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六章 這就是蠻寨麽
白虎像看傻子一樣看著管狐兒,就連它都知道水裏很冷,把身上搞濕是很麻煩的事,簡直比被埋在雪堆裏還傻。頂點更新最快
這讓少年很是惱怒,又對其無可奈何。師徒三人也是這時候才知道,白虎竟然會跟人講道理了。
它嗷嗚著,時不時吼上一嗓子,跟管狐兒對吵。聽不懂,但並不妨礙體會它的吼聲中蘊含的情緒。
鄙視,嘲笑,有時候還有認真,憐憫,勸慰……
酒道人很懷疑自己的感應能力是不是出錯了。
爭到最後,大貓見管狐兒實在是“孺子不可教”,甩他一尾巴,跑一邊玩去了。
楊平安:“……”
伸手夾著腦袋把白虎拖過來坐下,楊平安問,“師傅,我們有給大貓吃過什麽特別的東西麽?自從發現白虎生長過快,我就開始注意這個問題了,之前是迅速的長個子,現在個子雖然還在長,卻放慢許多,開始長腦子了,尤其是離開大梁城後,這家夥簡直就是一一個樣。”
白虎似乎也知道主人在自己,老老實實地臥著,身上一隻手慢慢地順毛,抓癢,舒服的很。
“白虎身上的元氣波動很明顯,吸納消散,持續不停,如同人在不停地吐納一樣。”酒道人用靈覺感知著白虎周身,“吸納的元氣有一大部分融於身體,有一部分被頭部直接吸收。”
管狐兒裹了裹衣服,剛剛下水,現在身上還有點冷,“師傅,我們在尋常也一直運轉周,不是也一樣不停地吸收吐納元氣麽?”
“不同,你們在體內不停地搬運法力,主要還是用法力內息滋潤肉身經脈,與外界的元氣交流其實並不多,真正還是要靠行功吐納增進修為。但白虎就像是隨時隨刻都在吐納,區別在於它全身都在吸納元氣,而非僅限於口鼻。”
“白虎屬金,主殺伐,另外還有虎從風一,風為靈動……呃,解釋不清啊,”楊平安抓了抓白虎的頂瓜皮,它舒服地翻個身,露出肚皮來。
酒道人伸手按在白虎腹部,探查它體內的情況。
如果一個月前,還在大梁城的時候,酒道人或許還能從白虎身上不正常的元氣匯聚發現一點端倪,但現在宏德法師留下的那滴血已經耗完,還幫白虎點開靈慧,再無一絲痕跡可尋。
搖了搖頭,酒道人到,“沒有什麽異常,白虎的身體很健康。它現在已經是成年虎的體型了,而正常老虎的生長年限是兩到三年,以他現在的生長速度,兩年後,白虎至少有狐兒高了。”
管狐兒比劃了一下,張了張嘴,他現在一米七多一點,這麽大的老虎也隻有在話本故事裏才能存在吧!
楊平安沉吟著,這個高度並不出乎他的意料。
“算了,大貓從出生之後,吃的所有東西幾乎都是我準備,或者我看著弄的,還真不知道是什麽引起的。師傅閉關時,在韓奕大長老的‘通塔’裏,我都沒敢把白虎領到他麵前過。”楊平安捏著白虎的前爪,“想必這事還要歸到白頭峰上,我昏迷之後,它給大貓喂了點東西。”
“師弟的是材地寶麽?”管狐兒總算找到了依據,“有不少靈藥吃了之後可以起到強壯體魄,加快生長……”
“呃,師兄,那是話本。”
“也不一定,仙人都已經出現,有這樣的寶物也可以接受,”酒道人沉默一下,“而道宮之內,仙人也隻是師傅當年的推測而已。行了,修行吧,下水。”
管狐兒一愣,“下水?師傅,我才剛上來沒多大會兒。”
楊平安懶洋洋地站起來,在白虎不解的眼神中,慢慢脫下上衣,穿著單褲走進水潭外圍溪流出口處坐下,法力快速的運轉著,勉強護住經脈不被寒意入侵。
管狐兒看著臉色青白的師弟,心中不忍,“師傅,師弟他~”
酒道人搖搖頭,沒話,這是楊平安自己的選擇,他作為師傅,可以授道傳法,卻不能強行幹預弟子的修行,就算真出了什麽事,有他在,也足以挽回。
之前的雪地修行也是一樣,雖然明麵上是管狐兒出的各種主意,但決定要做的還是楊平安自己。
他現在就是在用酷烈的外部環境刺激身體,之前的所謂暗疾也並非全是托詞,隻是這暗疾一般在心裏一半在身體。
