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別兩寬【下】
「二姑娘?呵,怎麼,自欺欺人不想承認自己跟了男人,還生了孩子?」
「夜雨,在我看來,她是在等人,等你爹,娶她.……」
「娶她?我爹哪裡高攀的起?就算她在等,也不會是我爹,還不知道是些什麼人呢!」
「她是你娘,莫要刻薄,你啊,就是嘴上厲害罷了!為何不能當面問上一問,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也很是好奇,大家閨秀怎麼會與我們這般江湖草莽扯上關係。」
「我爹已經死了,我也早就過了找娘的年紀,我一點都不想跟她攀關係,我只是,只是想問個明白.……生了我卻不養我,為什麼要生呢?」夜雨微微有些出神,一癟嘴,「她的女兒死在亂世了,我不過替她來問一問。」
「隨你,這支簪子是她給的,讓我回頭去顏府見她,可巧,咱們可以同去。」將簪子塞到夜雨手裡,攬月道:「替我收好,女子之物,放我身上不合適。」
夜雨攥著簪子,微微吸了吸鼻子,扭頭出了房門。
看著人離開,攬月沉了臉,剛從劉媽那裡聽來一對兒求醫的苦命鴛鴦,就又碰上一雙小姐江湖客的悲情搭配,這年頭有這麼多為愛出逃的大家閨秀?還是?攬月不願再多想,只是巧合罷了,他提醒自己!但心底卻像是蒙上了一層蛛網,絲絲縷縷的勾纏在一起,劉媽的語焉不詳,是無關緊要,還是,有所隱瞞?
嘆了口氣,攬月卻突然想笑,從小到大,她像是一隻被圈養的小獸,衣食無憂,有人寵愛,卻也受縛於身體,無法自由地肆意生活。原本他一直以為自己是積極地努力地活著,不浪費一時一刻的光陰,珍視所有的一切,不偏激,不怨天尤人,隱忍而堅強,感激上天賜予的每一天的生命,現在回頭來看,自己終究是把自己想的太好。
在過去的歲月里,在那些咬緊牙關與天爭命的日子裡,他不是不怨恨的,也不是始終積極的,所以才像是置身事外一般看著周邊的人與物,心安理得的接受著親人的付出,卻沒有真正關心過他們,就像現在,他不知道劉媽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背負了什麼,煙雲宮毀了,哥哥沒了,煙雲宮在江湖中又是怎樣的存在?細想想,爹娘早早離世,背後是否還有他不知道的緣由?哥哥一人承擔了所有,是不是有他應該了解的事實?比如,如果他沒看錯,段御龍身上的烙印為什麼會跟哥哥背後的印子如此相似?.……
攬月環抱了下自己,吸了吸鼻子,不再繼續多想,離開了房間。
這一會兒的功夫,天色已經全黑,攬月樓里燈火通明,琴音陣陣,好不熱鬧。攬月倚在一根柱子上,靜靜地看著大堂里人來人往,陰影遮住了他的半邊臉。攬月耳朵一動,身後突然落下一個人,低聲對他說:「宮主,段御龍要到了。」
「哦?看樣子我們這位段少爺消息很是靈通!」正說著,門口就進來兩人,正是段御龍與谷威。二人雖未喬裝打扮,卻也換了身不怎麼顯眼的衣服,谷威束了頭髮,段御龍反而披散著。
「去探探,周圍有沒有人跟著,有尾巴都帶遠點清理掉!」
「是!」 ——
「段少爺,一切安好?」芸娘引著兩人進到二樓的隔間落座。
「安好,還要多謝攬月樓上下的救命之恩。」興許是披了發的緣故,段御龍看上去滄桑了許多,面色有些發白,有些強打精神的樣子。
「我們是小老百姓,沒啥見識,也幫不上什麼忙,救命之恩真是算不上。但容我多嘴說一句,段公子這是遭人算計,還是要小心為上,躲一躲為好.……婦人之見,怪芸娘多嘴了。」
「無妨,讓芸娘惦記了,御龍行事會更加小心。攬月公子可在樓里?」
「攬月身子弱,今天這番折騰想是疲了在休息,我去喊他,公子稍坐。十一,看茶~」
芸娘剛出房門,就看到攬月站在不遠處倚牆站著。
「你去忙吧,芸娘。」
「好……攬月,能不跟這些江湖人扯在一起嗎?我就想你平平安安的,咱們都好好的」芸娘走出半步,又回頭道。
