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六章 醫道崩俎壞人生
蘇芷的經曆已經很曲折回環了,但是魯老先生的卻也不遑多讓。
他自從離開京城之後,就一直在到處漂泊,四海為家。
一則為尋找一些所需的好藥,二則便是為了帶著他的小徒弟長見識,日後等他哪日去了,也好能夠獨自挑起生存之事。
開始這番遊曆倒還算正常,行醫救人是常事,但是轉折點卻出現在東南疫症發生之後。
他們被請上了山寨,為山寨裏的盜匪看診。接下來的事情趙晉大概知道,便替他補充了。
蘇芷有關於魯老先生的記憶也正在慢慢地複蘇。
想起了很多有關於他的事情。
後續倒不必魯老先生自己說了,還記起了李思容的事情。
“我有個朋友李思容想要找老先生……她病了!”
蘇芷循著記憶把腦子裏模糊的事情挖出來告知魯老先生。
“那丫頭怎麽呢,是不是心病?”魯老先生捋著胡須抬頭想了想,說他好像隱約聽到誰人說起過,但是他暫時也沒有辦法,因為他現在有心無力,去不得京城,更露不得麵。
“這卻是為何?”趙晉敏銳地發現了他話中的意思。
“唉,這事兒還得說回東南桃花島,真是作孽呀!” 魯老先生歎著氣,仿佛一瞬間便老了十歲。
“桃花島你丫頭也是去過的,你可知道上麵有一處專門培育大夫的地方?”
蘇芷想了想點點頭又搖搖頭,苦笑著道:“剛剛趙晉也告訴過老先生了,我的腦袋自從那次之後就有些不好用了,老是有很多事情明明似曾相識,但若想要知的詳細卻又想不起來,盡是迷霧,嗨,折騰得夠嗆……”
蘇芷無奈地蹙眉。
魯老先生點頭,用沙啞得不成調子的聲音說道:“你那病症,待到稍後我替你看看,興許能看出些什麽!”他話鋒一轉,還是說回了桃花島。
“那個地方……原本叫什麽我記不清了,現在改名叫做共濟堂。堂中盡是曾經治病救人的大夫。但是現在在做的是什麽事情我卻是不知道了!”
聽出他話中的無奈,蘇芷眼珠子輕輕轉了轉:“他們現在成了什麽樣?”
“助紂為虐!實是人間大患!”
由救人者變成了害人者,這之間的差距和變化也太大了。
蘇芷不信:“一個人的變化怎麽能夠這麽大?為何要害人,如何害人?”
“哼,他們,他們根本就不知道他們正在做的事情是在害人!”魯老先生冷哼著,臉上帶著一抹不甘。
就像他剛剛到達桃花島的時候,也以為自己是在救人,但是他注定了是一個漂泊的人,無法在固定的地方呆很久,所以他在桃花島呆了一段時間之後就想要離開,但是他卻沒能立刻走脫,而是被人限製了行動自由。
“要不是他們突然對我出手,我還不知道他們竟然是在利用我們害人!”
其中的經曆有些跌宕起伏,魯老先生沒有多說,不過確實是因為他們對他自由的限製而使得他發現了他們同濟會的陰謀。
從而也使得他更加下定了決心要離開他們。
“之前聽說老先生是去了海上,傅青淵可曾有找到你?”趙晉突然想到了什麽,插入進來。
“說起來還要感謝你提到的傅青淵傅指揮使,要不是他,我們師徒倆可能逃不出來!”
魯老先生陷入回憶之中。
大海之上,浪濤震天,大船晃蕩,在傅青淵的幫助下,他用藥成功地將一船人給藥倒了,然後由著他拖著追兵,與小徒弟一塊兒乘船返回了東南沿海的福寧府。
一路上風餐雨宿,躲過了桃花島派出去的搜查他們的人。
“也幸好他們以為我們跟著出海了,因而主要是將搜索的力量放到了海上的船隻中,而並沒有想到我們的動作那麽快,早就已經在閩州府靠了岸,通過福寧府輾轉數千裏一路潛伏回了西南巴蜀之地。
然後便在這個小破院子裏暫時落了腳。”
蘇芷聽得不覺有些驚心動魄,真是苦了這位老先生了,這麽一大把年紀了,卻還要經受這樣的顛簸之苦,真是勞累至極。
“老先生到這裏有多久呢?”