楊平安在激發身體的活力,也是在錘煉自己的道心。
白頭峰之後,忽然能夠修行,他心中塊壘盡去,徹底放鬆下來,起了鬆懈之意,楊平安知道,所以,如今就是他的手段,雖然原始,還算好用,心智不堅,那就熬煉。
瀑布降落,砸出白色的水花,水波衝到岸邊停止,或是向下傳遞,楊平安散盤坐下,微微有浮力將身體托起一些,水麵漫到胸口,水波在後背一層層衝到,向上翻起,有汨汨繞過。
褲子貼在身上,細流透過,順著肌膚向下流動,冰涼,寒冷。
水流帶走溫度,寒意滲進骨髓,楊平安努力地定住身體,不讓自己顫動的太過厲害。
眼睛閉著,把意念感知都聚集在呼吸上,心髒快速地鼓動著,向輸送著血液,微薄的法力也在快速地運轉,裹挾著一呼一吸帶來的元氣護持著經絡心脈。
管狐兒這時也走過來,與師弟並肩而坐,學著師弟手掌相疊,拇指相接,閉目行功。
酒道人站在岸邊,看著兩位弟子,神色平靜,腳下白虎安安靜靜地臥著,眼神微閉,隨著呼吸身軀起伏,隱有規律。
酒道人低頭看看,麵色不變,抬腳邁進水潭。
水麵在腳下波動一下,微微沉陷,又穩住不動,一層靈光在鞋底閃爍,漸漸隱去,酒道人就這樣在水麵一步步走到兩位弟子身後。
雙手虛按,五指各成奇特的手印,法力吞吐,形成一個花苞的虛影,元氣被引動聚集而來,虛影漸漸擴散,將手下的管狐兒和楊平安包裹。
虛影如同不存在一樣,水流從中穿過,擾不動一絲漣漪,但其內的兩人臉色變得和緩了一些,青白中透出微紅。
已經沉入定境之中的管狐兒隻覺得法力如潮,似乎煉化法力變得容易了許多,他體會著水流變化,汗毛也在隨著擺動。
管狐兒原本以為,水流就是朝著一個方向流動的,但現在他才發現,即便是在朝著一個方向,一絲絲的細流也如同有了生命一樣,在遇到哪怕微如汗毛的阻礙時,它們都會做出細微的轉變。
他感覺細流在汗毛間環繞,穿梭,如同林間的風,在樹木間飄蕩。
真奇妙,管狐兒無意識地想。
法力運轉到皮膚,收縮毛孔,震蕩毛發,他幾乎要以為自己多了無數的觸手撥動著一絲絲細流。
將近中午的時候,楊平安終於堅持不住,被酒道人提著上岸,蒸幹水汽,裹上褥子丟進屋裏,火塘裏炭火暗紅被草木灰蓋著,稍微撥弄加上木柴就燃起明火來。
等鍋裏香味飄出,管狐兒準時出定,打著哆嗦從水裏出來,神色有些疲憊,但精神還好,用毛巾擦了擦水分,努力地鼓動法力,祛除體表濕氣。
裹著褥子跟師弟湊在一起,使勁嗅了嗅鍋裏的香味,“怎麽有股藥味?”
楊平安用木勺攪了攪鍋底,“師傅用曹瑤配了副活血益氣的方子,熬湯的時候加進去了。”
“師傅,這也能行,之前怎麽沒見您做過?”
“不好吃。”
管狐兒:“……”
肉湯確實不好吃,楊平安這是參考的一種“藥膳”熬的,隻是做法不太會。根據楊平安的法,就是將幹肉切碎了丟進鍋裏,然後加上草藥,火慢燉。
管狐兒不敢抱怨師傅難吃,盛了一大碗就著幹糧喝個水飽。
白虎被楊平安趕出去打獵了,它不喜歡喝湯,過了沒多久,就咬著兩隻兔子回來,爪子上都是土,像是扒了兔子洞沾上的。
它把兔子丟到楊平安腳下,頭往火堆上擺了擺。
楊平安皺眉,自己還沒吃飽,還得伺候你?一巴掌打在大貓腦袋上,指著外麵,“出去,吃生的。”
大貓委屈地咬起兔子,甩甩尾巴轉身,走到門口又回來,把兔子放下,其中一隻往楊平安身前推了推,另一隻按在腳底。
管狐兒大笑,“師傅,如果哪大貓變成人,我都不會驚訝的。”
下午,管狐兒和楊平安帶著白虎出去打獵,沒有食物的話,《五髒煉神法》就沒法修煉,全靠元氣法力頂著也可以,但肚子空著總覺得難受。
結果找了一個山頭,都沒發現什麽大點的獵物,鳥雀、兔子、野雞、麅子、鬆鼠,偶爾還能見到猴子,但鹿、羊之類都沒有,狼更是見不著。
興致衝衝地出去,神情怏怏地回來,楊平安跟師傅了,可能是因為附近蠻寨的的原因。
