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八章 重任在身
回到南京之後,許成梁先去了樞密院述職,而宇治景並沒有第一時間去樞密院,而是直接奔赴皇宮,面見皇帝。
當宇治景通稟入宮之後,寧渝正在御書房裡,看著首輔寧忠景呈遞的關於重修《明史》的摺子,這也是寧忠景第三次呈遞了重修明史的建議。
嚴格來說,歷朝歷代以來都會給前朝修史,以證明自己自身的正統性,因此清廷在據有中原之後,第一件事也是修明史,以此彰顯自己的正統性。
從順治到康熙,再到如今的雍正,這幾個皇帝都在強調修明史,這裡面的政治意味是非常濃厚的,但是因為某些緣故,清廷修編的明史,有目的毀滅不利清廷之史實,在客觀性和真實性上有待商榷。
特別是修纂《明史》的那些人都是東南江浙文人,因此多為東林黨人立佳傳,為其粉刷,也是東南縉紳一脈相承的緣故。
當然,這些都是清廷操弄慣了的手段,除了《明史》之外,連帶著詩詞也進行了修改,比如把岳飛《滿江紅》中「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篡改為「壯志飢餐飛食肉,笑談欲灑盈腔血」。
像張孝祥名作《六州歌頭》中的「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中的「膻腥」二字也觸碰到了清廷君臣的敏感處,因此也被改成了「亦凋零。」還有陳亮的「堯之都,舜之壤,禹之封。於中應有,一個半個恥臣戎。」改成了「一個半個挽雕弓」。
在寧渝的記憶里,後來乾隆修纂《四庫全書》的本質,就是為了給清廷洗刷,其中帶著很明顯的政治偏向,由於一些緣故,大量不同類別的文獻被排除在外,因此其中缺失的內容浩如煙海。
對於已經開創寧楚君臣而言,傳承明之天命,自然也要為明重修《明史》,這是一項十分重要且嚴肅的政治工作,具備朔本清源的作用。
之所以寧渝前面一直不準,原因很簡單,他當時還沒有徹底奠定南方根基,這個時候修《明史》,很明顯有捨本逐末之嫌疑,如今南方既定,僅僅只欠缺北方數省,這重修《明史》之事,也就提上了日程。
寧渝在寧忠景的摺子上畫下了一個圈,並且批示道:「重修《明史》之事,乃奠定根基之要事,內閣需特別組建修史委員會,內閣領頭,以教育部為主導,當以十年為期,完成初稿,一應所需費用,編入內閣來年預算案中。」
等到這件事處理完成了以後,寧渝也讓人通稟宇治景進書房,目前需要寧渝處理的是事物還是比較多,因此並沒有太多時間去接見自己的總參謀部副部長。
「臣總參謀部副部長宇治景,見過皇上!」
寧渝望了望宇治景略顯瘦削的身影,心裡倒是有些感嘆,他畢竟是從戰場的血雨里滾打出來的,落下的病根一直未見好轉,便低聲道:「待會朕會派遣太醫正葉天士去為你診療,不管怎麼樣,這身體還是要緊,你也就二十齣頭的年紀,可不能把自己的一生給廢了。」
「臣謝過陛下。」
宇治景的聲音里多多少少有些激動,他在外領兵作戰快三年了,中間並沒有真正單獨見過皇帝。
寧渝點了點頭,隨後便輕聲道:「朕把你調到總參謀部來,心裡可有埋怨於朕?」
之所以這麼問,完全是因為明年的北伐之戰展開后,到時候前線的將士更加容易立功授爵,反倒是樞密院內各大部門畢竟只是後方,立功的機會卻是少了不少。
「臣不敢,臣雖然也有北伐中原的想法,可是心裡也明白一點,沒有總參謀部的謀划,沒有總後勤部的補給,沒有總裝備部的各種新式武器,前面的仗也不會好打。」