“沒幾日,怕是跟你們也是前後腳!”魯老先生掐著手指算著。
說他其實知道鎮子裏來了兩輛馬車。
“因為害怕被人追上,所以我們一向很小心,對於鎮子裏新進來的人都有關注,不過因為我們要掩藏身份,所以當時也隻是知道有人進來了,卻不曉得是你們,險些錯過了!”
說著魯老先生頗有些遺憾之意。
他堅信,這個世上,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會出賣他,包括他留在京城的那些兒子親人們,但是唯獨麵前的這小兩口卻不會!
他們之間的情誼是完全經得起時間和任何事情的考驗的。
“也不算錯過,現在咱們不是見著了嗎?
有時候有些事情就是看緣分,緣分到了,怎麽擋都擋不住!
要是緣分沒有到,便是怎麽著都不會遇見。就好像他們在東南沿海一帶的時候,明明他們應該會有很多相遇的機會,但是彼此依然還是錯過的多,這就說明他們見麵的機緣還不曾來到。
好比現在,機緣到了,便不用大家多費心思,要見自然就見到了。有時候世界就是這麽奇妙。
魯老先生表示認同後突然想到了一事,提醒道:
“對啦,你也是大夫,以後出去的時候可要小心著些那個叫共濟堂的地方,還有靈兒她們!”
據魯老先生透露,那個共濟堂想要做的事情似乎很多,遠遠不是製造東南那一場疫症那麽多,可能他們還在研究什麽其他的事情。
不過因為當初他的性子比較梗直,在發現他們對他別有用心之後,立刻就找機會溜走了,以至於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有弄明白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麽。
“老先生放心,我不會如他們所願!”
蘇芷一邊說著一邊讓趙晉把這事兒記下來,然後寫信告訴遠在京城的趙靈。
如果她沒有預料錯的話,他們在失去了魯老先生的蹤跡後,有很大可能會把主意打到趙靈身上。
畢竟趙靈名義上是魯老先生的徒弟的事情很多內行人都知道。
他們一旦抓不住魯老先生,肯定會退而求其次用趙靈來替換。
她不由慶幸他們上次幸好提前離開福寧府,不然趙靈恐怕遇到危險了。
趙晉也聽出意思來了,當即點頭,說他一回去便立刻發信往京城。
“哎,其實說起來,我現在還有些小小的後悔了,我當初要是……要是不那麽衝動就好了,在知道他們別有用心之後我不應該那樣的,我應該就此留在那裏然後探詢他們的事情,等到隠清楚了再離開也不遲。
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一問三不知,搞得大家也不知道到底該如何提防他們才是!”
魯老先生有些自責和內疚。
“先生,你還說這些話,當時你為了帶著我離開,差點沒命了你可知道!好不容易逃出來,一路上曆經千辛萬苦這才過上幾日安生日子,你便又想起那茬來了……
先生啊,你現在可是不年輕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無休無止的折騰了!”小徒弟紅著一雙眼睛看著魯老先生,一副沉痛的表情。
趙晉聽著,便知道他們逃出來的那一段經曆必定不像魯老先生所說的那些輕描淡寫,其間定然是千辛萬苦,刀山火海……
他的確已經是個小老頭兒了,再經不起別的折騰了。
他放下了心裏想要通過他了解更多共濟堂之事的主意,改而提醒蘇芷詢問有關李思容病情的問題。
“呃,對,對,對,老先生,李思容你還記得,但是她身上的病症,你可有辦法?”
蘇芷還記得在剛剛魯老先生的講述中有提到過他是在傅青淵的幫助下才從海上的那艘大船逃脫的,更是因為他的幫忙拖延,才給他們師徒二人爭取了那麽多寶貴的時間。
所以他們之間既然打過交道,有過聯絡,那麽就說明他們之間應該是討論過李思容的病情的。
故而此時蘇芷也沒有過多的描述,而是直接問起他是否有診治的好辦法。
“這事兒,我的確聽說了,曉得她得了病,不過我也與那傅家小子的手下說過了。
那病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又是心病,藥我是能做,但最重要的還是要家人予以配合才可!”魯老先生一下子說了太久的話,不由說得舌頭都冒泡了,便舔了舔下嘴唇,飲了一口茶水,把喉嚨打濕才繼續道。
“其實這病症你估計也會治!”魯老先生提醒著:“原理並不難,難的隻是製藥的過程和要求的耐心和細心!”
