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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兵買馬(「一個太醫罷了,又引得你...)

  讓那太醫家裡受到牽連的事是不用顧清霜費心的。貴妃讓滿後宮的人都不痛快了這麼久,  巴不得她身邊的人個個去死的大有人在,自然少不了去向皇帝扇耳旁風的。太醫又不是什麼能動搖朝政的人物,生死全在皇帝一念之間,  這樣的人,都不必在意上位者是否願意信他,  只消他聽耳旁風聽得煩了,  性命便已難保。

  顧清霜便只讓小祿子去與內官監的舊友走動了一圈,打聽了這太醫的家事。而後便去了宮正司,大大方方地告訴審案的宦官:「我想見見太醫沈書。」

  審案的宦官知曉她近來得寵,不想違她的意,但這案子到底是皇帝與太后都在盯著的大案,  一時也不免為難:「娘子,這事皇上盯得緊,臣等不敢有疏漏。這讓您見了,萬一……」

  「我知道皇上盯得緊,  但我是無辜受害的那一個。宮裡的細枝末節想必伴伴也清楚,  有些話,  為了各樣顧忌他可能到死也不會說,  我只想私下問問他,求得個心裡明白,  還請伴伴給我這個機會。」

  她說得語重心長,話中不無幾分道理,那宦官就有了些鬆動:「這……」

  「伴伴也不必怕出什麼意外。」她抬眸看了眼他背後黑漆漆的牢房甬道,  「我縱使心中有恨,  這人也到了這步田地了,  我不必為殺他臟自己的手。再說我過來的事也瞞不過皇上,他若不明不白地死了,  皇上自是要問我的。」

  這話倒比前面幾句更實在有用,那宦官想想覺得也是,躬身退了半步:「娘子請。」

  「有勞伴伴。」顧清霜頷首,隨手脫了玉鐲遞給他。

  玉鐲常見,水頭上佳的卻難得。宮裡近來新得了三十餘只,為著她失子的事,一半都送到了碧玉閣來。她哪裡戴得過來?便給了阿詩兩隻讓她存做嫁妝,又給了衛稟兩隻隨他補貼家用。餘下的就都存起來,要麼自己帶帶,要麼在大事上賞人或者送禮。

  她適才話中已表露了想獨自見人的意思,那宦官收了重禮便很識趣,引著她到牢房前,打開牢門,就躬身退開了。

  阿詩上前為她推開牢門,顧清霜走進去。裡頭昏睡的人好似察覺到動靜,昏暗裡隱隱一聲低語:「我不知道……」

  然後就又歸於安寂。

  顧清霜循聲望過去,很是有緩了會兒才適應牢里的光線。她遂往角落處又走了兩步,走到那癱在稻草堆上的身影前,啟唇輕道:「沈太醫。」

  三個字,令面前之人瞬間驚醒。他猶如驚弓之鳥一般,下意識地撐起身跪拜施禮,然後才抬了抬頭,分辨她是誰:「……您是清才人?」

  「是,我是。」

  沈書因為傷重咳了一陣,急切道:「貴妃陷害您,臣不知道……臣只是尋常問診,確是喜脈,她又……她又道月事已許久不來,另有諸多孕時癥狀,我便當……我便當她……」

  「我不在乎。」顧清霜風輕雲淡地打斷他的話,沈書愕然。她不再看他,轉身走到牢房中央那方粗糙的木桌旁,在木凳上落座,「你家中貧寒,父母早亡,是你祖母將你們兄弟兩個拉扯大的。你哥哥為了賺錢供你習醫,在外跑鏢,刀尖上舔血。虧得你也算天資聰穎,這才有本事年紀輕輕就進太醫院當差。」

  「但天意弄人,四年前你剛進太醫院,你哥哥就在跑鏢時被山匪奪了性命,你嫂子想不開隨他去了,留下一個剛出世不久的女兒沈h,現下在你家與你祖母相依為命,是不是?」

  她一口氣將他家中過往說完,沈書怔了怔:「是……」

  顧清霜緩緩舒氣:「如今貴妃所做之事,若將罪名安到你頭上,不僅是你,她們兩個的性命也都難以保全。就算只治罪你一個,她們一個是以年逾七十的老人,一個是才四五歲的孩子,皆無賺錢養家之力,早晚也要淪為街頭餓殍。」

  「才人娘子……」沈書驚懼不已,嗓音發緊,變得更咽,「娘子明鑒,娘子……」

  顧清霜嗤笑:「這案子皇上親自過問,我明不明鑒有什麼用?」

  說著,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昔年第一次讀到「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這句話時,她只覺得這句話頗有滋味,讓人讀來便有畫面近在眼前。

  那時候卻沒想過,自己也能漸漸有了這樣的本事。

  她話鋒一轉:「不過么,眼下在皇上跟前說得上話的人不多,我倒算其中一個。」

  沈書滯住,怔怔抬頭,等著她的下文。

  顧清霜又笑一聲:「人在宮中,總不免要違背良心,我也想做些善事行善積德。你若願意……」

  沈書當即叩首,叩得極重,撞在地上「咚」地一聲:「若能保全家中老弱婦孺的性命,臣日後聽憑才人娘子驅使。」

  顧清霜不快他打斷她的話,皺一皺眉,又慢條斯理地自顧說下去:「你若願意,等出去養好了傷,就把沈h送進來給我當女官吧。既與我做個伴兒,家裡也多份月俸,免得你獨自養家攢不下錢,來日娶妻都難。」

  「才人……」沈書身形一栗。

  她話說得再好聽,他也是在太醫院當差幾載的人,如何會不明白她話里的意思?

