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五章 九嶷寨覆滅背後
在雲柏的講述中,蘇芷對於九嶷寨有了一個更深層次的了解。甚至比在宋聞那裏了解得還要深刻。
她了解宋聞和宋聲兄弟倆除了福寧府裏做海產生意的大戶以外,其實他們在京城曾經還有一個做刑部尚書的外公。
正二品的官員,已經算是算是位高了,但是宋家兄弟這麽一鬧騰,卻讓禮部侍郎於家一家五十八口盡數被連坐爾後誅殺。
這其實是很冤的,可是這個朝代的製度便是如此,一人犯法,全族誅連,沒有道理可講。
當然這個事情好像看起來與這次的九嶷寨被剿滅沒有什麽實際性的關係。
但是也是湊巧了,那孟青翼跟他們之間竟然不是完全沒有關係的。他的一個在孟家遠房排行第三的姑姑就嫁在宋家外祖於家,而於家因為受到於家的牽連,一大家子人全都死於非命,何其慘也!
隻是皇命大於天,他們誰也做不了什麽,而且那個時候孟青翼一直奉命在外麵駐守,根本沒有時間來操心這事,等到他們發現的時候,事情已然晚了。
想救而沒能救下,難怪孟青翼的心口會鬱結著一份仇恨了,這也是這次他能夠如此下狠手的原因之一。
當然決定性的因素卻還是出在九嶷寨的二當家身上。
他原本是九嶷寨大當家的親生兒子,子承父業乃是天經地義,隻是沒想到他那山寨大當家的父親去世,卻並沒有把大當家的位置留給他,而是給了宋聲,而他野心勃勃,一心想著接替寨中大當家就要做一番大事業出來,可到最後卻隻能屈居二號人物。
這二跟一雖然隻差了一個,但是其中的區別卻大的去了。
而且宋聲又是一個獨斷專行的人,他說一不二,如此偌大的一個九嶷寨竟然沒有二當家說話的地方了,他怎能願意,自然要做些什麽事情出來以此證明他的存在。
所以他毫不猶豫地與通過不知明的途徑找上他的官府中人合作起來,並且跟孟青翼裏應外合打了宋氏兄弟一個措手不及,使得宋聲當場死亡,而宋聞也隻能帶著殘餘的幾個人狼狽逃竄。
可以說要不是宋聞運氣好,在身中劇毒之時剛好遇到蘇芷在那兒的話,恐怕這會兒命早就丟了。
不過就算有蘇芷給他解毒,他的日子也不會太好過。
“隻是屬下並沒有查清楚那山寨的二當家到底是怎麽與孟將軍勾連上的!”雲柏說完之後還拋給了大家一個疑問。
蘇芷動了動唇:“這個我好像知道!”她記起來了當初她被宋聞擄上山寨又被罩著頭在寨子裏轉圈兒的時候,曾經碰到過二當家請來的所謂的兩位貴客。
那裏麵有一共有兩個人,蘇芷隔著黑色頭罩都能夠感覺得到對他們的氣息很熟悉,尤其是杜一清。
她說起自己的猜想,趙晉大概回憶了一下點頭道:“娘子所說有理,前幾日的時候杜一清借口有事曾經離開福寧府多日,那時城中疫症盛行,因而大家也沒有過多的心思關注他,沒想到他竟然敢隻身上九嶷寨,還與二當家勾連上了!”
趙晉的確怎麽也沒有想到,杜一清竟然如此大膽,不僅與他們勾連了,居然還把孟青翼也給拉攏了,兩人個人背著他鬧了這麽一出大戲,這便罷了,較真來說,他一個大理寺卿其實管不到他們兩個人身上。
但是在這座福寧府中可還有一位朝廷的王爺——景王。
他們竟然視他如無物,背著他想幹嘛就幹嘛。
“你馬上把這事兒上報到王爺處,具體怎麽做,我們還得看王爺的意思!”趙晉想清楚這茬之後突然吩咐雲柏。
雲柏點頭而去,而蘇芷卻發現趙晉的臉色陰沉沉的,似乎有些不太好看,便擔憂地問他怎麽了,是不是城中百姓的疫症還沒有完全治好,所以他在擔心。
趙晉搖了搖頭:“娘子給的方子很好用,在青離和趙靈前後來到之後,就立刻拿了藥方子出來給他們治療,效果顯著。”
蘇芷眨眨眼睛,竟然效果這麽好,這就意味著福寧府中數萬百姓得到治療可以救得性命。
那麽在她看來,救下這些實實在在的性命這便是大喜事,不管有再多的煩惱都可抵消一些。這畢竟是大功德!
