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九章 十月懷胎那些事
被蘇芷這麽一說,知客僧有些焦急地想要反駁,又有些害怕地聳著肩。
這個趙夫人看著長得年輕精致,性格也是溫溫婉婉的,但接觸下來卻是一個這麽較真的人。
知客僧被逼得沒有了話說,他隻能轉身求助地看向那破屋子:“師伯……”
“你回去吧!”破門打開,一道低沉沙啞的嗓音響起:“這個地方也確實是不在寺中,倒也不算打誑語。”
知客僧聽到自家師伯這話,頓時眼前一亮,瞧蘇芷得意地眨了眨眼睛。
還是師伯聰明!
蘇芷看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人,一點兒也不在意他的小得意,無所謂地攤攤手。
然後笑笑,朝著了然大師福身拱手:“大師安好,許久不見可無恙否?”
“多謝趙夫人關心,老衲無恙!能吃能喝,能上山采藥,下河摸魚!”了然大師擼著頷下花白的胡子笑嗬嗬地答道。
“大師今日怎地如今親民?”往日裏與他說話總是惜字如金,今日倒是多說了兩句,而且看這模樣,一直都是笑嗬嗬的,感覺一下子就從一個裝·逼的高人變成了一個鄰居家慈祥的大伯。
“你都找到這裏來了,老衲還能裝什麽,事事業已看透!往後無非就是按著既定的命運走罷了!”了然大師擺出一副萬事都讓她掌握了先機的表情,讓蘇芷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甚至這一時半會兒的她都快要忘記了她為什麽會到這裏來!
到底還是蘇芷,她在迷茫片刻之後,拋去了然法師此刻臉上的從容親和,凝神問道:“大師這麽能掐會算,那你可以告訴我,我此行前來找你何事嗎?”
“施主是因為心中有疑,明明已然得解,卻偏偏又不信那人,故而才會多跑這一趟!”
“多跑一趟?”蘇芷凝神喃喃地重複著那四個字!
“是極,是極!”
“那我明白了!”蘇芷突然間了悟。
了然大師此話恐怕指的就是她之前與蘇三叔談論過的有關玉葉公主之事!
了然大師是說她既然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卻又偏偏不肯信,既然這樣,那他這裏也是沒有答案的。
“因為答案都一樣!未必換個人說你就會信了!”
“我明白了!”蘇芷點頭,恭敬地應是,然後抬起頭靜靜地看著麵前這個穿著一身灰布百衲衣的老僧人。
他似乎比之他們之前看到過的他又要更老一些了。
那佝僂的身形,那花白的胡子,那臉上數不清的皺紋褶子,還有那雙幹枯如樹枝的雙手……
“大師你……”她心頭一動,想到了已經七老八十的大國師竟然連一點老色都沒有,而他卻突然老得這麽快!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了然大師倒也幹脆,給了她答案之後,便立刻轉過身去,走進那片斷壁殘垣。
蘇芷瞧著,不由得又想要再問一回,但見他人影由近到遠,再由清晰到模糊,然後漸漸地便再也沒有看到人影了。
“大師,大師你在哪裏?”蘇芷舉著雙手大聲地叫著。
“回去吧,小心為上,以後這地兒,但凡求佛之處便都無需再去!”
空中飄來一句虛無縹緲的聲音,綿延悠長,讓人無限回味,可那人影已逝,便是想要怎麽樣去追尋都不再見了。
蘇芷知道,這位了然大師與那大國師既然是師兄弟,那麽真本事是的確有的,隻是他們這等高人,一般是有著自己的一些規矩的,有的是不能夠隨意入世,而有的是就算看穿世間萬事,卻也不能宣之於口,否則……
蘇芷瞪大雙眼,想到了然大師那加速蒼老的容顏,瞬間便明白了。
原來,原來如此,了然大師原來竟然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透露了天機,所以他的蒼老是上天給予他的懲罰!
天道,終究是存在的,誰也躲不過!
而了然大師如今住在這樣一方連草廬都算不上的地方,這恐怕也是他為了避災而有意所為!