宇治景臉色依然淡淡的,不過說出來的道理卻讓寧渝感覺頗為順耳。
「沒錯。善戰者無赫赫之功!」
寧渝笑道:「並非只有在前方打仗的才是英雄,在南京樞密院這方小小的天地里,能做出一番功業,同樣是英雄。董策明白這個道理,但他還欠缺第一線的經驗,所以朕讓他去帶兵,但是你已經不缺了,你需要的更大的格局。」
「多謝陛下指點,臣絕不負陛下重望。」
寧渝點了點頭,站起身子走到御書房前掛著的輿圖面前,上面的半壁南國江山已經盡數染成了寧楚代表的紅色,而清廷所代表的黑色則盤踞在北方,有山東、河南北部、直隸、山西、甘肅、滿洲等等.……
「明年北伐,嚴格來說有些倉促,但是朕心裡已經等不及,相信你們心裡也是如此。」
寧渝望著輿圖輕輕嘆口氣,「江山淪喪,已有八十載.……實在是一天也不想再多等。因此,宇治景,你的擔子會很重,明白嗎?」
宇治景深深望了輿圖一眼,隨後才低頭輕聲道:「陛下心裡的想法,亦是萬民的想法,更是我們的使命,臣必當竭盡全力,確保明年的北伐之戰。」
「要確保北伐之戰,目前的陸軍編製還不夠,還需要樞密院匯同五軍都督府,進一步徵兵選拔,擴建部隊。」
寧渝掰著手指頭道:「在今年擴編以來,目前的復漢軍轄制二十個師,人數雖然有二十多萬人,可是遠遠不能滿足我們如今的戰略需求,到明年北伐之時,朕預計保守需要二十個師,也就是二十萬人,才能徹底完成一統,而且其他南方各省,也需要留下幾個師作為策應。」
宇治景點了點頭,他剛剛才從西南前線返回,也知道為了策應改土歸流之事,以及將來的征緬之戰,西南各省的近十個師,估計最多只能抽調一半回來,也就是需要五個師停留在西南,以配合完成改土歸流。
按照這個演算法,到明年北伐之時,光是在現有基礎上,就需要擴軍十萬人,整整需要加一半,再加上他們配套的一應武器、裝備,還有所有的營房設施……而宇治景的時間最多只有七個月,因為明年的北伐之戰,最遲也不能過七月,否則天氣會過於寒冷,導致進軍不利。
幸好目前的復漢軍存儲了大量的武器裝備,再加上大規模戰事已經沒有了,因此損耗也非常低,再加上漢陽兵工廠已經在全力生產中,到時候也不用太過於擔心武器的事情……但是不管怎麼算,七個月訓練十萬人出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宇治景,擔子很重,不過朕在之前就已經下旨給了五軍都督府,展開了新兵徵集的工作,因此這一塊你可以放下心來。」寧渝再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
聽到了這一句話,宇治景整個人都略略放鬆了幾分,相關的新兵徵募還是很費時間的,如果已經提前展開了,那倒能省下不少時間。
「有陛下的先見之明,臣一定能夠完成重任。」
寧渝微微一笑,「那朕就不再多說了,朕只希望,明年年底更換的輿圖上面,已經全部染成了紅色。」
對於這一點,不僅寧渝很有信心,就算是其他的將佐們也都是如此,二十萬大軍北伐,雍正能拿什麼來擋? ……
冬日,日本江戶碼頭上,正停泊著一條條並不算高大的船隻,他們艱難地擠靠在一起,似乎更容易就撞上去,而在他們的身後,還有一條船身修長的三桅帆船,上面掛著大大的寧楚旗幟,看上去顯得頗為神氣。
正在碼頭上面排好隊列的日本幕府官員們,看到了那艘高大的戰船,再望了望那一排排的炮位口,卻是感覺脖子有些發寒,甚至有人都開始懷疑,這還是不是使節團的船隻……怎麼瞅著像是來打仗的?