魯老先生說過多製藥的要求之後便苦著聲音說他這一生是老了,恐怕沒有這麽許多的心情和耐心來做這些藥了。這事兒還得交到蘇芷自己手上才是。
蘇芷一聽有些意外又有一些驚喜。
意外的是這世上竟然有魯老先生配不出來的藥,而她卻被告知能行。
驚喜的是,原來她一直想要找到的李思容的治病良藥,自己竟然就會做。
她立刻請求魯老先生教她。
魯老先生也不含糊,當即就寫了一張方子給她。
說這上麵的藥材有一些他有,他可以直接給她,但是有很多味他是沒有的,需要她自己想辦法去找。
“藥材不好找,且找且珍惜!”
魯老先生揮袖,蘇芷看了一眼,愣了一下。
裏麵的藥材看似很普通,什麽黃芪,什麽人參,什麽三七,但是其中卻也有一些尋常不多見的蠶砂、赤朱、雪蓮等等,似乎還真是不好找了。
“沒關係,隻要有用,我一定會找到的……”
盡管她已經記不清楚很多細節了,但是她卻一直都清楚李思容是她的好朋友好閨蜜,兩人是十來年的老交情了,彼此之間一直很相契,她一定要治好她!
上次在秦嶺附近給傅青淵的藥估計也撐不了多久了,她得加快速度了。
說著蘇芷便忍不住想要回去試藥了,但是卻被魯老先生一把扯住衣衫攔住了。
“丫頭,你雖一心隻有別人,你不給自己瞧瞧嗎?”蘇芷自己都記不起來說過要請魯老先生看診的事情了,但是他老人家卻還一直記著的,見她要走,便攔了她把脈。
不過這脈不太好診,魯老先生又陸陸續續從懷中摸出針灸包在她腦袋上紮了幾針,仔細聽了聽穴位這才緩聲道:“事情不妙!”
“怎麽樣呢?”趙晉心頭一揪,聲音都緊了起來。
“你的脈搏看似很平靜,但是在這平靜下麵卻隱藏著讓人不易察覺的波濤,這些波濤遲早有一日會掀翻平靜,突然爆發,導致你的記憶不,甚至會連同你的大腦一同發生病變,然後身體受損……後果不堪設想!”
魯老先生說著連自己都嚇到了。
以往他覺得這樣的病情可能隻存在於他收藏的那些醫書之中,沒想到他居然會真的診到一個,還是自己曾經那麽看重的後輩。
他首先是心痛,爾後便是皺眉抑鬱。
他在思索片刻後問道:“這個下手暗算你的人是不是也來自東南……”
“她是……她是一個女人,喜歡穿著黑衣服,我隻記得這麽多,我……啊……”蘇芷竭力想要記起來,但是先前一直被他們刻意回避的症狀此時又開始重新生了出來。
她隻要一刻意去想,整個頭好像就要爆炸了一般。
“啊,不,不要!我記不起來……”
“好,好,好,娘子,不要記了,不想再去想了,不要了,不要了!”趙晉嚇了一跳,立刻下意識抱住她,撫著她的後背溫聲安撫她。
蘇芷的身子顫抖著,整個人渾渾噩噩的,雙眼迷蒙而空洞。
“哎,情況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加嚴重!”魯老先生搖頭歎息。
趙晉更急了,將渾身輕飄飄軟綿綿的蘇芷打橫抱起大聲道:“老先生,老先生,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你幫幫阿芷,幫幫她!”
魯老先生抬手止住他的話頭:“放心,阿芷是老夫最為欣賞的後輩,也是得老夫真傳之人,老夫老了,還想著能夠有她這樣一個得力的傳人而高興了,她若是出事了,老夫隻怕死了也不瞑目……”
“老先生說的這是什麽話,可別這樣說,我娘子不會有事的!”
