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新年·祭典·禦神樂
中國自古以來都有“燒頭香”的傳統,也稱“燒頭炷香”“燒頭爐香”。
即去燒新年第一天第一柱/爐香,據說是第一柱/爐香功德最大,也有說可以得到最大最佳的保佑。
為了爭這個第一,很多人甚至熬夜守候,就為搶這個第一,同樣被爭搶的還有“撞鍾祈福”的第一,原因和“燒頭香”一樣,為此不惜花費大價錢。
在一海之隔的日本其實也差不多。哪怕因為時代變遷不再和種花家一樣過陰曆新年,這一習俗也被陽曆新年所繼承。
不過因為神道教不燒香,所以用拜神祈福取代,因此誕生出了專有名詞“初詣”。
不講究的會選擇睡夠了白天前往,講究的同樣會熬夜守候。
而寺廟、神社也會舉辦祭典活動以此回應信徒們的支持,寺廟、神社的規模越大,祭典的規模也就越大。
作為神道魁首的天照大神宮當然不會例外。
剛進入十二月,神宮上下,神樂家本家分家都開始為此忙碌起來。
布置場地,準備儀仗和祭品,節目排演,來賓安排等等,單看目錄都能會讓人眼暈。
任意一項拿出來都能寫個五位數的計劃書,可能還不止。
其中最麻煩的就是來賓的安排,之前的項目基本都是老一套沒啥說的,唯有這一條不同,人的社會屬性是在不停變動。
日本的階級相對森嚴,普通信徒和vip要區別對待,vip中更有講究。
越是身份高,地位高的人,越在乎信仰,不一定是真的信,至少不希望因為不信而影響自身。
這些人該如何安排,誰的坐次更高一些?誰位置更好一些?誰占的地盤更大一些,一個考慮不周就有可能留下芥蒂。
與忍者、劍士、陰陽師這些與台麵上瓜葛不深的職業不同,神道因為牽扯信仰,與世俗聯係緊密,這也成了神樂家的一張護身符。
這是絕對不能出差錯的一環,因此當侍奉部的“普通”成員收到邀請,說自己有一個vip席位的時候,所有人都驚了。
哪怕隻是一個邊角的,不起眼的位置,說出去也足夠嚇人。
看看周圍都是些什麽人?
某某大公司的社長全家;某某國會議員,還得是有一定分量的,湊數的不算;某某社會名流,泰鬥級的文化人物(日本文化人地位普遍比較高)。
我們三個未成年人何德何能能坐在這裏?
雖然最後還是來了,穿著認知範疇內最正統,最不丟人的衣裝,卻是如坐針氈,拘謹無比。
比企古八幡收起了憤世嫉俗,由比濱結衣不敢在拿手機拍拍,雪之下雪乃表現出最為完美的儀態,生怕有哪裏做得不對。
坐到後來,整個人都僵了。
“不行了,不行了……我快堅持不下去了。”終於,由比濱結衣忍不住道。
“我已經堅持不下去了,從來沒想過祭典會是這麽可怕的事,比現充還可怕。”
比企古八幡的眼睛像是死了一個月的魚,參加祭典前才隻是死了三天。
“再次體會到,階級這一不可逾越的鴻溝。”
“也沒有那麽絕對吧。”由比濱結衣反駁道,“葉山君、優美子他們是好人。關同學、神樂同學也都是好人,因為我說對祭典感興趣,才邀請我們的。”
“是啊,明明隻是同學家同社團的關係,不邀請也可以的。”
比企穀八幡的聲音弱了下去,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偏開目光,卻見一直正襟危坐,目視前方的雪之下雪乃不知何時調轉目光,怔怔地看著自己。
“怎麽了?是不是我們有哪裏做得不合適?”
比企古家和由比濱家都是普通人家,撐死了算個中產階級,這種場合隻能依靠名門出身的雪之下小姐,連身上的衣服都是雪乃弄來的。
“不。”雪之下雪乃搖了搖頭,“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你說得沒錯。從出生到現在,我還沒見過那麽緊張的媽媽,總覺得沒法像以前那樣自然地麵對神樂同學了。”
雪之下家是千葉地區的地方豪族,家裏有議員,比普通家庭更清楚其中的彎彎繞。
按照傳統,雪乃新年一定要回家,但vip邀請一出,全家全都趕到東京,父母不止一次想過要不要一起過來。
不需要額外做什麽,隻要在席位上坐著本身就是一種巨大的資本。
但最後還是放棄了,因為差距太大,縣議員如何能和國會議員相提並論。
轉而對雪乃進行各種叮囑與突擊培訓,還專程把比企穀八幡和由比濱結衣也請去一起訓練,生怕出錯。
聖誕節過完之後,三人便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捱過了今天才算解脫。
由比濱結衣反駁道:“我不同意小雪的話,神樂同學不會希望我們這樣,她不是那樣的人。”
“我知道,她的身上有我欠缺的東西。”
“是什麽?”
“……”雪乃沒有回答。
“是‘真’。”
八幡用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替她回答,名為神樂澪的少女活得無比的真實,和周圍的其他人都不一樣。
但該如何定義、描述這個“真”,比企穀八幡還沒有把握到。
就在他困惑之際,周圍突然傳來了輕微的騷動。
原來是祭典的最高潮,奉神之儀最重要的環節“禦神樂”開始了。
深居簡出的神樂家當主神樂京親自主持儀式。
天照大神宮司天巫女,神樂萬龜奏擔當主祭在祭台的最高處祈禱,神樂澪為副祭,在神樂萬龜的身後起舞。
兩人的周圍,四隊巫女按照不同的方位,分別以樂曲、禱言、舞蹈、拍子與之應和。
整個儀式神聖而莊嚴,卻又帶著溫暖人心的力量,明明是在寒冷的冬夜,卻讓人仿佛置身於和煦的陽光下,令人不由自主地放鬆下來,心緒寧靜。
身體繃緊的少年少女們,終於獲得了片刻的休憩。
“不管看幾次,都覺得很神奇啊。”
比企穀八幡悄悄改變正坐的坐姿,活動酸軟的雙腿,反正這時候不會有人看他。
“越來越能理解關同學的那句,不可不信不可全信,有些東西確實很難解釋。”雪之下雪乃輕輕呼出一口氣。
“你們有沒有覺得有點熱?”由比濱結衣扯了下衣領。
“你這麽說是有一點。”八幡還以為是坐太久,產生了錯覺。
“奇怪,沒有流汗,怎麽會熱?是因為天氣太幹燥了嗎?”結衣皺眉。
“前天才下過雪,還沒化完。”
八幡隨口回應,身上的熱量始終沒有消解,仿佛有一股暖流從腳底直衝天靈蓋,讓他有點暈暈乎乎的。
恍惚之間,他看到些許模模糊糊的影像,熟悉的,陌生的,分不清是真是幻。
下一秒,一股難以形容的違和感湧上心頭,似乎是忘記了某件非常重要的事。。
用力揉了揉太陽穴,影像很快消失,還沒來得及細想是怎麽回事,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出現在他的眼前。
眼睛的主人是一個很小的女孩子,身高不足一米,穿著合身的巫女襦裙,粉雕玉琢,看上去非常可愛。
女孩揮舞著肉肉地小手,圓滾滾的臉上滿是興奮,動作與祭壇上的“禦神樂”有幾分相似。
不過禱言不對,聽著好像是——媽媽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