「呵呵,好,都聽芸娘的。」攬月笑了笑,點頭應了。
攬月進了房間,花廳里只有十一,見他進來,十一眼神往裡間瞥了瞥。裡間的窗戶很大,對著後院的花園,白日里景緻很好,此時正大敞著,攬月能感受到夜風拂面。
聽到外間的動靜,段御龍二人走了出來,段御龍對攬月拱了拱手,道:「多謝攬月公子救命之恩!」
攬月匆忙還了一禮:「不敢不敢,著實是沒幫上什麼忙……」沒等攬月繼續接話,段御龍接著說道:「不單單是我,我的手下尚在樓里承攬月照顧,這一禮你理應受得。不知於錚現下如何?是否方便探看?」
「那是自然.……」
「那就勞煩這位姑娘帶我這手下去瞧上一瞧。」沒等攬月繼續說下去,段御龍就打斷了他的話。
「.……十一,帶客人去清秋閣旁邊的房間,讓人去喊上芸娘。」
等谷威跟十一出了房門,段御龍收了溫和有禮的表情,攬月也抖了抖衣袖,站直了身子。
「段少爺匆忙將人支開,著實心急了些,是想問攬月什麼?」
「攬月公子屬實非尋常人,這不到一日的光景,段某鬼門關上走了一圈,攬月你也沒得閑啊?」
「段少爺這話我就聽不明白了,不過,過往的年歲,我屬實沒有經歷過今日的種種。攬月不過是個小老百姓,無意捲入任何紛爭,只希望客人開開心心地來,平平安安地走,若是段公子嫌我多事,那攬月給您賠個不是.……」
「你救過依依?」
「我……呵,你們果然是兄妹。談不上救,不過也是機緣巧合,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人死在我眼前罷了。」
「為何不承認?」
「我說過,不過是舉手之勞,況且,救完人我就後悔了,本就不是一路人,何苦走一條路?」
「你倒看的清楚。」
「什麼清楚不清楚,於我何干?段少爺逼問了半天,就為了這個?」攬月直直的看向段御龍,像是要看到他的心裡去。段御龍這才發現,攬月長了雙大大的杏眼,平常的時候他總是低垂著眼角,沒有當下這麼明顯。眼睛瞪圓之後,年齡莫名又小了幾分。
「你樓里的姑娘夜雨我甚是喜歡,想要帶走,怎麼說?」
「呵,段少爺顧不上危險,更是顧不上你那個死去的丫鬟,就為了到我樓里要一個見了兩面的女子,我真是不知該說少爺你是情深還薄情了!」
「你!」或許是提及萍兒,段御龍臉色更加難看,他按壓了下額頭,說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實屬正常,說說你的條件吧。」
「我記得我跟段少爺說過,攬月樓的姑娘,來去自由,你可以自己去問問夜雨,她情不情願跟你走。我想我樓里所有的姑娘,都想要得到一個真心實意的良人,段少爺,你覺得你是良人嗎?」
「那就讓夜雨姑娘來,我與她面談。」
「可是不湊巧,今兒個夜雨早早就說了,她心情不好,不見客,段少爺改日再來吧。」
「攬月,你是誠心刁難!」
「段少爺言重了,我不過想讓你給夜雨留個好印象,若是夜雨的壞脾氣遷怒到少爺身上,那我看這人,你鐵定就帶不走了。」
攬月冷眼瞧著怒火高漲的段御龍,心下想道,若不是你身上太多的謎團沒有解開不能讓你死,我早早便把人送到你身邊,要了你的小命!
「段少爺,我著實有些乏了,你自便,攬月樓上下會用心招待。」攬月拱了拱手,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房間。
段御龍嘆了口氣,走到窗邊吹起了冷風。這母女相認本該是人生樂事,卻讓中間這諸多考量絆住了手腳。看顏二跟顏三的表現,根本沒想讓如燕姨娘知道實情。若不是昨夜遇襲顏三必定早早讓自己去查夜雨的底細,可笑他們竟然以為是自己找到的線索,卻不知乃是天大的巧合。查清之後呢?他們會認下這個姑娘,還是怎麼處理?深宅大院,鎖住的絕不單單隻是如燕姨娘的一生,可能還要搭上夜雨的。
「娘,你再教教客兒,我怎麼才能幫如燕姨娘一把?我已是四面楚歌,還能幫她嗎?」段御龍喃喃道。