但趙晉卻不這麽認為:“功德是功德,可這裏麵卻有人極盡缺德!”
蘇芷的眉頭頓時跟著擰了起來,詳細地問過之後才知道,說來也還是他們先前在佛鼓鎮裏遇到的事情。
他們在前麵解毒,卻有人在暗地裏投毒。
蘇芷聽過眉頭反倒是解開了:“這毒靈兒應該會解吧!”
“要是跟佛鼓鎮一般的靈兒自然會解,但是娘子可知,那些暗地裏的人就像一隻隻老鼠似的,看到事情不對就一個個藏了起來,這便罷了,卻又時不時地溜出來對著那些無辜的百姓一陣亂折騰。”
表現在他們一旦露頭就隨便對人下毒,並且下毒的方式簡單粗暴,有些是直接下在百姓取用的井水之中,有些則是如同佛鼓鎮一般將毒藥弄成汁將長針泡在裏麵,好了之後就直接往人身上紮。
簡單粗暴,野蠻至極!
他們這般行徑讓專職負責福寧府百姓治疫症的趙晉十分惱火。
蘇芷剛來,先前也沒有過多的關注這些事情,此時聽來也是一陣暗惱,蹙著眉頭問道:“那些中毒的百姓此時可有性命危險?”
“暫時沒有!”趙晉搖頭,然後又道他離開的時候反正是沒有,現在這會兒又不知道情況發生了變化。
“我出去看看!”蘇芷說著就坐不住了。
趙靈雖然醫術厲害,但是畢竟架不住這裏人多,像他們那樣一個一個的去診治本來治好疫症卻又不小心遭人算計二次中毒的人,那還不得累死去?
趙晉看她臉色,原本想要讓她多歇息一陣的,他早就聽青離說過了,這些天她壓根就沒有好好睡過。
“不用,我先去看看,相公把那在暗中下毒的人找出來才是正經,不然我們救人的速度總是快不過人家下毒的速度!”
不得不說這些人的膽子實在是太大了,在佛鼓鎮的時候王大夫和孟大夫還隻是躲在陰暗之處悄悄地行那肮髒之事,而現在倒好,他們居然直接就站到了外麵來毫無顧忌,肆無忌憚地朝人胡亂下手。
可見這福寧府裏可真是亂得不成樣子了,讓人心中根本沒有一絲敬畏之心!
“人自然是要抓的!”趙晉堅定地應聲。
要不是出了九嶷寨的事情,他現在手裏的人手恐怕會全都投入其中,但現在因為九嶷寨之事的暴發,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那上麵去,而他也不例外,故而對這邊之事略有些放鬆,這才使得這件事情一直以來都沒有任何進展。
於是夫妻倆商量著,幹脆也不休息了,兵分兩路硬挺一挺,先把這裏的事情解決完再說,不然的話後患無窮。
蘇芷便去與趙靈等人匯合,救治那些生病或者中毒之人。
而趙晉則是帶著天幹等人前去調查那些投毒之人,
對於這一點,蘇芷還提供了一個線索,是當初她在佛鼓鎮審訊那姓王的大夫時得到的訊息。
兩個地址,福寧府四會街三十號的小院子,這是姓王的大夫的家人所在,而另外一個則是姓王的透露出來的他們時常會聚首的地方一家小茶樓名字不詳,或者說壓根沒有,但是當時他給畫了一幅小地圖,蘇芷一直很重視,縫在貼身的衣物裏收著,就算被抓上九嶷寨也沒將其丟了。
進去房間裏將其取下來遞給趙晉,看得他當下眼前一亮,立刻就找到了調查的方向,再也不用像先前那樣跟隻無頭蒼蠅似的胡亂的調查。
不過夫妻倆都去操心這些事情了,但卻其實誰都沒有完全放下九嶷寨的事情。
趙晉是將手頭上所掌握的一切線索和信息都讓雲柏轉交給了住在福寧府知府衙門的景王去調配。
而蘇芷則在出門之前吩咐青離悄悄地把受傷嚴重的宋聞給偷偷地藏了起來。
並且讓青離詢問他,那些下毒的人是不是他的人。