之前的蠻人頭領還這片山區是有道官負責的,那些大點的野物該不會是被道官領著人殺光了吧。
酒道人笑罵了一句,“這片山區有很多蠻人寨子,冬季裏又草木稀疏,哪來的什麽野鹿山羊,你真是想的太多昏了頭了。”
管狐兒看著角落裏堆的地瓜,忽然道,“師傅,我們去蠻寨裏看看吧,弟子還從來沒有見過山蠻的寨子什麽樣。”
“好。”
次日一早,寨子裏婦人來提水的時候,楊平安去他們想到寨子裏看看,領頭的婦人能聽懂官話,但的不太好,磕磕絆絆地交流一下,她就先讓其中一個先回去寨子通知,然後打了水引著師徒三人過去。
從水潭道寨子,已經被踩出一條道出來,兩邊也有人為清理的痕跡。
婦人們用扁擔前後各挑一桶,似是考慮山路崎嶇,還有樹木阻隔的緣故,扁擔比山外的略短。
水桶悠悠地晃著,少有灑出水來,扁擔已經用的熟練,通過交談,管狐兒才知道,原本山裏是沒有扁擔的,是道官教他們做出來,在山裏挑東西比以前方便多了。
“為什麽不把寨子建在水潭邊呢?這樣取水多不方便,每都要來回的挑。”
“那樣會很危險的,”領頭的婦人見少年還是疑惑,就解釋道,“現在是冬,是枯水期,如果夏季來到,會下大雨,容易暴發山洪,淹到寨子裏來,而且,夏季會有很多的動物到水潭飲水,如果在那裏,孩子們就不能出門了,容易受到攻擊,寨子養的牲口也會被偷襲吃掉。”
“而且,夏的瀑布很大的,水多,危險,還太吵,睡不著覺。”
管狐兒抓了抓鼻子,看來來的時候不對,要是瀑布大的話不定就能起到鍛煉真氣法力的效果了,忽然想起一件事,“你們都不會遊水麽?”
婦人虔誠地撫了撫胸,“我們都是大山的兒女,是不允許踏進水流裏的。”
“呃,”管狐兒扭頭看向後麵的師弟,“難道所有的寨子都是這樣?他們不踏進河流的麽?”
“不是,有的寨子就在河流邊上,靠水捕魚而生。”
管狐兒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問他們是怎麽洗澡的,抽了抽鼻子,嗯,沒有很重的味道。
楊平安顯然是更關注另外一個問題,“你們信仰的是山神麽?”
“嗯,是啊,我們是大山的兒女,道官大人告訴我們,山神是後土娘娘座下附屬神祗,後土娘娘是大地的化身,是生命最終的歸宿。當我們死亡,最終都要回到後土娘娘的國度。”
楊平安看了看酒道人,他對這個方麵的事情並不清楚,清平的記憶中似乎沒有這些東西,“師傅,這些都是一塵宮主的主意?”
酒道人點點頭,“信仰的接收和新的神係係統的整理,是一塵宮主負責,具體為師也不太清楚,或者這邊也是一個試點。當年阿芒率部投降時我們並沒有太在意他們的信仰問題,就鬧了不少問題,他們的人數太多,雖然已經拆開,但他們有自己的體係,到現在也沒有解決掉。因為牽扯太多,不好動用雷霆手段,隻能慢慢滲透侵蝕。”
楊平安回憶了下,似乎確實有這方麵的事情,他之前沒有在意過。
白虎從旁邊石頭堆中鑽出來,甩了甩頭,抖掉雪和枯草,姿勢酷似某條愛鑽狗洞的獵犬。
婦人們都見過這隻白虎,知道是三位“苦修士”的靈獸,雖然有點害怕,卻也不會尖叫著跑掉,還有個膽大的從袖口抖出來一顆幹果丟給白虎。
管狐兒看到白虎才忽然想起一件事來,衝著領頭的婦人道,“這附近怎麽沒有大點的獵物?”
婦人笑笑,聊了這麽一會,她已經不覺得緊張了,“冬季一到,這片山區的動物們都會往南麵去找吃的,原本還有些狼群,被道官領著周圍寨子裏的男人們趕走了。”
還真是,管狐兒略顯鬱悶,瞅瞅周圍開始變得稀疏而整齊的樹木,樹木下還種著一壟壟的低矮植物,葉片青黑,邊上有刺,葉脈有血紅色延伸至葉刺。
“咦,是凝血草?”
楊平安和管狐兒正凝神細看,前麵婦人道,“寨子到了。”
繞一個彎,樹木掩映之中,一個山寨若隱若現。
“這就是蠻寨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