蘇芷站在原地看著那些廢牆爛泥士看了好一會兒之後,帶著滿心的猜測離開。
回到觀音寺中,得知老太君她老人家已經禮完了佛,也聽完了住持大師宣講的佛法,這便可以開始用晌午的齋飯了,午間稍事休息片刻,便開始啟程回去了。
蘇芷對於了然大師後麵那句話頗有些不明白,想到她先前在蘇三叔那裏得到的指點,這一次便直接在回程的馬車上問他道:“三叔,我有一事不明!”
蘇三叔原本低著頭在看書,聽到她說話,朝他點頭頷首:“阿芷有問題直接問便是!”
“我剛剛見到了然大師了,他的說法與三叔的一樣,隻是後麵又有一句……”
蘇芷將了然大師最後提醒的那句說出來。
蘇三叔的臉頓時一陣黑沉:“沒想到那位了然大師還真是一位真正的大師,倒不是那等肆意騙人的老禿驢。”
“三叔,千萬不可如此說話。”蘇芷有些緊張。
她以前也因為無神論者的原因,對於這些求神拜佛之事很是抗拒。
現在好一些了,但是對於那些東西卻還覺得隻是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老話說得好,舉頭三尺有神明,這些神啊佛啊,都隻是人們心中的寄托,並非真正存在的!
但這了然大師的本事她卻是看在眼裏的。
這不是什麽神通,可能是消息比較靈通,又或者真的知道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
這才讓他具備了這些能力!
蘇三叔失笑:“並非我要對他們不敬,隻是我這雙腿,你也曉得的,斷了那麽些年,期間你祖母不知道為我求神拜佛多少年,但是……還不是靠著囡囡你這手非凡的醫術才能治好!
不過,你所說的那位大師倒的確料得不差!”他掀開後麵的車簾指著那些跟在馬車後麵騎著高頭大馬的國公府護衛道:“你且往後麵看看,看他們的衣著!”
蘇芷抬頭看向身後馬上的侍衛,隻見蘇三叔讓她看的那些的衣服上麵都是一片血色,而且不僅僅隻是有衣衫,還有他們的麵容、頭發以及他們的身上,好些地方都有鮮紅的血色沾在上麵。
有的甚至已經掛了彩,身上纏繞著細密的繃帶。
“他們……他們這是……”蘇芷嘴唇顫抖著,臉上顯現出一抹無法形容的悲愴。
“一路上的小醜挺多的,他們自然要清理一番!”蘇三叔淡定的道。
“有沒有傷亡?”蘇芷輕聲問道。
“沒有,今日來的不過隻是一些小蝦米,能力不足以撼動我國公府的精銳鐵騎!”蘇三叔察覺到蘇芷在聽到沒有傷亡時雖然明顯是鬆了一口氣,但是其實她卻還是難過 ,便軟聲安慰:
“不必難過,這就是他們的使命!”
蘇三叔的聲音裏略帶著溫情,但是蘇芷的心卻並不隻是這麽一兩句話就能安慰得好的。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她自責,她也恨那些在背後出手的人!
難道大家彼此好好地過自己的日子不好嗎,非要動刀動槍的殺人嗎?
但凡世間有眼,那等犯下罪惡之人,難道他以為他能夠善了?
蘇芷這些話沒有說出口,不過蘇三叔僅僅隻是看著她便能大概看出端倪來。
“囡囡別想太多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為了利益,這些人沒有什麽事情是幹不出來的!”
不然怎麽說這京都之地,雖然外表看著繁華富貴,但其實比之任何一個地方都要髒,藏汙納垢,殺人越貨,而且可怕的是這一切都還是做在明麵上的,隻用身份威壓,便能輕易讓人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其實你也不必如此喪氣,京都之地,雖然總體不怎麽樣,但是這裏麵卻也還有正義之士,並非全都如他們一般!”蘇三叔似乎是在安慰蘇芷,又似乎是在安慰自己。
其實不光是蘇芷的心冷,他自己的又何嚐不是了?
曾經他為自己出身世代相傳的將府而驕傲,所思所想便是要投身軍營,保家衛國。
但現在他卻再也沒有了這番認同感。
這事起源於他的雙腿殘廢之前。
當時的他一心一意隻想著為國家建功立業,東突西進地為大明朝的基業奮鬥,但是沒想到換來的卻是被奸臣所害,使得他家二哥莫名其妙身死,而他自己也成了一個餘生都隻能坐在輪椅上的人!