宋聞自然否定,說他們平日裏就算是土匪盜賊的身份,但是他們卻也基本沒有害過普通百姓的生命,之前所殺之人都是貪官汙吏,奸商惡人。
這一點她可不能胡亂的誤會於他。
蘇芷被宋聞借著青離的口訓了一番,對於他的懷疑雖然下去了一些,但卻並沒有完全解除,反而更加深刻了。
她倒沒有對他做出什麽舉動來,隻是讓青離照著宋聞所說的原話兒轉達給趙晉,讓他去破繹這些話,操心這些事兒,畢竟在查案方麵她不如趙晉多矣。
而在醫學上的成就她卻也不妄自菲薄,她自加入趙靈的解救小隊,雖已經診治了上百人。
他們都是剛剛才治好了疫症卻又不幸中毒之人,也真是命苦了!
蘇芷蹲在一座院子的牆根下細心地查探著仰臥在地的病人,瞧著他青黑交加的額頭,微微掀了掀眼皮,索性這些毒都不算太難解,隻是普通的毒素,因為這邊大部分都是通過的飲食所中,故而解救起來倒也不難,隻是需要費些時間。
當然這所有中毒的人裏麵,也不全是好解的,其中還有好幾個是被人用金針刺穴所造成的刻意阻塞皮下血液流動的症狀。
這樣的情況是極其嚇人的,因為其發作的時間快,而且一旦發作起來,便沒有任何人能夠救得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人死在眼前。
而在蘇芷到來之前,城東這一圈中毒者聚集的大院裏已經死了三個人了。
現在大家人心惶惶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看著誰人靠近都死死抱著胳膊不敢讓任何人觸碰。
蘇芷走了一路,看得臉上神情悲愴哀傷。
這個世界是怎麽了,末日還沒有到來,怎麽她就提前感知到了這種末日般的哀傷與淒慘?
好似萬物都沒有了靈氣,也沒有對生命的敬畏。
所有的人就好像將自己變成了一株株植物似的,小心翼翼地嗬護著自己稚嫩而弱小的根須,勉強維持著生命。
蘇芷看得悲憤莫名,一來就飛揚著一手的銀針給人救治,但這其中卻也遇到了好些波折。
因為此地的人並不認識她,所以對於她的本事也是不認可的。
他們隻是覺得她生得麵嫩,皮膚白皙實在是不像一個能夠治病救人的大夫。
還是帶著的阿卯等人嘴巴都解釋得幹了,才讓人勉強信任她一會兒,願意把手伸出來給她瞧病。
直到她一連替十來個人解了毒之後,他們才驚喜交加地跪在她麵前對她感激不盡。
然後那些漠然的如同植物一般的中毒者們發現了蘇芷這樣一個厲害的存在之後,便一下子盲目的圍了過來。
爭著搶著把自己的胳膊伸出來讓她診治,然後診完之後又立馬催著她開藥……
這一下子人聲鼎沸,剛剛還麻林不仁毫無動靜的人群一下子就熱鬧起來。
蘇芷被一連把了無數個人的脈搏,但是每每當她還沒有把完的時候就立馬有人強硬地頂開了別人,自己把手伸過來,生怕自己沒有診到耽擱自己的病情,然後與先前那些死去的人一樣。
一時之間死亡的恐懼籠罩著這裏,讓所有原本有心向善的人都不得不變成了自私自利的屠狗之輩。
什麽是謙讓,什麽是樂於助人,那全都是他·娘的狗屁,隻有掙紮著得了大夫的救治活下來才是王道。
外人跟外人相爭便也罷了,就連有些一個家族的人也都為了搶奪這先得救治的權力而大打出手。
看著這混亂的局麵,越發讓她的救治工作沒有絲毫的進展,蘇芷鬱悶。
她原本是站在一座大院子裏看診的,因為源源不斷地人湧進來,沒有辦法隻好出了院子,現在她所在的位置是一個場壩,後麵是一座巨大的牌坊,此時她抽身往後麵一退,站到了牌坊柱子旁的石頭墩子上大喝一聲:“稍等!”
