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一章 交趾布政使司
革新十四年春,漸漸升起的朝陽驅散了淡淡的寒霧,山間的清泉叮咚作響,一隻幼小的麋鹿正在吃著地面剛剛長出的嫩芽,脖子上的皮毛顯得十分油潤。
然而正在吃草的麋鹿卻不知道,就在不遠處正有一桿火槍瞄準著它,隨時可能會扣動的扳機上,系著它的生命。
半晌,槍口垂下,靴子故意踩在樹枝上的聲影驚動了正在貪吃的麋鹿,它抬起高高的頭顱,僅僅望了一眼遠方便驚嚇得邁開了蹄子,逃離了這一片充滿了殺機的地帶。
「陛下為什麼不開槍?剛剛如果開槍肯定可以擊中它——」
穿著一身潔白如雪裘衣的伊麗莎白端著火槍,美麗的臉蛋上帶著幾分不解。
寧渝微微一笑,將火槍隨手拋給了一旁的侍從,然後一邊解開皮質手套一邊輕聲道:「在我們華夏人的邏輯裡面,凡事都不能做絕,它還太小,且讓它多活幾年。」
伊麗莎白臉上似乎有所感悟,笑道:「來到華夏以來,只感覺處處都是哲理,就連陛下的所作所為,也似乎有很多道理,只是我還是有些不太明白。」
寧渝回頭望著伊麗莎白,輕聲道:「彼得羅夫娜,你們俄人對這個道理自然是不明白的,因為你們只會希望擁有更多,越來越多,像西伯利亞,像遠東,甚至還有更遙遠的阿拉斯加.……你不明白也很正常,朕只是舉個例子。」
「可是在我們華夏人的生存邏輯裡面,有些東西只能是有德者方能居之,也就是擁有足夠的底蘊才可以,你想謀求俄羅斯帝國的合併,甚至還想擁有更多,恢復俄羅斯帝國的榮光,可是你想過沒有,俄羅斯現在並沒有這個底蘊。」
伊麗莎白臉上浮現出一絲困惑之色,她畢竟學習中文的時間並不算很久,對於皇帝的長篇大論花了很長時間才理解過來,便反駁道:「可是大楚眼下不光佔據了原來俄羅斯帝國的遠東和東西伯利亞,甚至將自己的手伸到了南洋和美洲……這難道就符合陛下所說的有德者而居之?」
「不,彼得羅夫娜,你還不明白朕的意思。」
寧渝帶著一副悲天憫人的神態,輕聲道:「朕絕非那等好大喜功之輩,所獲領土雖然龐大,可實在是有緣故的,你可知曉,我大楚如今人口眾多,遠超億萬,且太平盛世繁衍何其之速,若是不謀求新的領土,只怕屆時天下將會大亂!」
遠方的朝陽已經漸漸升至正空,撒下的光芒照在寧渝的身上,卻是彷彿給他鍍上了一層金環,看上去充滿了崇高的味道。
寧渝緩緩開口道:「朕只是希望如今能夠早做準備,讓大楚的百姓能夠逐漸分流至其他地方,到時候也能一解我大楚境內之壓力,這是朕所必須要做的事情!」
對於寧皇帝這番義正辭嚴的表態,伊麗莎白有些目瞪口呆,她只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可是卻又說不出來,只能強自辯解道:「陛下所說與俄羅斯有什麼關係?難道俄羅斯的子民們就不能爭取到自己的土地嗎?」
「可以,這自然是可以的,但是彼得羅夫娜,這隻能依靠你們自己,因為朕不可能用我大楚將士的性命,去幫你征伐,那樣朕也無法跟國人交代。」
寧渝終於說出了自己的真實目的,他微笑著輕聲道:「眼下俄羅斯的百姓數量還不多,到處都是荒蕪的土地,沒有得到及時的開墾,這個時候獲得更多的土地並不能改變俄羅斯的情況,還不如好好耕植,休養生息,至於將來有一天,你要是想打回俄羅斯,重新統一俄羅斯,朕也會支持你,可那不是現在!」
伊麗莎白啞口無言,絕美的臉蛋上帶著幾分怪異的表情,她原先的確是準備通過英國人的事情來促使寧渝幫助她統一俄羅斯,可是眼下看來寧皇帝卻只是輕飄飄地丟下了一句『這是俄羅人自己的事情』?
