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血色通緝
偌大的房間里配備有落地電子屏，正中間幾字，正是騰飛一直壓在手裡沒能啟動的周播劇項目名稱——《血色通緝》。
會議室里的人們也看到進門的謝瑜，嘴角都噙著笑容，但眼神透露了他們的真實情緒。或取笑，或嫉妒，或看好戲，各不相同。
謝瑜一瞬間地把各種表情盡收眼底，面上不動聲色，扯了個笑容。視線移開了，才把眾人與原身記憶一一對號。
上首坐著騰飛副總李武強，他近幾年都在負責集團的自製劇體系，算是所有副總中最沒分量的一位。他身邊則是這幾年才進騰飛的新晉導演汪小平，風格獨樹一幟，但發揮向來不穩定，飽受媒體調侃。
靠門一側的座位上坐著其他部門的人，裡頭有幾個原身還在片場打過交道。他們看到謝瑜，也點頭打了聲招呼。
靠窗處坐著三個明星，一男兩女，都是當紅一線。他們身邊坐著各自的經紀人。
坐汪小平導演隔壁的，是一位叫何乾的男星。他是騰飛主推的新生代藝人，同原身一樣，是人族。坐中間的女星陳玲玲年近四十，是一位資歷頗深但戲路不寬的老戲骨。
最末位的年輕女星叫王甜，在讀書就參加了個素人造星綜藝，跟著節目火遍了半個星際。爆紅后被騰飛高價簽約，配備了藝人部業務能力靠前的經紀人。
看到謝瑜，大家嘴上熱絡起來。坐得最靠近高層的何乾還站起身來，意欲要給謝瑜讓座。
「阿瑜哥哥，坐這邊嗎？」王甜人如其名，一副姣好面孔，笑得很燦爛。
謝瑜與王甜並無私交，被她這稱呼叫得眼皮直跳，只含蓄地點了點頭算作回應。看到何乾動作，當即擺手婉拒，自然而低調地坐到了靠窗側第七個座位，還指了指自己旁邊的空位。
「大家這是已經開始了嗎？」謝瑜雙手擱到桌前，臉上帶著點歉意，「周城可能還要等會兒才過得來。」
坐在上首的李武強早就等著謝瑜的到來，這下只抿抿嘴，「謝瑜你這是才回來？」
謝瑜點頭，原身記憶里和這位副總並無太多四人交集，當下也不知道該寒暄什麼，便未做聲。
「行，這也沒辦法，本想讓你再休息會兒的，可這事已經很趕了，只能喊你回公司了。」副總語氣親切，「今天叫大家來呢，正是為了《血色通緝》項目。先前徵詢大家檔期和意見時，幾位都表示能試試，現在咱們再來確定下意向。」
謝瑜也不是才入行的年輕人，圈子裡呆了多年，這副總並無幾分真意的場面話自然聽得懂。他不準備當真，只抬眼時看到了自家經紀人推門而入。
周城面色不好看，在注意到會議室里眾人後，連忙收斂表情，扯了扯嘴角，笑得心不在焉。
謝瑜無聲投去個詢問眼神，隨後側頭，繼續看向眾人。
周城憋了一肚子氣，眼下場面也不合適與謝瑜低語，只能在桌下砸了下大腿，深吸口氣，才平復心情。可他再抬頭，看到前方何乾人畜無害的面孔，又有點不太高興。
周城眼神很深沉，視線從何乾臉上移到他的經紀人。何乾經紀人恰巧也在看這邊，竟然擺出了與自家藝人同款笑容。
會議桌上暗潮洶湧，幾人眼神一個對視，交鋒便結束。對面來自其他部門的人員不明所以，沒發現半點異常。副總把一切都看在眼裡，但不好多說什麼，這下看見也當沒看見，只照常繼續自己的話題。
謝瑜一邊聽著李武強在說著騰飛近來業績，一邊把手裡的光腦調成了靜音模式，光屏也換成唯獨他可視的私人狀態。這才一調好，就看到了微信上周城發來的新信息。
「周城：東磁飛行器那邊有確切消息了，趙衡走關係，給何乾簽到了東磁后兩年的獨家代言。對於我們這邊的兩個月，東磁說只要能立即結束合作，他們願意付違約費。」