  沈h只消進了宮,便是她手裡的質子。她日後要他做什麼,都由不得他選了。

  沈書一時啞然難以決斷,顧清霜又皺起眉,無意多等:「不願意就算了,我也並不想強求。」

  說罷,她站起身就走。在她已臨近牢門時,沈書終於觸電般回了神,疾呼:「才人娘子!」

  顧清霜頓住腳,偏過頭。

  沈書頗帶著幾分決絕下拜:「h兒今後……便多勞娘子照料。」

  成了。

  顧清霜沒說什麼,提步邁出牢門。走出幾丈,途經一處十字交錯的過道,遙遙地聽到凄厲的慘叫:「你們不能殺我!你們不能殺我!娘娘還等我出去……」

  依稀可辨是思蘭的聲音。

  又有嬤嬤刻薄輕笑:「姑娘,死了別當個糊塗鬼――你家娘娘勸你認罪之時,就沒想讓你活著出去。你還傻乎乎地替她擔罪,說自己出了不少主意,嘖嘖……」

  說及此處,一聲壓抑的咳嗽傳過來,像是有人被細繩勒住了脖子。

  「沒人能你出去了,走好吧!」

  顧清霜蹙眉往那邊看了一眼,但除卻漆黑的甬道,什麼也瞧不見。

  離開宮正司,她久久無言。

  召沈h進宮的事不必她費什麼心,宮裡這年紀的小宮女本就有不少,有些小官有意送女兒進宮當女官,常也會請託嬪妃召人進來。她開個口,尚儀局自會照規矩去辦。

  有些難的,倒是怎麼為沈書開口。顧清霜思來想去,沒為這事專程到紫宸殿覲見,只讓人將她去宮正司見了沈書的事儘快透給了他。

  傍晚他再過來陪她用膳時,果然問起:「聽說你今天去見押在宮正司的那個太醫了?」

  「是。」顧清霜面上便浮起愁緒,黯然一嘆,「本是想著宮裡彎繞太多,怕他不敢說實話,便想私下問上一問,給自己一個交待便也罷了。誰知這一問倒好,他是真不知情,又說家裡只一個年逾七十的祖母、一個剛四五歲的侄女,臣妾倒不忍心起來。」

  蕭致輕笑搖頭:「又瞎發善心。其實他既不知情,算不得幫凶,朕也不想冤殺。但他醫術不精,還是不要留在太醫院了。等事了了,打發他出去吧。」

  「臣妾倒覺得,話不是這樣說的。」顧清霜慢條斯理道,「太醫院從來也不是隨便進的地方,他這般年紀就能進太醫院當差,可見醫術遠勝旁人。只是……醫者父母心,存著慈愛,哪裡會曉得自己照料的病患蓄意欺騙?況且還是假孕欺君這樣的大罪,旁人想想都怕得要死,他如何能料到位高權重的貴妃會這般行事?如此,他不過是憑著生平所學做了診斷而已,這有何過錯?換做太醫院旁人也未必比他做得更好。皇上若治他的罪,誠然也沒什麼說不過去的;可若饒他這一次,想來這樣一個年紀輕輕便得入太醫院的人,日後還會有頗多建樹,指不準就是一代名醫呢?」

  蕭致聽得笑了:「一個太醫罷了,又引得你這麼多話。怎麼,從前相識?」

  「今日頭回得見。」顧清霜抿唇莞爾,「臣妾只是惜才罷了,也心疼他家中老幼。加上孩子剛走,臣妾想著若能積一積福……指不準日後還能投回來,一敘母子前緣。」

  蕭致沉默下去,夾菜吃了口。

  顧清霜見狀就不再硬勸,輕喟一聲之後也夾菜來吃。

  硬勸讓人生厭,但她適可而止地隱忍下來,兩分委屈三分無奈,落在他眼裡倒不免要心疼幾分。

  翌日晌午,紫宸殿那邊便傳來消息,說沈太醫已回家去了,待得傷好後進太醫院當差。只不過出了這事,官職降了下去,給妃嬪請脈是不行了,先照料尋常宮人磨鍊醫術吧。顧清霜安了心。有些意外的,倒是沈書只養了三日,才能正常走動就先進了趟宮,將沈h送到碧玉閣來。

  小小的孩童跪在顧清霜面前頭都不敢抬,怯怯地望了沈書一眼,就哪裡都不敢看了。旁邊的沈書也臉色慘白,虛弱地緩了兩口氣,出言道:「才人娘子,孩子還小,若有失禮之處,您……」

  顧清霜仿若未聞,含笑招一招手:「h兒,來,吃些點心。」

  沈h抬起頭,帶著滿目不安又看了沈書一眼。見沈書示意她去,才爬起身,猶猶豫豫地走向顧清霜。

  顧清霜始終銜著笑,待她走近,一把將她攬過來,抱到膝頭。

  指了指榻桌上的幾碟點心,她柔言道:「h兒愛吃什麼呀?自己拿。」

  小孩子終究顧慮少些,看大人和善,就不怕了。沈h便抓了塊做得漂亮荷花酥來吃,顧清霜撫著她頭上扎出的兩個小揪,看向沈書:「沈太醫好好的,h兒便會好好的。我不會平白為難這麼個孩子,她在我這裡自會豐衣足食,讀書識字我也會記得讓人教她。」

  沈書心安了些,頷首一揖:「謝娘子。那臣就……先告退了。」

  沈h一下子扭過頭,再顧不上點心,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我也要回去!叔叔別……別不要我。」

  沈書眼眶一紅,強自別開臉:「h兒聽話。」

  「你叔叔沒有不要你。」顧清霜聲音放得更軟了幾分,極盡溫和地告訴她,「你留在我這裡,有吃有喝,還可以給家裡賺些錢。況且你叔叔平日都在太醫院當差,你在這裡要見他,比回家還方便呢。」

  沈h聽得怔住,流下來的一滴淚掛在小臉兒上,不再往下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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