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七章 地牢一見心欲碎
蘇芷的神情一窒,那稍彎的柳眉,微抿的嘴角散發出絲絲縷縷的憂鬱,十分具有感染力。
蘇三叔看得很不忍心,拍著她肩道:“囡囡,你別著急,不管怎麽樣,咱們在這裏瞎猜測沒有什麽用,要不這樣,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一大早我先安排你去刑部走一趟,去瞧瞧趙晉,若是有他那邊傳話,咱們也才好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要是什麽都不知道,像現在這樣純粹一切都靠猜的話,肯定是沒用的。
蘇芷沉默著點頭,暫時她也沒有什麽好辦法,隻有先這樣做了!
翌日天剛蒙蒙亮,蘇芷便起來了。
她一夜未眠!
對鏡梳妝時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將給她挽頭發的青檸嚇了一大跳。
“呀,夫人,你這是怎麽呢?”
蘇芷搖搖頭:“我沒事,你忙你的,不必理會我!對了,記得將這眼睛遮掩一下,我……不想讓相公看到擔憂!”她靠在圈椅上,緩緩閉上眼睛。
很累,孩子在被人追著,趙晉如今又出了這樣的事情,但她不能就此垮掉!
梳好妝容,她特地穿上了正二品郡主的大妝,一套深紫色繡飛蝶紋的朝服,精致雍容。
與府裏的長輩打聲招呼她便出門前往刑部。
在用早飯的時候,蘇三叔已經命人送來了一封信,信中詳細交待了,說是專門為她找了一個能夠帶著她出入刑部大牢的人。
而蘇芷出到門口的時候,他已經站在那裏等著了。
他騎在高頭大馬上,一身綠色官袍,官職不高,但是看著人很年輕長得也很清秀。
他自我介紹叫歐陽業成,乃是蘇跡新婚妻子歐陽菁菁的兄長。
蘇芷睜大眼睛:“你是首輔大人家的公子?”
“拜見夫人,正是!”歐陽業成很是謙虛溫和,禮貌的介紹,淡定的行禮,然後將手往前一指:“請吧,夫人,前麵的路已經掃清了,今日你跟著我進去便是了!”
“你是……”
“刑部小小主簿!”
蘇芷睜大眼睛,倒不是因為他官小,而是因為他既然是刑部的人,可是他的頂頭上司李立廣跟他們卻是不八字不合,難道這事兒三叔沒有與他說嗎?
馬車轆轆而行,蘇芷猶豫了許久,終究還是直言道:“歐陽大人,你此次帶路會不會對你有什麽影響?”
她是想問,他這樣光明正大地與他的頂頭上司背道而馳,會不會給他造成仕途上的障礙。
歐陽業成的身子隨著黑馬行走的速度一顛一顛兒的,笑容漫上臉頰:“那在下問過夫人,你此刻可想見趙大人?”
蘇芷點頭,但是她還是堅持,就算她很想見趙晉,但是卻也不能因為她的想法而耽擱了歐陽業成的前程。
將她內心裏最深處的擔憂說出來,年輕的歐陽主簿笑了,笑得一臉陽光,他勒緊馬韁朝著蘇芷拱手:“那麽夫人自便即可,因為在下此行正是得了皇上旨意的,尚書大人權柄再大,又豈能越過皇上辦差?”
“你是說……皇上同意的?”蘇芷睜大眼睛。
她還沒有入宮求過情,皇帝就主動開恩了嗎?
“也不是皇上主動同意的,而是皇上此前曾經秘密召見於在下,說要是蘇國公府或者夫人親近的人若是尋到在下帶路,那麽在下便可以便宜行事!”歐陽業成含笑解答。
但其實他心裏卻也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
皇上既然有意為難趙大人,但是為何卻又不攔著他們夫妻相見?
不過這些細節嘛,也不是他一個小小五品官能夠操心的,他隻管做好差事,帶好路便是了!
