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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勢暗變(那宮女入殿就叩首:「皇上...)

  待得聖駕走遠,  二人各自立起身,敏妃的目光從顧清霜面上掃過,顧清霜正溫婉地笑著,  垂眸輕道:「娘娘請坐。」又喚阿詩,「快去上茶。」

  敏妃自然沒這個閑心,  貝齒一咬,  將萬般不快強忍下去:「不必了,才人既然無事,本宮也回去了。」

  顧清霜便再度施禮恭送,等敏妃離開,便回到榻上去歇著。

  討冰這事,  她雖是別有企圖,但這幾天熱起來傷處難受也不全是假的。現下有冰置在床邊,正可好好睡一覺。

  於是一個下午過得消閑愜意,傍晚時分,  聖駕果然又到了。顧清霜早已吩咐了小廚房備膳,  他進來時掃了眼膳桌上的菜肴:「近來胃口好些了?」

  顧清霜一怔,  倒有些意外於他還記得她先前說的話,  莞然笑說:「是,臣妾慢慢適應了,  近來肉食也可正常吃些。」

  二人便落了座,邊用膳邊閑說幾句。待得用完膳,二人又一併出去消食,  閑庭信步。尚寢局的人這會兒正好過來,  檀木盤子里盛著綠頭牌,  恭請他翻牌子。

  顧清霜見狀,稍往旁邊退了半步。蕭致睇著那宦官挑了下眉:「沒眼色,  退下。」

  「……皇上。」那宦官猶躬身舉著托盤,抬眸掃了眼顧清霜,遲疑不敢告退。

  顧清霜噙笑:「臣妾傷還沒好,他們依宮規行事罷了。」

  蕭致半攬過她,眸中溫柔:「朕只陪你待著,不需你侍奉。」

  接著就再度朝那宦官說:「退下吧。」顧清霜便不再說什麼,乖巧柔順地向他胸口靠去。

  能讓他說出這種話,便是她長久以來的千依百順與善解人意可算有了些用。

  又或者,是他對敏妃的失望讓他想試著瞧瞧別人的好了。

  不論是哪一種都好,都好過敏妃在他心裡獨佔鰲頭。

  這晚之後,宮人們對碧玉閣的怠慢便已一夜間煙消雲散,內官監甚至差了個宦官過來謝罪,據說是昨日在冰窖當值的。

  那宦官顯然怕極了,進屋看見顧清霜便跪下叩首不止,幾下下去額上就滲了血。

  顧清霜趕忙讓衛稟攔了他,打量兩眼:「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

  那宦官瑟縮著回話:「回娘子……臣張祿,如今十三歲。娘子叫臣小祿子便是。」

  顧清霜冷笑出喉:「推這麼一個出來給我謝罪,內官監是看我好糊弄。」

  張祿頓時惶恐滿目,被衛稟按著還要掙扎著上前:「不是……娘子……」

  「行了。」顧清霜睇著他,「我是尚儀局出來的人,這些事我見得多了。你既會被推出來背這個黑鍋,便是此番我放你回去沒人為難你,日後再有事怕也是先推你出來頂。你就回去回個話,告訴他們,我近來養著傷,總要人照應,碧玉閣人手不夠,借你來用三兩個月。」

  張祿愣住,怔怔看著顧清霜,又茫然地看旁邊的其他宮人。

  衛稟在他腦袋上一拍:「蠢貨!娘子這是發善心幫你,還不去回話!」

  「是是是……」他再不敢多言,匆忙叩首,「謝娘子。」

  說完他就忙不迭地告了退。出門時一個趔趄,差點沒栽倒在門外。

  衛稟瞧著樂了聲,躬身上前:「娘子,您要是覺得身邊缺人,何必用他?臣去尚儀局問一聲便是了。」

  這回卻不及顧清霜說話,阿詩便思索道:「娘子是不是覺得身邊的人都是尚儀局撥過來的,還需有個別處的熟人才好?」

  顧清霜聽得笑了:「這回反應倒快。」

  她確就是這樣想的。她跟前服侍的宮女宦官皆出自尚儀局,小廚房的幾個出自尚食局。其餘四局與內官監,她都沒有說得上的人。

  這樣的情形,放在旁的嬪妃身上也就罷了。那些出身高貴的嬪妃自有娘家撐腰,小門小戶出來的也至少還可從家中討些銀錢傍身。唯獨她,娘家已是連個人都沒有了。

  後宮局勢盤根錯節,她想活下去,總不能一味地只博皇帝的好。各處的人脈,都要慢慢為自己鋪開才是。

  阿詩又思量道:「娘子眼下正得聖意,這人說是『借』來,卻大抵也沒人催著還回去了,等來日晉位要添人時少添一個便是,內官監就算多了條線。尚宮局、尚工局、尚寢局、尚服局……」她想了想,「雖是也有人才好,倒也不非得急這一時,日後慢慢來就是了。」

  顧清霜點點頭:「嗯,真要一口氣添過來,咱還沒那麼多名堂添人呢。」

  阿詩續說:「這些都不急,倒是太醫院那邊,奴婢覺得沒個牢靠的人總是不安心。」

  上次的陳鐸就是個例子。顧清霜前腳找他診過,皇帝後腳就知道了,中間十之八九還隔了哪個去告狀的嬪妃。彼時顧清霜雖是將計就計沒有吃虧,但日後若有大事,用這樣的人是不行的。

