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二章 那些回不來的人
漫漫沙塵在馬蹄之下紛紛揚起,遮天蔽日,糊住了眾人的眼。
“我們該去哪裏找他們!”傅青淵眼見著趙晉一直不曾理會他,便厚著臉皮尋找話題。
“密道的距離隻有五裏路,咱們騎馬早就走過了,不過我們家大人交待過領路的人,讓他們直接往梓州縣的方向而去!所以,我們現在不必在這裏等著,一則我們目標太大,二則追兵還在身後,要是這樣與他們匯合隻會增加他們的危險!”
大家各自想要保護的重要的人都在那批人裏麵,他們當然不能給他們增添麻煩。
所以趙晉的意思就是他們先行把身後還跟著的幾條小尾巴引到觀音山去處理了,再與前去堵截大部隊追兵的雲樟等人先行會合。
然後再轉道前往梓州縣,在錦官城連接梓州縣的必經之路上等著他們,再一並匯合之後離開。
“也好!”傅青淵晃晃頭。
計劃的倒是挺好的,但是此時誰也沒有想到,有一句話叫作計劃不如變化快,有時候計劃得再好,但是世事多變,說變就變了。
正如此時,他們將薄之平的人引到了觀音山,並且也采取各種手段將其全部消滅殆盡了,可是他們要等的人卻並沒有來。
傅青淵多次勸說趙晉趁著現在身後沒有追兵,趕緊啟程,以免耽擱他們與走密道那撥人的匯合。
可趙晉卻堅持要等。
那些人也都是他身邊最為重要的人,裏麵有雲樟,有跟了他很久的侍衛,甚至還有他們從南詔帶回來的蘇家軍武元、武術等人……
那是娘子的人,娘子怕他有危險,才會將他們借給他用,可是眼下他卻麵臨著有可能帶不回他們的困境。
“傅大人,還請等一等吧,前頭已經有斥侯去打探了!”雲樹小聲地勸著。
趙晉此時的態度很堅決,不管結果如何,他必須等著!
半個小時辰後,離開的雲樹突然撲向前來:“報……稟報大人,斥侯回來了!”
他腳步踉蹌著,沒看清腳下的石頭路,差點被拳頭大的石子絆倒摔倒在地。
還是趙晉扶了他一把,他才能夠扶得穩穩的。
可身子卻怎麽也站不直。
看到這裏,趙晉心口也是沉沉地壓抑,他仿佛明白了什麽。
果然雲樹一開口就無比沉痛:
“他們人……都沒回來,隻回來了一個小侍衛……說……說武元當場戰死,武術重傷,雲樟亦受了傷,帶著餘下的幾人進了林子裏,下落不明!”
能在危機四伏之時探到這些消息,斥侯也是很不容易了,可算是冒著生命危險了。
“消息不是斥侯帶回來的,是……是雲樟派人送過來的,讓我們不要等了,他們……回不來了!”
消息傳出時已經是一個時辰前,當時他們撤進林子裏還在跟敵人浴血奮戰,這會兒已經過了兩個時辰,他們的生死卻已然不知道……
趙晉身子一僵,雙眼緊緊閉上,雙拳緊握成拳捏得“咯咯”作響。
“走吧!”傅青淵張口便道。
趙晉許久沒有回他,他緊緊摳住身旁的老槐樹,青黑的樹皮被撥得皺起,手指緊緊地印在上麵,有紅色的血絲流下。
“趙晉……我們該走了!”
“你自己走!”趙晉沒有睜眼,卻是一字一頓地開了口。
“喂,你不要這樣感情用事,他們既然已經救不回來了,你再呆在這裏也無濟於事,隻會讓他們的犧牲變得毫無用處!”
“住口,你走開!”趙晉另一隻手也恨恨地砸在樹幹上。
大樹搖晃,將上麵的枯枝敗葉砸得“撲簌簌”地往下落,沾到了眾人的頭上,那些腐敗的樹葉已經許久未曾清理,散發出陣陣腐臭的氣味。
傅青淵聞得一陣反胃,他不是看不懂,趙晉剛剛這一拳頭雖然是砸在樹上,但是其實恐怕他最想地還是砸在他身上,但是他卻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並沒有這麽做,不過足可見他心情十分惡劣。
“趙晉,我勸你別發瘋,我不是我不看重這些人的生死,實在是……事情已經這樣了,當時他們要出去阻截薄之平的時候我不是沒有攔過的。薄之平的大軍力量與我們敵我懸殊,誰攔誰死!”
“你還知道薄之平的軍隊強大,那你為何還要引狼入室,不,不對,你才是那隻狼,而我才是那個引狼入室之人,若不是我將你帶到莊子,你又怎麽會有機會向薄之平傳遞消息……終歸是我做得不對,是我害了他們!”趙晉回頭衝著他狂吼。
他忍了很久,一忍再忍,當他在莊子裏開始懷疑傅青淵的心思開始,就已經在忍。
莊子被破,家中來不及逃離的奴仆被殺,被抓,他在忍;他們不敵薄之平趁機撤出,他在忍;被追兵追擊,他的人挺身而出,他在忍;到了這裏,他亦在忍……
可是他等來了什麽,武元戰死,雲樟、武術等人重傷,下落不明,也許很有可能也已經……
他竟然還能在這裏站著說話不腰疼,不是他的人他是一點兒也不心痛是不是!