沒有那麽多心思之後,前往刑部大牢的路顯得從容了許多。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蘇芷人已經置身於刑部大牢之中。
這是地牢,比她見過的,甚至坐過的任何一個監牢的條件都要差上許多。
裏麵漆黑一片,照明全靠監牢牆壁上那幾盞油燈,整座牢房裏沒有一窗一格,一進去便有陰濕的黴臭味迎麵撲來。
聞之便讓人心生作嘔之意!
“夫人要是覺得難聞,便稍微拿個帕子捂一捂嘴,免得……免得難受!”歐陽業成好心提點著。
蘇芷點了點頭,但卻並沒有那麽做,而隻是攏了攏秀眉,倔強地忍了。
趙景能聞得,她又有什麽聞不得的?
歐陽業成見她隻應不做,倒也不客氣道一聲失禮了,便自己抽了一條巾帕捂住嘴,走在前麵帶路。
一直走到最裏麵,四周的光線越來越暗,味道也越來越大,兩邊的牢籠裏時不時地便傳出口申口今聲。
還有人瘋了發出來的那種無法抑製的“咕嚕”聲,甚至還有用長長的指甲刮著牆壁的尖利聲,聽得人的雞皮疙瘩都起了一地。
蘇芷努力克製著自己不要往兩邊去看,這樣的場景肯定很嚇人,她要是看久了,自動封存到腦海裏,以後就容易做噩夢!
正當蘇芷胡思亂想之際,歐陽業成一躬身便指著到頭的一間小監室開口道:“到了,夫人,您請自便!”
他說著退後一步,守到了門口。
蘇芷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看著黑黢黢的一片裏有一個人影正盤腿坐在地上,看那人的身形便知道是趙晉。
她看著看著心裏一下子酸了,三步並做兩步衝上去扒在欄杆上,衝著裏麵喊:“相公……相公你在裏麵嗎?”
那人聽到熟悉的聲音身子立馬一僵,接著便激動地站起來,可是大概在裏麵呆的時間太長了,又盤腿坐了老久,那雙腿早就已經沒有知覺了。
這麽突然間站起來,雙腿一軟,卻又重重地跌倒下去。
“相公,相公,你……你怎麽了,是不是腿疼,你別站起來,你坐著坐著就好!”蘇芷看得心疼不已,要不是那幾根粗重的大木頭柱子攔著,她都已經一頭撲進去了。
“娘子……娘子你怎麽來了?”趙晉雖然暫時站不起來,卻還是慢慢地爬了過來。
這間囚室並不大,也就四五平的樣子,但是此刻的他不知道受了什麽暗傷,爬起來的時候十分的艱難,雙手落地,雙腿拖在身後,仿佛那不是他的腿,而是兩砣重如千斤的大石頭似的。
“唔……相公……”蘇芷一時之間哽咽了,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心疼如同潮水一般淹沒了她,讓她連呼吸都不敢用力了。
就好像這呼吸一旦重了,都會驚嚇到在地上緩慢爬行的趙晉似的。
“娘子,別擔心我沒事兒,隻是坐得太久了,雙腿麻木,暫時無法承力罷了,一會兒……一會兒就好了!”趙晉爬得雖然很是艱難,但是他還是不忍心看到自家娘子這麽傷心的模樣,第一時間便想著要去安慰她。
“趙大人,夫人,還請你們有話趕緊說,不然等到刑部的人來了……”歐陽業成在旁邊看到這對苦命鴛鴦的模樣,不由得連聲提醒。
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人來了,他們肯定就不會有他這麽好說話了,到時候就算不阻攔他們,隻往這裏一站,就讓他們什麽私密的話兒都說不出口了!
蘇芷點頭道謝,知道自己這會兒不問的話,恐怕等會兒就真的沒有任何機會了。
便伸長了手,總算是抓住了爬過來的趙晉的手,問起他入獄一事。
“此事……此事乃是有人故意構陷栽贓!”趙晉邊說邊在努力著,很快了,很快他就會爬到娘子麵前。
“是誰,是誰構陷你?”蘇芷心頭一沉,三叔可真厲害,此事果然如同他猜測的那般。
而她堅信的也沒錯,趙晉是不會做損害大明朝廷和順和帝的事情的。
隻可惜,臣子中正,君王卻很是無情!