要不是有蘇芷重新認祖歸宗,再加上她精湛的醫術,治好他的病腿,他現在也依然還是一個殘廢。
現在他的腿雖然已經治好了,但是他的心思卻已經變化了!
這個國家已經不是當初讓他心心念念著想要去投效的國家了。
弊端不除,國家仍然會無力,也不知道還會害死多少如他當年一般熱血的年輕人。
當然這些蘇三叔不願與蘇芷說起,要不是蘇芷心神不寧,說起了然大師留下的那句話,他連後麵這些個奮戰的護衛的事情也不想讓她知道。
她父親不在了,他身為叔叔也還是想著要護著她的!
蘇芷心裏的難過如湖中波瀾一般,一圈一圈地往外滾去。
看她如此沉迷難過,蘇三叔突然強硬地轉移話題:“我聽說景王在東南之地神秘失蹤?趙晉那邊可有尋到什麽消息?”
蘇芷眼角的淚水還沒有擦幹,就突然聽到自家三叔提及了景王。
這事兒不說還好,一說也是一道難以越過的鴻溝。
“我……我不清楚!”因為蘇芷離開福寧府的時候,趙晉那邊還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也沒關係,很快也許就知道了,我從宮中一條隱秘的線上聽說,皇上有意要將趙晉召回來!”蘇三叔眼見著這個消息也不是太好,連忙又挑選著換了一個。
“是嗎?”蘇芷緊擰著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了,臉上也有了兩分血色。
她其實也看得出來,自家三叔這是已經非常照顧她的情緒了。
她原本不想這樣多愁善感的,畢竟有些事情是連他們都無法改變的,她若是一直糾結著不放,那便是知情了。
可是心裏知道是一回事,自己做起來卻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過趙晉的消息還是讓她的精神為之一震。
雖然這事兒並沒有下發過明文聖旨,但是既然皇宮之中有這樣的風聲傳話,那麽十有八九是對的。
蘇芷有些急切地追問這其中事情的一些細節與緣由。
隻可惜蘇三叔也隻是那麽一聽,然後又那麽隨口一提。
蘇芷想要挖取更多的消息卻也是不可能了!
回到京城,蘇芷先是與蘇老太君告罪一聲,拉上了蘇冷一同去了傅府看望李思容。
看到她們姐妹過來,李思容很是高興,拉著她們說了好久的話。
不過她的情緒終究是受到了打擊的,因而在說到很多事情時,便有些前後顛倒,讓蘇芷看得很是心疼。
尤其當她一臉母性光環地牽著她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讓她觸摸她的孩子的時候,蘇芷的心不由得惴惴地疼。
她沒有了孩子,卻還認為孩子在腹中呆著。
“幾個月呢?”一旁的蘇冷瞧著這般模樣,也隻能硬著頭皮問道。
“七個月了,我聽他們說,夫君還有一個月就要回來了,到時候正好可以趕得上我們家寶寶出生!”李思容抿著唇笑,一臉幸福。
“嗯,對啊!”蘇芷強笑著與她答話。
然後與蘇冷避開李思容的目光對視一眼,兩個人的臉上都有些怪怪的。
沒有辦法,李思容還在繼續憧憬和暢想著她的孩子以後的事情。
蘇芷和蘇冷實在是坐不下去了,就好像覺得屁股下麵的椅子上擺上了炭火似的。
她們站起身來叮囑李思容好生將養身子,便立刻火急火燎地走了。
在回程的路上,蘇冷一臉擔憂地看著蘇芷。
“你看看吧,你們離開京城這麽久了,她也一點兒也沒有好,反而我瞧著這是越來越糊塗了,這要是真的到了十月懷胎要生出來的時候那可怎麽辦?”
蘇芷搖頭:“魯大夫還沒有找到,傅青淵正在找!到時候如果實在是沒有辦法,也隻有……也隻有……”
“隻有什麽?”蘇冷聽著她將話說到一半兒的時候又突然不說了,便立刻追問。
“唉,到那時候再說吧!”蘇芷閉上眼。
這個京城是越呆越沒意思了!
兩個人前往蘇國公府去,此時天色已經漸黑,蘇芷原本想將她的三個孩子接到回趙府,但是剛將這個想法表達出來卻遭到了家中所有人的反對。
“你帶他們回去做什麽呢?就在這裏住著便是,咱們一大家子人在一塊兒,又熱鬧又安全!”老太君是頭一個不依她的人。
她這老了就愛看著這些後輩圍繞在她身邊。
享受天倫之樂!