趙晉有些激動地反駁。
這些事情可不能拿來開玩笑。
“我省得,我省得,來,丫頭,趁著我現在還能動彈給你先紮幾針!”魯老先生雖然暫時沒有辦法替蘇芷把毛病看好,但是卻也並不是完全沒有辦法的。
蘇芷順從地坐下,任由魯老先生在她腦後紮了幾根紮,又在身上其他大穴用銀針推了一回,半個時辰後,她睜開眼,渾身有一種又痛又麻,但是又舒適的擴張感。
好像運動到了極致,很累卻很健康的感覺。
她大汗淋漓,趙晉用帕子一一替她擦拭掉,焦急地問她現在感覺怎麽樣。
“好多了!”對於別的事情並沒有多少觸感,不過整個人確實輕鬆了不少。
“回去洗個澡,感覺會更好!”魯老先生收針,自己也是一身汗,可見他剛剛那麽緩慢地動針,卻也是極為費力費心。
“多謝,多謝老先生!”趙晉扶著蘇芷道謝。
“不必謝,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他們不懂,可隻有他明白有些事情他不得不做!
如果現在不做,恐怕遲早有一天他會後悔!
聽從魯老先生的話,趙晉將蘇芷扶回院子裏,恰好碰到胡嬸又帶著一個女兒過來幫著做飯。
“呀,東家,你怎麽看起來這麽累?”胡嬸眼見著蘇芷整個人都被趙晉抱在懷裏,雙手垂下,臉色蒼白,額上還在不停地滲著汗珠,不由嚇了一大跳。
此時蘇芷其實並沒有多難受,現在的她比起先前沒有針灸的時候好受多了。
之前她總覺得自己身上有一種莫名的負累,好像身上擔著重物,但是回身去找卻又找不見,隻是時不時地便覺得心頭疲累。
但是現在之後卻好了。
她連聲音都輕快了幾分:“沒,沒事兒,就是有點不舒服,胡嬸你忙吧!”
趙晉已經抱著蘇芷進房間去了,很快便有人過來要水,蘇芷要沐浴。
胡嬸看了一眼還在燒著的爐灶,不由抱歉道:“啊,不好意思,眼下水還沒有熱,我再燒一會兒,就一會兒!完事你們不用過來拎,我讓我家大梅拎過去!”
旁邊的張大梅看了一眼那麽厚實大木桶,不由努了努嘴,剛想反駁便被自家娘親瞪了一眼。
她連忙把話收回去,臉上的表情也都管理妥當了。
等到水一熱,胡嬸就招呼了張大梅把水拎進去。
回來的時候,張大梅一改剛剛不高興的模樣,看著胡嬸的目光裏有著驚喜。
她看眼下沒人便扯住胡嬸的衣袖一臉好奇地道:“娘,這主家……主家的房間裏好生有錢,他們……他們是什麽來曆?為什麽我原先在鎮子上的時候一直沒有見過他們呢?”
胡嬸白她一眼:“你管那麽多做啥子了,人家給我們銀子,我們做好自己個的本分就好了噻!”
“嗨,娘你不懂,你看看剛剛那位爺,他生得又好看,還那麽溫柔,有錢,要是……要是當初曉得有他,我還嫁給二寬子那混帳玩意兒做啥子,跟了他多好……”
“要死了呀,人家都娶妻了,你跟人家,跟人家做啥子喲……”胡嬸啐她一口。
自己家這大女兒怎麽說起話來沒個把門兒呢?
“哎呀,娘,你,我就算是,就算是跟著這般人家做小也比嫁給二寬子做大強!”
張大梅哼了一聲,用手抹了一把臉,背對著胡嬸,臉上滿是不樂意。
要說她長得像胡氏,其實生得也不醜,相比人家普通人家的姑娘,她還頗有幾分姿色,給這家人做小肯定是足夠了。
像她認識的隔壁賣肉那家的小女兒長得比她難看,還給人家做了二房,日子過得莫多好!哪像她,見天的做活,這手都做粗了!
她不滿的嘟囔,胡嬸驚了一跳,聽到外麵有動靜,連忙捂住她的嘴,低聲嗬斥:
“閉嘴,閉嘴,莫事不準瞎說八道,小心風大閃了舌頭子!”
大梅剛來這家幫忙,是不曉得這家的男主子對他家夫人有多疼愛,她見天的在這裏,可是都看在眼裏的。
說這個,恐怕不用這家女主說話,男主子為了不讓女主子難受,自己就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