蘇芷心時有怨尤,但很明顯此時不是該說這個的時候!
她立刻便將昨夜與三叔討論的事情一一說起,然後又問過趙晉下獄的細節問題。
趙晉知道他們有心救他,便也不瞞著,將此事的前因後果,來龍去脈都講得清清楚楚。
隻可惜時間有限,沒說一刻鍾,那歐陽業成便匆匆前來人催促道:
“趙大人,趙夫人,時辰不早了,李尚書來了!”
這已然是不能再繼續說的意思了。
“有勞!”蘇芷忍著心痛,朝著她行了一禮。
然後借著昏暗的燈光看向趙晉,隻見他身上倒是沒有什麽明顯的外傷,想來這才剛剛入獄一夜,還沒有來得及動刑,也有可能如同三叔所說,趙晉之事乃是皇上親斷,所以刑部的人並沒有這個權力審訊,所以也就沒有機會動刑!
她不由鬆了一口氣,那麽想來他那雙腿也的確是坐得太久,才會變得暫時麻木。
她從懷中摸出一些藥物,趁著光線昏暗悄悄塞到趙晉手心裏。
“家裏你別擔心,一切有我!”
“這裏你也沒太擔心,我會沒事的!”趙晉除了前期看到她的時候有些激動以外,現在的情緒倒是一直都很平靜!
夫妻倆還有很多的話兒要說,但是外麵的動靜已經越來越大了,甚至腳步聲已經清晰入耳。
“娘子回去吧!這裏麵太醃臢了,不適合你來,瞧這裙子都弄髒了!”
趙晉輕輕握了握她的手,指著她衣袖上揩木頭欄杆上的黴斑心疼地道。
“髒就髒了,有什麽好計較的,你……相公,你要好好兒的!”
蘇芷心口間湧上劇烈的疼痛,突然間便有些失控的哭出聲來。
她不想這樣的,至少不想當著趙晉的麵哭泣,但是她一時之間竟然沒有忍住。
她掩麵而泣,用力握住趙晉的手掌,感受著那帶著薄繭的熟悉的觸感。
她的心方才有了片刻的安寧,但是她想永遠都有他的陪伴,不想就這樣與他離別。
她在心裏暗暗發誓,不管要付出什麽,也不管有什麽艱難困苦,她一定要把趙晉救出去,一切代價在所不惜!
腳步聲已經到了身後,歐陽業成已然不敢再出聲提醒,隻能輕咳數聲,以示警惕:“咳咳……”
“嗬,這不是歐陽主簿嗎?你這是喉嚨不舒服嗎?”一道熟悉而又欠扁的聲音響起。
蘇芷的心裏頓時湧起一股憤怒,她死死咬緊了牙關才沒有泄漏出來。
“唉,這不是我的妻妹趙夫人嗎?”那道欠扁的聲音並沒有因為蘇芷的怒容而停住,反而更加囂張地打趣起她來。
“你可是身份尊貴的國公府千金大小姐,怎麽跑到這等汙·穢之地來了,這地兒哪是你能呆的地兒?哎呀,歐陽大人你也真是的,怎麽不好好將趙夫人帶到刑部後院去,安排一個暖閣,她想見什麽人讓她見便是了!
要知道,這位趙夫人可是一位神醫在皇上麵前都頗有幾分顏麵,你小心這麽苛待她,她轉頭在皇上麵前給你說道幾句,後果恐怕不是你能承受得起的!”
蘇芷站起身來,趙晉已經退回到了牢房中間的草席上了,她轉過頭來看著麵前杜一清那張俊美卻又無限惹人心煩的臉,冷一哼一聲:
“杜一清,你說夠了沒有?你可知道剛剛你的形象像什麽,仿佛一個獨守空閨的望門寡婦,一臉的怨念!”
“你說誰一臉怨念,我看有怨念的是你吧,不過你這怨念也犯不著衝我發,這一位畢竟是皇上開了口要關進來的!”