「陛下所言,我明白了。」
伊麗莎白縱使心有不甘可是也明白事情已經無可挽回,只得強行按捺內心的失落,等她重新抬起頭的時候,臉上又重新恢復了明艷的笑容,看上去卻是跟尋常並無二致。
等到二月剛過之後,伊麗莎白便重新啟程返回托木斯克,而寧承廣則多少有些依依不捨,主要還是在托木斯克城中,他根本找不到合適的玩伴,每日里只有那些胖胖的俄羅斯大媽陪伴著他,因此在跟自己其他的兄弟姐妹接觸時間久了以後,自然是十分歡喜。
坐在馬車上的寧承廣則多少有些失落,他出神地望著馬車外逐漸略過的風景,不由得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母親,為什麼我不能留在南京,跟父皇在一起?」
對於小小的寧承廣來說,他不能理解的事情有很多,可是唯獨這件事,卻讓他最為在意。
對面的伊麗莎白輕輕抬起了頭,帶著幾分俄羅斯女皇的架勢,望著這個自己寄予厚望的孩子。
「彼得,你在將來會成為俄羅斯的皇帝,這才是你真正要走的路!」
皇帝,一個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辭彙,印在了寧承廣的心裡,他默默念著,眼睛里的失落卻是再也沒有了。 ……
送走了伊麗莎白之後,寧渝很快就召集了大臣們,主要為的還是一件大事,而這件事也是寧渝未曾跟伊麗莎白訴說的關鍵——他不願意在這個時候支持伊麗莎白統一俄羅斯,原因是他還沒有完全鞏固東方的基本盤。
安排恩斯特組建摩薩德的目的也是為了服務這件事,因為在寧渝看來,未來的中西方決戰結果,表面上取決於戰場上的成敗,可實際上最關鍵的一點是鞏固自己的基本盤,或者說對各自大洲的統合程度。
在後世,兩個超級大國的對抗從本質上就是如此,而結果也驗證了這一點,即帝國發展到了一定階段的時候,外界的打擊很難使其分崩離析,只有內部的潰塌才會在短短的時間裡導致帝國的毀滅。
如今伴隨著工業革命的到來,中西方的發展速度跟過去都不能同日而語,雙方基本上的處於同一條跑道上競爭,誰能更先佔據上風位置,誰就能夠獲得未來至少三百年的領先,當然在目前的環境下,華夏具備更加領先的優勢。
原因就在於在目前的整個亞洲,任何國家都再也無法對華夏造成任何威脅,可以說華夏已經具備初步統合整個亞洲的力量,並且將會在整合成功后率先往美洲進行發難,而在這個過程中,寧渝不準備僅僅依靠大楚的力量。
「陛下,臣以為當下欲統合整個亞洲,當王霸雜之,以儒學經義來凝聚亞洲之精魄,以黃膚黑髮來塑造亞洲之體魄,而我大楚自當為主幹,其餘諸夏邦國當為枝葉,以此來稱霸於世界。」
次輔宋恩銘微微彎著腰,他拱手沉聲道:「以臣之愚見,陛下先前所有作為便是為這一偉大事業奠定了根基,只待後來人逐一完善即可。」
「哈哈哈哈,宋卿,知朕者莫如你啊!」
對於寧渝而言,宋恩銘的確是目前朝堂上少有具備國際視野的大臣,這位出身於閩地的大臣正是由於受過中西方的教育,因此在看待問題上相對來說要更加全面。
或許再過一年之後,到時候內閣換屆,宋恩銘便能提前登上首輔之位,到時候的大楚內閣文官集團,或許在看待問題上會更加開闊和大氣。
一旁的首輔崔萬采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對於皇帝想要栽培宋恩銘的想法,他自然不會有任何意見,實際上他擔任內閣首輔也快有十年了,如果能夠卸任下來,反倒能輕鬆一大截,至少還能多活幾年享享清福了。
朝中的眾多大臣望著宋恩銘的神情則又不一樣,他們當中的舊派由於更加看好薛海雲,此時未免有些失落,而新派大臣則更加看好宋恩銘,神情中自然帶著幾分得意了。
