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知弟莫若兄
陸大人全須全尾的回來了,而且絲毫無沮喪落魄,反而英姿勃勃,氣宇軒昂,倒像是跟打了勝仗歸來的將軍一般。
天牢里上至主簿以及各大統領,下至牢頭獄卒,無不是瞠目結舌,訝異不解。
不應該啊!
這陸二按理說即便不被問罪流放,再不濟也得被罷官趕回家去吧?
怎的就這麼渾然無事的回來了?
以眾人對王戚的了解,這位尚書大人是暴躁脾氣,鐵面無私,執法如山,從未有失過偏頗,陸遙擅自外出拿人,不僅違律,更是越權,多大的罪責啊,換做旁人恐怕死一百次都不嫌多,可陸遙竟是偏偏無事,大搖大擺的從刑部回來了,實在是匪夷所思。
「尚書大人對鎮國候府低頭了啊!」
地字型大小牢區統領楊奇得知此事,不由深深一嘆。
其他眾人也多是作如此想,其實這個結果大多數人都已經預料到了。
鎮國候府一門雙將,掌管鐵軍「天策」,老侯爺隨始皇建功立業,征戰沙場,戰功彪悍,最終馬革裹屍,秦人共敬;當代侯爺亦是曾經馳騁邊疆,運籌帷幄,令妖魔聞風喪膽,雖不幸雙腿俱斷,近年來閉府在家,看似閑散,不問朝堂之事,但誰敢小覷?
陸二這個紈絝沒有被問責,難道王戚懼怕的是他嗎?
不是!
是他爹!
是他大哥!
莫非巍巍大秦,又要重蹈覆轍,陋風復辟,強權大於法了么!
唉!
「唉!」
李漢林也在嘆氣,不過並非是憂國憂民,而是在為今後該如何行事而苦惱。
幾乎所有人都以為陸遙能平安歸來,是王戚懼怕鎮國候府,不敢苛責。
可唯有這位李主簿想的更深一層,鎮國候固然如沉睡猛虎,即便是王戚想必也不願輕易招惹,可歸根結底,恐怕還是宮裡那位的意思。
頂頭上司如此通天背景,又行事膽大妄為,無所拘束,在其手底下當差,難啊!
「老李啊,為何無緣無故嘆氣?」坐在一旁正悠哉飲茶的陸大人問道。
李漢林收回思緒,趕忙拱手道:「啟稟大人,卑職是在想我大秦果然是開明之國,雖律法森嚴,卻容於情理,不然尚書何能如此通情達理,沒有苛責大人,想來也是尚書大人知道您這是為民除害,造福一方,故而才網開一面。」
陸遙哈哈一笑,道:「像今日這種事,只當家常便飯就是。雖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但懲奸除惡,造福百姓,我等大秦官吏,皆義不容辭。」
「那是,那是。」李漢林擦了把汗,這怎麼還沒完沒了呢,聽這意思,以後還要出去抓人?
陸遙笑著瞥了李漢林一眼,這老李,圓滑通透,說話好聽,就是忒膽小了些。
「好了好了,奔波了一日,本官也著實有些疲累了,就先回家了。」
陸大人站起來伸個懶腰,李漢林緊跟著拱手道:「卑職恭送大人。」
沒走出幾步,陸遙想起一事,回頭說道:「今日你和弟兄們都辛苦了,晚上本官在秦淮河畔的『玉香春』設宴犒賞,你記得知會諸位兄弟一聲,都早點過來,咱們一醉方休。」
李漢林道:「卑職謝過大人,大人放心,卑職一定都通知到。」
陸遙點點頭,沉默片刻,道:「也告訴八大統領一聲,本官這個典獄雖說是初來駕到,但是若連手下都認不全,這成何體統。」
李漢林這回沒有立刻答應,面露犯難之色。
陸遙笑道:「你只管通知就是,至於那幾位統領賞不賞臉,是他們的事,與你無由。」
「是。」
李漢林道。
「走了。」
「恭送大人!」
回到侯府,陸遙屁股還沒坐熱,便被陸虞叫了去。
「聽說你今日帶著天牢里的獄卒到城北抓人了?」
陸虞坐在輪椅上,頭也未回,有些中氣不足的聲音平淡如古井一般,波瀾不驚,聽不出有絲毫情緒。
陸大人這輩子誰都不放在眼裡,唯獨對他這位兄長敬若神明,聞言連忙辯解道:「那朱財為非作歹」
話才剛出口,陸虞轉動輪椅,目光灼灼的看向他,打斷道:「這都不重要。」
陸遙有些沒明白,怔怔道:「大哥到底想問什麼?」
鎮國候問道:「王戚可有為難於你?」
「他啊,氣的要死,還特意為此進宮了一趟,結果灰頭土臉的回來了。」
陸虞點點頭,道:「抓個人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王戚本就不願你在他手底下任職,你終究還是要收斂一些,不要被他拿住把柄,若是再到陛下那裡去幾趟,陛下難免也會覺得心煩,如果真的將你革職趕回來,咱們鎮國候府,可就要成了笑話了。」
「大哥真知灼見。」陸遙見縫插針,連忙上去推著他這位操心的大哥慢慢在花園中閑逛,有些疑惑道:「大哥,您怎的不問我為何要與那朱財過不去?」
鎮國侯雙手攏在袖口中,道:「你既然與他過不去,一定是他做錯了。」
陸遙忽然停了下來,嗓子眼裡彷彿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鎮國候微微一笑,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說道:「小二啊,別人不知,大哥卻是知道,你從小就在心裏面藏著秘密,而這個你不願說給別人聽的秘密,就是你為何總是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做出令人難以理解的事的根本緣由。」
「雖然,大哥並不知道這個秘密是什麼,可是卻也明白,我的弟弟不管心裡藏著什麼,他的本質不壞,而且還很有一些讓人哭笑不得的正義感。」
「既然你和那朱財過不去,寧願冒著違法越權的風險也要將他抓入天牢,那麼就一定是他的問題。」
聽得自己這位大哥和風細雨的一番話,陸遙剛開始還有些震驚,沒想到大哥竟然慧眼如炬到這等地步,連自己心中藏著秘密都能看的出來,可待聽到最後,他終於是忍不住眼眶有些濕潤了。
知自己者,莫過於大哥啊!
陸遙裝作若無其事的擦掉要掉落下來的淚珠,強笑道:「大哥怎知我心裡藏著秘密?」
陸虞笑了笑,拍了拍身下的輪椅,說道:「此物雖說構造簡單,但以往從未見過,還有什麼香水,肥皂,和你在青樓里變著花樣吟誦的諸多千古名句,難道說,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