「周城：以及，先前我一直在接洽的兩個好劇本，在談的男主角色都確定了何乾。至於具體片酬，還不清楚。」
謝瑜瀏覽速度很快，面上表情半點未變，彷彿看到的不是壞消息，而是誰都收到了的星際天氣預報。
他沒有抬頭去看何乾和他的經紀人，也沒遲疑，直接敲下了回復。
「北冥有瑜：料到了，他們要付違約，就付吧。那些本子不用再關注了，只要合同沒簽訂，誰都有可能。」
謝瑜發出信息，乾脆關閉光屏放下光腦，專註開始聽會議上各路人的發言。只在沒人注意的檔口，才用餘光掃了一眼側前方那位叫做何乾的男星。
青年五官秀氣白凈，一舉一動透著股陽光氣息。他坐姿得體但並不規範，兼具著年輕人該有的輕鬆，同時也帶點拘謹的學生氣。
果然，很適合騰飛為他打造的校草人設。
謝瑜拳頭擱在唇邊，掩去笑容。他想起原身出道時，騰飛便是為其設計俊美學長的形象，這種刻板印象在最開始為他圈了不少粉，但後來卻成為媒體和網友戲謔的槽點。
而這種戲謔，在金馬桶獎達到了頂峰。
謝瑜舒了口氣，並未對何乾搶角色一事介意。他對這些看得開，只覺得金馬桶獎后，那些原來適合的角色，已經不適合現在的他了。
自然何乾要如何，他也不會在意了。
「阿瑜你一直沒吭聲，現在也說說意見吧。這部周播劇，算是騰飛衝刺年末檔的拳頭產品了，你怎麼看？」不知何時輪到李武強，他在簡單總結完工作進度后，話鋒一轉，提上了謝瑜。
謝瑜一直在觀看會議室落地屏上不斷變化的文字圖片，這時候被點名，視線掃過演職表空缺的幾格空白，最後還是開了口，「我覺得這劇本挺好。」
他確實覺得劇本不錯，克隆人合法化的時代背景，以及犯罪探案元素，讓他覺得新穎而有趣。
「阿瑜你也覺得好是吧，我也覺得。好機會嘛，那關鍵角色都留自己人，就看檔期合不合適了。」李武強合手，側頭看過何乾等人，「也是你們自己之前說想試試這項目的機會，今天才叫你們來。現在項目進度擺眼前，你們的情況呢？」
李武強話對眾人說，視線卻看向了手邊坐著的何乾。何乾沒急著開口，只先看向自己的經紀人。
「李總。我也覺得這劇本好，但題材也敏感。立項到現在就一直沒改動，照此全息執照應該拿不到吧？」陳玲玲說到底是老牌藝人，眼光老練，嘴上也敢直說，直接道出了在場人的顧慮，「而且，這導演組就小汪導，後面的分集導演都沒確定嗎？連主攝影都空缺，是不是有點……」
謝瑜再看了眼演職表，把原身記憶里關於該類連續劇的拍攝細節在腦內過了一遍。
星際社會對於影視的管控十分嚴格，相關部門根據不同作品的題材和尺度，執行分級制度以外，還區分全息和普通兩种放映渠道。
少部分作品主題涉及探案、暴露等元素，就很難上全息渠道。
全息渠道流量比普通渠道大了整整三倍，所以無論是怎樣的作品，都會爭取拿全息執照。《血色通緝》自立項開始，就未改動過劇情內容，題材受限自然拿不到全息執照，只能在普通渠道播放。
在渠道「低人一等」的前提下，該劇又被集團定位為周播劇，項目就更難有進展了。
星際模式的周播劇，不是地球時代的國內「每周上新一集」的概念。它更偏向於海外連續劇的拍攝手法，其「邊拍邊放」的方法，以市場反響來決定項目是否能繼續，比較適合中小製作、市場導向的拍攝項目。
騰飛一直主攻音樂製作和時尚領域，近幾十年來開始培養演藝人員，五年前才試水自製劇，在製作班底的人才儲備上還有著明顯的短板。
