夏至有些驚訝:「還以為會被拒絕。」
高冷大佬通常都不喜歡和陌生人有太多糾葛。
紀珩皺眉:「餓了有人請吃飯,拒絕的理由是什麼?」
夏至眨巴了一下眼睛,無言以對。她開始狼吞虎咽吃包子,比餓了一天的紀珩還要兇猛。
「我得抓緊時間,再過半小時就要挨打。夏至把掉出來的髮絲別到耳朵後面,面巾下露出臉上的一塊淤青。
紀珩停止動筷,沒有探究傷痕反而問:「你是不是更容易找到郵票?」
夏至眼神閃爍了一下,覺得可以試著用情報換個交情,便說:「不錯。身份設定越苛刻,在尋找郵票方面的運氣就越好。好比同樣走過這條街,我可能直接在路邊撿到一張,你就一無所獲。」
吃完飯她便匆匆離開,顯然日子過得也很拮据,結賬時拿出的錢都是角角分分。
紀珩多坐了一會兒,分析完對方提供的信息,確定夏至走入了某種誤區。運氣不是絕對的,好比昨晚自己被理治局的人追趕,意外發現郵票,今早又剛好碰見能請客的人。
目前來看,遭遇越大的危機,就越容易在那個時間段運氣飆升。
紀珩思忖片刻,決定再去找一名玩家,完成線索拼圖。
·
被打了幾天,本以為有了足夠的應付經驗,現實卻比想象的更加殘酷。
夏至今天的運氣糟糕到了極點。
被打得頭破血流逃命時,她逐漸意識到犯了一個大錯,昨天不該因為畏畏縮縮錯過抬棺人。
郵票有時候也會給玩家提供保護,運氣好可以從棺材里得到些只針對本副本的小道具,上一次她就是得到傷葯才快速復原。
不該遲疑的。
夏至無比後悔,卯足了力氣往前跑,終於明白進棺材的重要性。
跑步給身體造成額外負擔,血一直沒止住,她的神智開始漸漸不清楚,不知不覺就跑到了家庭調解處。
身份設定為家庭調解員的玩家看到她這樣也嚇了一大跳,終究是動了惻隱之心,幫忙攔住了後面追趕過來的壯漢。
「我一定會好好勸導她,打死了她誰給你洗衣做飯……」家庭調解員好話說盡,才勉強把壯漢勸走。
夏至說了聲謝謝,抹了把臉上的血,意外發現紀珩也在這裡,勉強笑了一下:「又見面了。」
紀珩幫她把傷口包紮好。
「我可能會死……」夏至凄慘地笑了下,她能感覺到傷勢很重。
人在絕望的時候居然開始反省:「記得我剛工作時,對門有個女孩子就經常被她老公打,我當時還和家裡人說風涼話,認為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如果她沒有不檢點的地方,為什麼不去反抗……」
事情落在自己身上才知道,有時候反抗也不是那麼輕而易舉的事情,噩夢不是靠口頭上說說就能輕易擺脫的。
夏至苦笑一聲:「或許是遊戲故意懲罰我進這個副本,用血的教訓上最後一堂課,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就是她么?」一道悅耳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打斷了她的懺悔。
紀珩頷首。
蘇爾連忙走到夏至身邊:「隊長說你請他吃了一頓飯,有恩必報,你放心我會盡量救你。」
夏至懷疑出現了幻覺,昨天碰到蘇爾時,對方的狀態比自己還狼狽,如今卻衣冠楚楚,頭髮也專門打理過,整個人散發著一股精英氣質。
蘇爾主動解釋道:「我在一位大姐門口念了一晚上情詩,大姐被感動了,給我買了新衣服。她還願意提供啟動資金,支持我闖事業。」
細心地擦乾夏至臉上的血跡:「之後我又專門去請教了鎮上開成人用品店的老闆,她因為干這行四十歲都沒有嫁人,在我表達出有入贅的想法后,願意讓我做供貨商……不過那老闆似乎是鬼假扮的,我看見她在偷偷吃生肉和香灰。」
「其實鬼也沒關係,有執念反而更單純,」蘇爾承諾:「等賺了第一桶金,我就花錢買斷你和你老公的孽緣,讓他簽離婚書。」
夏至張了張口,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最後轉過頭,用一種複雜的目光看向紀珩。
紀珩淡淡道:「你堅持住。」
夏至捂住胸口。
蘇爾沒聽出話中深意,還點頭附和:「沒錯,苦日子就快到頭了,」
「……」
原本生死之間有了很多感慨,如今一瞬間煙消雲散,夏至算是悟了,什麼因果循環報應不爽……都是虛的!
凝視正無比溫柔幫自己擦血喂水的蘇爾,夏至嘴唇顫抖……果然渣男這種生物,特別是綠茶渣男,無論現實還是副本,都過得無比滋潤。
你說氣不氣人!
作者有話要說:
蘇爾:渣多是指人與人之間的一種情感表現,而我渣鬼不渣人,所以並不算真正意義上的渣。
夏至:……你說得對,你說得都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