他皺著眉頭,簡直要將他生吞下去。
誰也不知道一向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趙晉竟然也會有如此控製不住自己的時候。
“趙晉我……發生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我願意看到的,當初……的確是我的錯,我沒有想到薄之平與薄之雲之間的矛盾那麽深,他竟然那麽想要將其置之死地!畢竟還是親兄弟!”
“難道我們不是朋友嗎,你為了你的主子出賣起你的朋友來不也是很幹脆,一點兒也不馬虎嗎!”趙晉決心不再容忍傅青淵之後,質問苛責的話像流水一樣傾泄而出,並沒有打算給他留一分麵子。
“趙晉……你說話別太過分了,差不多得了,你收回剛剛的話,我便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也沒有聽過這句話!”傅青淵指的是趙晉說他為了他的主子而出賣他們的事。
“就算我收回,這便是事實!”
“趙晉,你瘋了,那可是……那可是皇上!”傅青淵自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就是君權神授,皇帝便是天子,是神職。他們必須要效命的,而趙晉居然……
聽他這樣說話,縱使他心有所愧疚卻也忍不住生氣了。
他跟他對吼:“趙晉,本官再次警告你,好好說話!”
他難得在趙晉麵前擺起架子,趙晉此時深受打擊,根本就不想鳥他,所幸雲樹傷心歸傷心,理智還在,還能在兩人對吼差點打起來時拉住了兩人。
“大人,指揮使大人,現在正是需要你們二人一致對外的時候,你們怎麽能……”雲樹用力籠住趙晉。
平日裏瞧不出來,隻以為大人是一介文弱書生,可沒想到手臂上居然有那麽緊實的肌肉,這雙手強大而有力,他若是不用盡全力竟然還拿不住。
可見自家大人這回是真的動了火氣了。
也是,大人一向都是拿自己的侍衛當兄弟一般看待,平日裏以禮相待,何曾驅使過他們,有時候生怕他們有危險,早早就讓他們避開,可現在居然鬧出人命來了,大人此時心裏有多痛,他亦感同深受。
可現在他們不能亂,此時此地全是傅青淵的人,效忠於趙晉的人加他才隻剩下五個人,真要是鬧騰起來了,大人這方必定受害嚴重!
就連此時,他們看到傅青淵被趙晉揪住衣領,有些人已經躍躍欲試地要拔刀了!
趙晉發泄過怒火後,也控製止住了自己,隻是瞧著雲樹時,他那雙狹長的鳳眼微微有些潮紅。
“大人,事已至此,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夫人他們,確保夫人的安危!”
雲樹知道此時的大人已經快要瀕臨瘋狂地前兆,恐怕也隻有夫人才能讓他保持冷靜。
娘子,娘子!
趙晉用力閉上眼,手指按在樹幹上,十指不安地扣動著,傅青淵見雲樹這招見效了,立馬揮手:“啟程!”
天色有有些暗沉,寒風習習,蘇芷記不清楚她們在密道裏鑽了多久,從洞中出來的時候,已經是這般的天色,看著大概已經到了傍晚。
掐指一算大約他們一路行了近兩個時辰。
出口處是在一處低矮的山坡下,掩映在一排灌木叢中,若是有人從旁邊過,趴低了身子仔細去瞧的話,仍然看不出來,再加上裏麵還有一塊巨石堵門,倒是安全係數十足。
“這裏是哪兒?”蘇芷算了算時間後,便覺得有些迷糊了,仰頭到處看著。
這裏的地勢很低矮,能看到麵前的山坡上草木繁盛,常綠喬木高大壯碩!
“這……奴婢也不知道!”青離一出來就保持著高度的警惕,先將整個山坡都觀望了一圈,然後瞧見並沒有什麽隱藏的危機之後才搖搖頭。
這條密道跟先前假山裏的那條並不相通,而她也沒有多餘的時間來試走。
所以當時他們決定跑路的時候,蘇芷並沒有將它當作必選的路途,而是把青離走過一回的假山裏的路當作了他們的撤離的主要方向。
至於這一條,因為從未來過,所以一路上兩人走得很是小心謹慎。
不過六七裏路,卻被他們走了如此之久。
“你先前走過那條路需要一個時辰,粗略估算也就五裏路,而這裏,時間上咱們肯定算不過來了,你看看周遭的景致跟那條有什麽區別?”
“區別大著哩,夫人,那邊就是一處山穀,裏麵還有良田阡陌交錯,而這裏……什麽都沒有……嘖,咱們還是趕緊著離開這裏吧,我瞧著好像有虎狼之聲一般!”
青離摸了摸雙肩,耳朵根子轟隆隆作響,似乎已經聽到了“嗷嗷”的狼叫聲。
這裏比假山那條路的出口顯得更為偏僻,沒有人煙,也沒有田地!
蘇芷也聽到了野獸的動靜,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便互相扶搶救無效著借著夕陽斜下的光亮,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山溝裏行進。
沒走出多遠,便聽得青離驚呼一聲,蘇芷循著她指的方向看去,臉色驟變,嘴裏不由跟著驚叫:“啊……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