寧渝冷眼旁觀之下,自然對朝中的局勢瞭然如胸,不過這些他也不太在意,反倒是笑著補充道:「宋卿所言可作為我大楚未來五十年甚至百年大計,朕所推行的一應移民計劃乃至於爭霸於美洲的計劃,便是其組成的一部分,不過計劃雖然宏大,可是終究是一點點做起來的,諸君也當明白。」
「是,陛下高瞻遠矚,臣等自當竭力效之。」
寧渝微笑著點了點頭,卻是輕聲道:「眼下緬甸、大城、琅勃拉邦、川壙、萬象等小國已然俯首,紛紛上書稱願服從我大楚之治,朕不忍心見其飽受百姓離亂之困苦,決心盡數歸於大楚諸夏之一,以藩邦之治定國之亂政,還百姓一個平安盛世。」
眾人紛紛大讚,然而所有知道內情的人都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與其說這些小國都是自願稱臣,還不如說是被無法無天的封君們逼到這個地步的——對於這些小國而言,有大楚在背後作為支撐的封君們,簡直就是惡鬼一樣的存在。
若說封君尋常的剝削和凌辱也就罷了,關鍵是封君們搭上了國內工商勢力的線,雙方合作起來產生的威力卻足以讓這些小國為之膽寒,因為任何能賣的或者可以賣都成為了工商的目標,他們不惜聯合封君為此發動戰爭,掠奪人口資源,甚至還偷偷地往這些國家販賣鴉片。
可以說,後世大英帝國對其他國家乾的所有事情,都被封君們在這些地方變本加厲地來了一遍,而由於雙方之間武力的巨大差距,也使得這些小國根本沒有任何的反對能力,往往封君們一支數百人的火槍軍隊,就足以收拾這些小國數千人的軍隊了。
在武力武力打不過,外交外交沒效果的情況下,小國君主們為了保住自己最後一條褲衩,不得已只能答應了大楚極度嚴苛的要求,成為了未來華夏帝國下屬的諸夏國之一,才讓封君們停下了掠奪的腳步。
什麼是諸夏國?簡單來說該國的所有軍隊都將會歸於未來華夏帝國總都督府的管理之下,而所有的外交權力也將會歸屬於華夏帝國之下,而內政方面也將會接受華夏帝國的指導,可以說幾乎所有權力,都不再歸於該國自身所有,甚至還需要提供一部分錢糧,作為諸夏的義務。
當然,他們也可以選擇不成為諸夏國,但是這麼一來,那就會繼續成為封君們下手的對象,到時候等到大兵攻進王都之後,他們再想當諸夏也當不了了,因為戰敗的國家只會成為更加低下的蠻夷殖民地,連諸夏都混不上。
因此,當寧渝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大家的臉上才會露出一絲奇怪的笑容,然而這並不是寧渝在自誇功績,實際上他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也就是跟其他還不配合的國家,一一算個總賬。
「過去的功績的確值得驕傲,可是朕更希望看到其他還沒有得到漢家文明之光照耀的邦國,能夠感受到我漢家文明的魅力,有司不妨說說,還有哪些國家啊?」
一旁早就準備好的理藩院尚書楊尚泰,連忙出列拱手道:「回稟陛下,當下不服漢化之國,自東當有日本,自南當有安南、廣南以及高棉諸國,自西當有哈薩克汗國.……」
實際上在東南亞還有很多小國,比如什麼柔佛、亞齊蘇丹、占碑以及馬打藍之類的,不過這些小國勢力實在上不得檯面,因此楊尚泰自然也懶得提及了,畢竟想要在那裡建立王化,只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寧渝心裡自然早就有了目標,日本已經屬於囊中之物,倒也不急於一時,而以黎氏為首的安南國和以阮氏為首的廣南國,卻一直都在裝聾作啞,他們一方面希望同大楚建立起新的良好關係,可是另一方面又拒絕車成為諸夏之一,在關鍵問題上一步不讓,也使得大楚同這兩國到目前的聯繫,始終都局限在商貿一途上。
在寧渝看來,如今也是時候讓過去的交趾布政使司重新恢復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