沒有人理,她人雖然已經在青離等人強勢的護送下退到了後麵相對於安全一點的地方,但是那些不明真相的病人卻依然還擠在她剛剛所站的位置,也不知道是把誰圍在了裏麵,不停地搶,不停地大聲謾罵。
熱鬧並沒有隨著她的退出而消退。
蘇芷被他們吵得腦仁子都要痛了。
這些人實在是太出乎於她的意料之外了。
原本以為他們……
可能是她想得太多了!
青離在旁邊小聲地抱怨:“夫人,這裏的病人實在是太多了,恐怕我們忙不過來!”
這樣的說法已經算是溫柔的了,他們哪裏是忙不過來,壓根就連看都看不過來。
更不用說一個一個挨著去把脈,然後根據他們的症狀細分他們身上所中毒藥的原因和解救的法子了。
如果一直這樣下去的話,她今天犧牲的休息時間可能就白白地浪費了。
而且看到他們爭奪得這麽凶殘的樣子莫不是要打死打生的,鬧出人命來?
或許那些躲在暗處使邪惡手段的人想要看到的並不是那些中毒的普通百姓一個一個地靜靜地縮在陰暗的角落裏無聲無息地死去,而就是現在這樣憑借著他們殘存的身軀鬧出一些大的動靜來,想要讓所有的人都被他們引起的混亂而亂起來。
蘇芷騰地站起身子,忍不下去了,招呼青離一聲,她會意,立刻用內勁激發出來了一道銳利的尖嘯聲。
那是一種無法言說的聲音,高頻率,聲音不大,卻能夠讓所有的人都聽到,然後煞時安靜下來。
就在這個時候,蘇芷站直身子看著麵前都不自覺停下聲音捂著耳朵的人,朝他們做了一個聽她說的手勢,接著說起來:“我可以救你們!”一聲即出馬上引得所有的人都看了過來,自覺地安靜下來。
蘇芷這才開始大聲道:“不瞞你們說你們身上的病症我都能醫,但你們要是一直這樣亂下去,恐怕就不好說了!”
“你……真的能醫嗎?”站得離她最近的一個婦人小心翼翼地問道。
“當然能醫!你沒見前麵那些人之所以現在安然地躺著,全是我給他們的藥!”
“可是你現在帶著藥嗎?”又有一個人粗聲粗氣地問。
蘇芷搖頭:“我身上原本有藥,但是你們人數太多,著實不夠用,這樣吧,你們現在按照病情的輕重緩急排個隊,我先把藥給快要堅持不下去的人服用,其他的人等到我仔細把過脈之後立馬幫去給你們配藥解開此毒!”
蘇芷這邊話音一落立刻就有人應和起來主動幫著維持秩序:“來,來,排隊把脈了!”
一聲驟起,剛剛還在混亂的眾人你擠我擠你的排起隊來。
但是因為他們排隊的方法不對,依然顯得有些擁擠。
蘇芷再度起身,為防止有人看不到她,聽不見她的聲音,她這回特意站上了身後的大石墩子,清了清嗓子道:
“看你們這裏少說都有五百人,我要是從頭到尾地把脈,每次一會兒,少說也得大半個下午,這樣吧,我說一種症狀,你們但凡有的就主動站到右邊,要是沒有的就站到左邊,我按照病情的輕重給你們分一分!
這般話傳下去,雖然隻是簡單的一句話,但是因為裏麵透露出來了她會救助他們的意思,同時這樣做的確也是十分合理,而且高效率的,所以大家在片刻的猶豫之後在阿卯等人的引導下各自都站好了。
然後靜靜地等待著蘇芷說出相關的症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