「這已經是集團層面商議多輪后的折中選擇了。」李武強面有難色，「我們肯定想爭取全息執照，但當時和原作簽合約時就確定不能改動主線劇情，所以渠道上已經無能為力了。集團把《血色》捂手裡好幾年，剩餘版權期不多了，再續簽的話，或許就無法通過預算了。高層一直希望能啟動它，也在為籌備班底努力……」
李武強這番話說出來，算是把當前的困境都攤在藝人和經紀人面前，眾人頓時瞭然。
《血色通緝》就是騰飛娛樂花高價買來而難以脫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殘次品。
「總之馬上要開機，你們意向如何吧。」李武強話也說開了，就等著藝人們給答覆。
率先出聲的是陳玲玲，她搖了搖頭，看了一眼大屏幕，最後才嘆了口氣，「李總，不是不支持你，我實在是沒辦法。」
李武強抿了抿嘴，沒說話，又看向何乾。
何乾沒開口，其經紀人已經先把說辭拿了出來。
「李總，我們是一定要支持公司自有項目的。但實在是不巧，我們何乾上周才與《紅盟》劇組確定了檔期，合同都簽了。」經紀人趙衡一副異常惋惜的表情，「要是您這邊稍微早點，我們一定二話不說。」
「行了行了。」李武強一聽趙衡爆出來的劇組名，就知道何乾這邊徹底沒戲了，「……《紅盟》之前不是放話說要年長一點的演員？」
何乾聽了這話，下意識往謝瑜那邊看，就發現那人表情帶笑，看不出半點端倪。
「啊，可能是有什麼計劃外情況吧。」經紀人趙衡一愣，乾笑著帶過話題。
謝瑜微眯眼，作為趙衡口中的「計劃外」，他只旁觀，表現出的態度就像他和周城沒與這個劇組溝通過似的。
「那你們呢？」李武強看向坐在最遠處的謝瑜和王甜。
王甜一個新人，先前再多節目通告，都沒接觸過片約，這時候看領導問起，臉上笑容盪開，剛想表態，就被自己經紀人快速壓著了動作。
「不好意思啊李總，王甜後面幾個月還有通告要跑，都說定了的。」經紀人也找了個由頭。
會議室一時間安靜下來，李武強面色也不好，直接看向一直沒說話的謝瑜。
「謝瑜，你呢？」原本說好的藝人一個個推脫，李武強也沒辦法了，口氣有點沖，「你後面幾個月，不會也有工作安排了吧？」
謝瑜清晰地聽到周城深吸了一口氣，趕忙按住欲站起的經紀人。他回頭看向李武強，「李總，我今年剩下的兩個月，都沒別的工作了。《血色》項目我願意參加，但必須班底齊全、能準時開機。」
李武強雙手合十壓在嘴邊，聽到這話忍不住朝謝瑜點頭，「好好好，可以。」
其他藝人和經紀人這時都看向謝瑜，表情驚訝中夾雜著尷尬。
王甜經紀人看著局面，也知道他們呆下去沒意思，便準備借故離場，「李總，你看這次實在不好意思。我們王甜等會兒還有海報得拍，不如……」
就在三家都陸續站起了身時，會議室的門被敲響。一位女同事向內看到李武強，就拿著光腦快步走近。
李武強心情本不好，這時被打斷，臉色明顯黑下來，「什麼事？」
「李總，這你看看。」女同事把光屏遞到李武強面前，「有封郵件進來，自稱是導演沈祁，看到了我們掛在官網上的信息，想來應徵《血色》的分集導演！」
「沈什麼？」李武強一時沒聽明白，以為那名字是自己在幻聽。
「金月桂的沈祁，還留了光腦號。我撥過去，應該是本人的聲音。」女員工一副懷疑自己的表情。
才離座的六人也聽到女員工的話，當下站定在原地，每人表情都格外詫異。
謝瑜一愣，猜想若女員工說的真是沈祁，那《血色》這瘸腿項目，一定能活下去，八成還能有意想不到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