杜一清看她都已經到了這步田地了,那張嘴還是那麽厲害,不由生了些許怯意,但是他卻不能退縮。
因為在他來刑部大牢之前,在門口還有人交待過他,一定要趁著此事狠狠地羞辱一番蘇芷,好讓她出得刑部大牢的時候灰頭土臉的,有人守在那裏想要看這一幕可是已經很久很久了,他既然應承了,那麽自然就不能讓人失望!
就算這個人是他曾經的未婚妻,是他動過心的女人。
但現在道不同不相為謀,走到如今這一步,卻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他籠著手繼續打壓趙晉,又借著趙晉反諷蘇芷,說現在趙晉已經失去地位,她不過是一個落水的稚雞,也就沒有必要再在這裏耀武揚威了,這歐陽大人還能買她的賬,不過是他自己有涵養。
他一個堂堂正三品的朝廷大官又為何要買她一個罪官家眷的麵子?
“哦,尚書大人,你的手下就是這麽藐視正二品郡主的嗎?”
蘇芷朝著燈亮處近前一步,好讓來人看清楚她身上所穿的郡主的朝服。
這樣的服飾平常是不怎麽穿的,所以杜一清倒是沒有見過,故而剛剛在昏暗的燈光之下看到隻覺得比一般的服裝要閃亮許多,卻沒有往這方麵想。
沒想到竟是郡主大妝。
這一般是在參加皇宮盛大宴會或者隨同皇室成員參加祭天祭月之時才會穿著,但是當時最近的一次祭祀他的官位太低,不被允許前往,故而還的確從未看過蘇芷穿著,因而一時半會兒的還真沒看出來這是什麽服裝。
此時聽她這般一說,他定睛一看,瞧見上麵的確有隻有皇室成員或者皇帝禦旨親封的人才能擁有的珠冠與授帶,這些都是她地位與身份的象征。
他暗自撇嘴,他剛剛是大意了,大概是覺得勝利來得太快,讓他一時之間飄了,這才造成這麽大的烏龍。
他心裏不服,有心想要辯駁一番,但是站在他身後的李立廣卻被蘇芷問得不得不出麵訓斥於他。
“杜侍郎還不上前告罪?”任何時候,一旦沾惹上不敬皇室,就算是蘇芷這種不是皇室血親,經由皇帝分封七彎八拐的卻也是上了皇室名牒的皇親國戚。
容不得杜一清這般狂人肆意汙·辱。
尤其剛剛他所說的話還那麽難聽。
不說是麵前這位綿陽郡主,他剛剛站在身後聽著都覺得渾身不舒坦。
也不知道這位看起來斯文儒雅的杜一清杜侍郎是在哪裏學到的這些……
聽著實在是有辱斯文!
所以此時李立廣出聲訓誡於他,雖然有幾分是被蘇芷話趕話趕上去的,卻也帶了兩分真心:“郡主麵前,杜侍郎還請慎言!”
蘇芷勾勾唇,冷冷地笑意自唇間揚起。
“當眾辱罵於本郡主,此事我不會善罷甘休,杜一清,咱們禦前見!”
她說罷,悄悄跟趙晉揮了揮手,算是作別,然後硬著心腸離開當場,這期間硬是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趙晉卻是朝她輕輕笑了笑,眼神裏帶著堅毅與信任!
蘇芷用最快的速度走到刑部大牢的門口,等著杜一清那個缺心眼的人撞上來。
這回被她抓住了把柄,她定不會讓他好受!
蘇芷捏緊了拳頭,雖不能夠弄死他,卻也要讓他脫三層皮!
她想到趙晉剛剛在裏麵給她的暗示,他手頭上其實握著有關杜一清所作所為的證據,隻是順和帝當時偏聽偏信,愣是沒有給他足夠的時間和機會聽他解釋,這才造成如今這般局麵!
既然趙晉沒能夠完成的事情,那麽她這個作妻子便替他完成!
她立刻命雲柏前去趙晉透露出來的地點去取來證據“咱們宮門口見麵!”蘇芷與她約定見麵的地點,袍袖一揮,廣袖流雲,磅礴大氣,這就是正二品郡主大妝的恢宏之氣。
“來了!”青離瞧著大牢門口,突然見到一襲緋色官袍,小聲道。
“我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