當然,除了這些官員們,還有許多百姓也圍在了一旁,畢竟天朝上國的人很少來到日本,都是日本派人去天朝的,因此一個個都懷著幾分好奇心。
在這種奇怪的氛圍下,寧忠海作為使團代表,穿著一身戎裝走出了船艙,率先踏足到了日本的土地上,而他的身後,則是數十名各部的其他的寧楚官員。
與其他人身著的官衣不同,寧忠海是特意選擇穿著戎裝的,原因很簡單,這一次來到日本並非單純的友好訪問,而穿上了戎裝后能夠帶去幾分震懾力。
當寧忠海從舷板上走下來的時候,他的眼睛不由得眯了一下,因為他在南京這種地方待得太久了,已經習慣了南京那種日新月異的那種活力,那種積極進發的狀態,可是眼前的江戶城,卻彷彿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散發著一種暮氣。
這種暮氣就體現在每一個日本人的身上,他們雖然臉上帶著笑容,衣著也還算整潔,可是眼神里的那種落寞與艷羨,卻是怎麼也遮掩不住的。
一百二十年的幕府統治,已經讓江戶城變成了一座沒有了希望的城市。
在來到日本之前,寧忠海通過外交部和其他渠道,對於目前的日本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那就是眼下的日本是一個完全由將軍和武士做主的國家,明面上的天皇,不過只是將軍的一個傀儡罷了。
在這個國家,所有人的命運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經徹底註定,農夫的兒子只能去種地,商人的兒子只能做買賣,而公卿的兒子生下來就能當官——至於這個國家真正的統治階層武士,更是等級分明,難以逾越。
像目前的江戶幕府,作為這個國家的實際統治者,佔據了全國土地的四分之一左右,除此之外還佔據了大阪、京都、江戶等重要城市以及主要的礦山,還壟斷了金、銀、錢三種貨幣的鑄造權。至於其他的土地,都由大名領有,被稱為是藩國,一共有二百七十六藩。
其中,幕府目前的中央官員主要有大老、老中、側用人、奏者番、高家、大目付、町奉行、勘定奉行等,至於地方則是各地奉行,除此之外針對藩國也分為了三個等次,像親藩是指德川氏同族,譜代是指德川氏原屬,而外樣就是關原合戰之後歸順的藩臣,通過這種等級森嚴的制度,從而確保幕府的絕對統治力。
當然了,在這個統治結構當中,是沒有天皇和公家的位置的,他們的作用就是端坐在朝堂上當一個木偶。
在針對這種情況之後,寧忠海很快就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幕藩這種瑣碎的體制,並不利於幕府中央去凝聚自己的權威,也不足以讓日本成為一個真正有潛力的國家,畢竟當一個國家的大部分精力都聚集在了對內統治上,它是很難有對外開拓的表現。
除此之外,德川幕府將軍的實際直屬武力是非常弱小的,真正控制之下的直屬武士旗本、御家人,以及旗本的陪臣,加起來不過數千人,有沒有一萬人其實都很難說,當然下面的各藩武力更加低下,大多都是數百人左右。
雖然幕府以及各藩手裡掌握的武力並不算很多,可是日本在野的武士數量還是很多的,大概有幾十萬人左右,都受過一定的武士教育,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都屬於類似八旗的貴族子弟,因此普遍素質非常不錯。
但是問題就來了,日本擁有的這幾十萬武士,在不能轉化成對外掠奪的助力前,那就只能起到內耗的作用,可是眼下的幕府,並沒有這個財力去讓武士們吃飽飯,因此眼下反倒成為了統治上的隱患。
難怪要進行享保改革!因為再不改革的話,這幾十萬失業沒有飯吃的日本武士,會帶頭把幕府將軍給幹掉!
這也是日本屢屢派使臣前來南京的緣故,他們眼下實在是窮得快要賣褲衩了,只能想辦法通過大楚貿易,來緩解財政帶來的危機!
想到了這裡,寧忠海的臉上帶著幾分笑意,他對於此次來使的任務,是越發有信心能完成了,畢竟大勢現在擺在這裡,德川幕府本質上對於寧楚的需求,是更大一些的,因此完全可以在條件上更加苛刻幾分!
「松平君,日本還真是一個不錯的地方呢!」
寧忠海咧開嘴笑道,這個原來的私鹽販子,已經從這裡面嗅到了巨額利潤的味道,而接下來就看怎麼操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