  但正是知曉事情緊要,顧清霜反倒更沉得住氣:「不急,慢慢看慢慢挑。」

  越急,越容易出錯。

  之後的數日里,後宮鮮見地變得「正常」了一些。

  皇帝先是又有兩日顧不得後宮,而後大約是前頭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便又在碧玉閣從顧清霜待了兩日。接著,無人知曉他為何突然對敏妃沒了從前的熱絡,竟一反常態地「雨露均沾」起來,除了顧清霜常能得見聖顏,六宮嬪妃中也又有好幾位被先後翻了牌子,晴妃更有了昔日的盛寵之勢。

  再去榮妃處小坐的時候,闔宮上下已頗有一種煥然一新之勢,滿殿里一團和氣。

  女眷們這樣坐在一起說話時總很有趣,你誇誇她新得的鐲子,她再誇誇你頭上的新釵。話題總能落在「皇上新賞的」幾個字上,再引來一片附和的笑聲。

  顧清霜在這種時候總是話不多,她到底是佛寺里出來的,給旁人的印象慣來都是節儉清素。皇帝賞的東西雖多,她也未必戴著,又或是賞一整套釵只戴一兩支,也懶得與旁人閑說。

  不覺間就到了六月中,一日又這樣閑來談天的時候,還是榮妃主動注意到她:「清才人安養了這些時日,傷可好得差不多了?」

  顧清霜欠身:「謝娘娘關懷,已大好了。」

  榮妃便笑說:「那就把牌子添回去吧。本宮瞧皇上也記掛著你,可不能讓你躲清閑了。」

  滿座嬪妃應和而笑,顧清霜也噙著笑應諾謝恩。待得從舒德宮告退出去,心裡就一聲嘆。

  她原是想再避上幾天也無妨的,皇帝總歸常來看她,侍寢與否也不太緊要。

  但榮妃……著實是不簡單。

  敏妃雖佔盡聖心,手段卻並不很難。無非是有青梅竹馬的先機,又會弔人胃口。

  榮妃就不一樣了。榮妃從來不得寵,可似乎也從不在意寵愛,只是執掌著宮權讓人挑不出錯,哪怕皇帝也說不出她什麼不好來。

  實際上,這人又精明得很。敏妃剛進宮時皇帝為了她置後宮於不顧,後來是太后施壓,皇帝才開始召見旁的新宮嬪。

  可誰不知道是榮妃在太后耳邊扇了風呢?只是她足足等了那麼多天,等到連皇帝自己也覺得理虧了才去開口,讓皇帝也不能怪她罷了。

  如今,也差不多。

  她哪裡是突然想起顧清霜的傷該好了?實則是注意到晴妃近來的風頭又盛了,十天里有五天都是晴妃侍駕,這才推她出來制衡晴妃吧。

  更別提先前把有意把她放到敏妃宮裡的事……

  顧清霜復又輕嘆一聲,姑且不再多想。左右她現在還沒開罪過榮妃,日後若有什麼要硬碰硬,也是日後的事。

  當晚,皇帝果然便翻了她的牌子。

  尚寢局過來服侍的宮人們都帶著一臉喜氣,為首的女官進了門便向她道賀。顧清霜隨著她們上了暖轎,先去紫宸殿後的湯室沐浴更衣,再往寢殿去。

  蕭致今日並不太忙,翻完牌子便出了殿,立在檐下賞月。於是她到的時候,就在月色下碰見他,不及福身見禮,就被他牽住手:「傷可算好了?朕有東西給你。」

  說罷,他便拉著她進屋。

  顧清霜一瞬里有些恍惚。曾幾何時,也有人這樣在她見禮前這樣擋了她,用如出一轍的溫潤口吻與她說:「你我之間還多什麼禮?你跟我來,我有東西給你。」

  那是最終讓她痛到好似連骨血都被抽凈的美好過往。

  她被他拉著手一路穿過外殿、內殿,步入寢殿,他道了聲:「等等。」又獨自繞過書案,從牆邊的多寶架上取了只盒子下來。

  小小的一方木盒,並不奢華,反有些古拙氣息。

  他走到她面前將盒子打開,笑說:「朕那日看你總揉手腕,猜是抄經抄得手疼,便讓太醫院依古方配了個葯,你用著試試。」

  顧清霜聽得實實在在地愣住了。

  她先前有許多事都是故意做給他看,這事卻不是。她著實是因為日日抄經才累得手腕疼,揉手腕的動作全然是下意識的,不僅沒料到他會注意到,實是連她自己都沒注意到。

  一時間心緒複雜之至,顧清霜抬手去接那盒子,嗓音發啞:「謝皇上……」

  他一笑,手指敲她額頭:「屬你謝恩最勤。」

  她低下頭,心裡有一瞬的柔軟。暗想或許有那麼一時半刻,可以不太想著如何在他身上圖謀。

  然不等她再說話,寢殿門聲忽而吱呀一響。二人都看過去,正有一宮女匆匆進來,袁江跟在她身側,神情緊張。

  那宮女入殿就叩首:「皇上聖安。我們娘娘……身子不適,求皇上過去看看。」

  顧清霜定睛一看,就認出是敏妃身邊的掌事宮女思蘭。

  蕭致淡聲:「傳太醫過去。」

  「傳過了。」思蘭抬起頭,視線快速地掃過顧清霜,強自壓制住了那份幸災樂禍的意味,「太醫說……娘娘是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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