蘇冷也勸:“阿芷,祖母說得對,你就將孩子們留在這裏,你也在這裏住下,等到你們家趙晉回來之後,你再帶著孩子們回去也可以!”
蘇芷猶豫了一下,想到皇宮裏那一位的病情反複,說不準什麽時候就又要召她入宮去給他治病。
想到這裏,蘇芷便不再推辭,反正偌大的國公府裏,總是常備著他們一家人的院子和房間。
隻是有些事情終究不能念叨,一念叨就中了。
待到半夜的時候,突然有人敲響了蘇國公府的大門。
皇帝犯病暈厥!
前來請醫的乃是小馬子公公,聽聞消息後,蘇芷心頭一慌來不及多問,便立刻背著醫藥箱跟著他入宮。
把完脈之後蘇芷的心涼了半截。
皇帝的身體居然耗得這麽快,前日診脈時,那毒素還隻是潛伏在那裏,而現在居然就已經露頭了,甚至已經牽連到了大腦神經,致使其昏厥。
不過好在蘇芷對這味毒藥有過研究,雖然覺得它挺陌生的,但是萬物自來相生相克,她目前不能夠解了它,卻研究出了一味能夠暫時克製住它的毒性的藥物!
將之遞給小馬子讓他喂皇帝送服。
“夫人,這藥可管用?”小馬子略有些擔憂。
“你且喂著吧,有用沒用,總得試試才知道的!”蘇芷手裏忙活著,並沒有聽出小馬子的潛台詞。
隻是一個勁兒地催促他給皇帝喂服下去。
小馬子歎息一聲,將藥喂到順和帝嘴邊,可還沒有喂進去,便聽到一陣尖利的叫聲:“你敢……”
小馬子手一抖,那藥差點就要滾落下去,還好他是習武之人,另一隻手緊急回援,包住了那顆藥丸,這才沒有讓它落入地上。
但很快一道身著大紅宮裝的身影衝上前來,一下子揪住了他的衣領:
“你……好你個小馬子,皇上平日裏對你不薄,你竟然如此忘恩負義,連著這個女人拿來的是什麽藥都不知道,竟然就敢往皇上嘴裏喂,這要是出了什麽事情你以有負得起這個責任嗎?”
小馬子被拎得心口一冷,臉色差點就要變了,但看清楚麵前之人,他將所有憤怒都忍了 下去,隻是冷靜地解釋道:
“皇後娘娘恕罪,這個藥是郡主特意針對皇上的病情研製出來的,不會出任何問題,就連請綿州郡主看診,也是皇上的意思!”
“怎麽可能,偌大的一個太醫院,竟然連一個替皇上看診的大夫都找不到嗎?”
皇後表示不信,她尊貴雍容的臉上顯現出了對蘇芷的極大的討厭。
這個女人,就是這個女人,她明明已經是一個成過親,生過孩子的女人,但是她卻依然能夠將皇帝那個花心大蘿卜的心思給吸引了。
這平日裏請她入宮裏來喝茶閑聊天她也就不說什麽了,如今這都已經病得快要死了,居然還一心惦記著這個小賤人哪!
她早就看她不順眼很久了,所以今日趁著皇上昏厥了,怎麽著也要將她給收拾了!
皇後往前跨了一步,手一招,立刻就有兩個膀大腰圓的宮婦上前來,蘇芷瞟了一眼,這兩個人裏麵居然還有一個是孟嬤嬤。
那個從京城出發帶著聖旨將她弄回來的孟嬤嬤。
但同時也是從福寧府時一路跟著她,卻被她修理得很慘的那一位!
孟嬤嬤對於她的本事似乎還有些心有餘悸,一邊按著她一邊小聲道:“那啥對不住你了,綿州郡主,我們也是在執行命令!”
蘇芷心頭一緊,冷聲問道:“你們要做什麽?”
“我不知道,這你得看皇後娘娘的意思!”孟嬤嬤掩藏著心裏大大的興奮,涎著臉皮眼中滿是報複的快樂!
沒想到啊沒想到,這世間還真是風水輪流轉的,今日輪到她家了,看她不趁著這個好機會將她好生將她折騰一番,一定要讓她後悔當初在回京路上那樣收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